留下一座城

　　季老师小半月没进过厨房一时手生，再挽袖做羹汤竟遭遇了滑铁卢。
　　王祯对着一盘黑中透红，红的发亮的方块肉举着筷子犹犹豫豫了半天落不下：“你确定吃完真没事啊？”
　　季怀冬靠坐着台面点头：“我尝过了，味道还是可以的就是色调有些许误差。你试试呗，真不错。”
　　“啊，”王祯勉强沾了点汁，放进嘴里咂巴砸巴，可能觉得确实不错，于是又捡了块小的、不那么黑的丢进嘴里。
　　“哎，还行，”王老师边嚼边点头：“要不我再去买点卤菜吧，我怕晚上没的吃。”

　　吃完饭两人去逛超市。
　　锦绣苑东西附近皆有大型超市，季怀冬怕偶遇父母，载着王祯去了西边的。
　　零食酒饮、速食牛奶塞了满满一推车，季怀冬还买了副羽毛球拍和能为他的花花草草们提供更好服务的园艺大礼包，付账的时候一个电话进来，等挂断后那边王祯已经结完账了。
　　“老师，你不用这么照顾我，上次请姜婕吃饭也是，学校给的工资扣除房租后还是有富余的。”
　　王祯把一袋稍重的递过去，自己拎着袋偏轻的：“平日里买菜买水果也没让我掏钱。”
　　“那也不用，”季怀冬轻声笑：“我们把东西送回家然后散步去拿车吧？”
　　王祯摇头：“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再走路了。”
　　“那我骑车带你过去，电瓶车再送回我家地下室，”季怀冬立刻道。
　　王祯看了他一眼：“这点事你搞不就行了么，干什么非要我跟着。我不想出门了你自己去吧。”
　　在外出双入对久了季怀冬生了些错觉，干笑两声找补：“想拉你活动一下消消食，一盘小排你都吃了，不动动小心积食。”
　　“那没必要。浩浩要我去年用过的课件，出门电脑也没在身边一直拖着，我准备等下回家整理一下赶紧给他发过去，动脑不是最消食的运动么，”王祯扫着一楼零碎小店漫不经心道：“苏绍瑾要回来了？”
　　屏幕亮起的时候他无意扫了眼。
　　“还要过几周。让我这两天抽空去他家开窗换换气，再找个保洁打扫一下。”
　　苏绍瑾家的情况王祯略知道些，点头：“哦，那他家钥匙寄给你么？”
　　“我有，”季怀冬说到一半顿住：“完了，钥匙我放家里了。唉，还得回趟家。”
　　“那是你家又不是虎狼窝，”王祯好笑：“你至于么。”
　　走出超市停在电瓶车前，把手中的一大包零食塞进车篓，季怀冬叹气：“至于。上次见的女生是我大姨至交家的千金，我妈对人家特别满意，人家也确实很优秀。我费了点功夫才搞砸的。”
　　“你这是干什么，”王祯拎着袋子站在一旁等他开锁，有些不明白了：“如果感觉可以那就试试接触接触呗，接触了给彼此一个机会你才能了解对方为人，总这样老想着怎么搅黄，你有隐情啊？”
　　季怀冬捏着钥匙的手紧了紧。
　　他该一如往日玩笑着岔开话，可近来，他说话不经大脑，不受控制的越来越频繁了。
　　于是，他抬眼轻声笑道：“是，你想知道么？”
　　身后马路川流不息，头顶天空墨沉，街灯不亮，寡星不明。
　　王祯迟疑了下，很快扬起下巴：“不想。你能不能快点开锁走人，这个袋子很重的。”

　　从超市回家要路过乌河，骑到桥上人车最繁乱处，季怀冬突然听见后座王祯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心里放不下？”
　　季怀冬怔了怔，很快摇头。

　　王祯不信。

　　想到方才在超市门口季怀冬的表情他怎么也不可能信。只交往过一个对象，对新感情排斥，每谈及过去回忆里有她却不提她……王老师五次恋爱不是白谈的，这情况除了第一条余下哪条不跟他每次分手时状况一样？只不过他历经沧桑早已经走出来了，而他的学生道行尚浅仍在情海挣扎罢了。
　　王老师有点不忍心，也担心直截了当的问会直戳中他心思敏感的学生痛处，毕竟方才在超市门口，有那么一瞬，季怀冬就是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王老师没法直面别人的情感，只敢躲在背后偷偷关心。
　　所以尽管季怀冬摇头了，王老师仍尽职尽责地开导：“没事，都会过去的。感情这种事，可能有那么一下你觉得要死要活这辈子没她就是不行，但真走到无法挽回了，等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没事啊。”
　　季怀冬眉一蹙，脱口问：“我要是过不去了呢？”
　　“那是你现在还没过这个劲儿的，”王祯很有经验，说起来头头是道，还能结合实际经验：“刚跟李玥分手那阵，我每天睁眼闭眼也是觉得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班也不想上书也不想教，就想跑去问问她，不是说好要地老天荒至死不渝的么，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后来我真去找她了，人家也真给了我答案，特别可笑也特别实际，她说家长不认同的感情，结婚以后会很累。”
　　“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说了可她就是摇头，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一头撞死在她家？只能忘了她从头再来呗。生活不全是感情季怀冬，感情可以让生活锦上添花，但没有了你也不能不过了呀，对不对？”
　　王老师这些年给学生做思想工作技术一流。
　　骑进小区，路两旁散步消食纳凉的居民，季怀冬留心着左右，问：“那你放下了么？”
　　“嗯，”王老师理所当然点头，点完头又叹气：“唉，其实本来也就该放手了，就是掺了些乱七八糟的这事变的复杂了。不过跟你出去玩这一趟我想明白了不少，人生是用来快乐的，不是拿来纠结过去已经回不来，也没办法再回来的回忆里的东西，总是要看眼前，总是要走下去。”
　　季怀冬早忘了谈话的初衷，心里一百个认同，面上还要淡淡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车停到楼下，王祯起身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废话，你把东西拿楼上去吧，我在下面等你。”
　　季怀冬捂着脑袋一愣，王祯撵他：“别装，我试过不疼。快点啊，你不要去拿车嘛，愣着干什么，楼底下全是蚊子。”
　　“啊，那老师你等一下，我马上下来，”季怀冬回过神，停好车上楼还不忘扭头嘱咐。
　　王祯敷衍挥手：“知道了，快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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