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连着两晚凌晨之后入睡季怀冬当真累坏了，第二天直接睡到日已三竿。
　　一睁眼，吓坏了。
　　王祯熟悉的后脑勺几乎贴在眼前，感官苏醒后怀中的温热让季怀冬恍然明白为何是几乎，而后“唰”红透了脸。
　　小心收回手脚，季怀冬提心吊胆下床，光脚踩着地毯三步并作两步溜进洗手间冷静冷静再冷静。
　　双手撑着台面站了一会儿，想了一圈有的没的，然后红着耳朵洗漱，待收拾好推门出去一切又回复了平常，王祯也醒了。
　　王祯也醒了，正趴在被窝里玩手机。
　　“嗯，起来了？”听到动静回头道。
　　“嗯，”季怀冬下意识避开视线，盯着身前的小茶几：“老师您昨晚睡的还好么？”
　　王祯没说好与不好，丢了手机翻回蹂躏得乱七八糟的大床里狠狠伸了个懒腰：“啊，还以为要失眠，没想到居然睡着了。”
　　季怀冬耳朵偷偷又红了红。
　　走到床边坐下，季怀冬扭头问：“早上咱们吃什么？”
　　“不早了吧，”王祯活动着肩颈坐起，摸回手机扫了眼时间：“再俩小时该吃午饭了。”
　　“那午饭咱们吃什么？”季怀冬从善如流。
　　“嗯……”王祯抱着被子想了想，突然笑开：“吃包子啊，狗不理呀。”
　　等王祯真正从被窝里爬起来洗漱完毕，二人再换换衣服找找东西终于出门时，又一小时过去了。
　　电梯里，季怀冬收到几条回复后收起手机，抬头冲王祯一笑：“带你去吃便宜又实惠的狗不理。”
　　酒店离地铁口很近，季怀冬很会学生穷游那一套，带着王祯乘地铁转公交，绕过大半个城，最后绕进一所大学。
　　打量着蓝天白云教学楼，王祯傻眼了：“不是要吃饭么？”
　　“是啊，”季怀冬笑，边笑边东张西望。
　　学校里暑期留校的学生不少，来去皆是青春洋溢的身影，王祯不明所以跟着一同张望，望来一位矮胖的中青年。
　　“学长！学长这边！”那人走近了后开心地小跑过来。
　　季怀冬寻的便是他，闻声笑吟吟迎上：“好久不见。”
　　季怀冬同大龄学弟见面先一阵寒暄，学弟递过来两张卡，抱歉道楼上实在一堆事走不开，改天吃饭，最后指了两个方向。
　　季怀冬收了卡道谢，让他去忙，挥手作别前余光扫见王祯，笑了一笑：“忘了介绍了，我朋友，王祯。”
　　王老师挑了下眉却没多计较，客气握了下对面男人笑呵呵伸过来的手。
　　送走学弟季怀冬转身问王祯：“饿了么？我们去吃包子吧。”
　　王祯转头便朝校门口走，季怀冬忙哎了声抓住他手臂：“老师，这里。”
　　手指指向校园内葱茏处，王祯望过去又转回来，奇了：“这学校里面有狗不理？”
　　“不是，”季怀冬眼笑成两弯：“刚才那个学弟是天津本地人，出门前我问了他一下那里的狗不理正宗，他说他们学校教职工食堂的小肉包最正宗，便宜又实惠，跟狗不理一个味道。我请你吃。”
　　“季怀冬，”王祯眉一皱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我发现你现在……你怎么拿味儿差不多的糊弄我呢。”
　　他不是讲究，只是近来季怀冬频频在各类琐事上努力践行众生平等，挑衅他曾为人师的地位。今昔落差让王祯感觉像吞了颗苦枣，咽不下，吐不出，膈应在心里十分不爽。
　　王祯抱臂沉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瞅着季怀冬一瞬不瞬。
　　季怀冬靠近两步，小声笑着哄：“学弟说他们食堂的八珍豆腐很不错，马上都快过午饭点了，咱们中午就在这凑合一下，晚上，晚上我请您吃正宗的狗不理，多贵都请。”
　　王老师看着季怀冬脸色缓下不少，手一指让他带路：“需要你请什么客，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教职工食堂藏在花红树绿深处老楼的一个拐角里，进去已是临收摊的时间，大堂里人不多，师生二人打完饭菜捡了个僻静角落坐下，季怀冬向王祯道起了学弟的过往。
　　学弟叫何单，天津人，本科毕业后工作了几年觉着日子不称心，于是辞职备考一年考了C大的研究生成了季怀冬不同专业的学弟。两人因缘际会相识，何单爱说会说能说，豪爽真实，刻进骨子的幽默又好相与，跟季怀冬算不上亲近但绝对是不错的朋友，后来如愿拿到硕士学位，考进了现在的大学做辅导员。
　　王祯咬着包子问那他现在的生活如意了么？
　　季怀冬喝着豆浆只道听说下个月要结婚了。
　　吃完饭收拾了餐具，走出餐厅站在路边看着满校园绿树花团，王祯想起何单还特意送了两张卡来，扭头正要玩笑这餐白吃了人家的，季怀冬却先一步转过身来：“老师，跟你商量个事行么？”
　　“嗯？”
　　季怀冬道：“我…最近在准备一些东西，有关资料和文献找的磕磕绊绊，今天联系到何单过来也是想借下他们学校内网。”
　　王祯当是什么大事，噢了声瞟了眼季怀冬肩头的背包：“那你去吧，正好我逛逛校园消消食，学校附近应该都有网吧吧？你要是时间长我就找个网吧等你。”
　　季怀冬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卡，手指捏着一擦，笑：“我借了两张。”
　　“哦，”王祯明白了：“那走吧。”
　　时近正午太阳正盛，最是回笼觉、午休的大好时光，可总有人要辜负自然的赠与，对抗倦意，在题海中拼搏厮杀。
　　图书馆里坐满了浪费炎炎夏日的年轻男女。
　　王祯拿着两本楚留香左看一小伙捧着考研黄皮书苦读，右瞟俩姑娘伏在行测五千题上狂写，实在没好意思往中间挤，远远回到角落坐到对着超薄本皱眉的季怀冬对面。
　　一张大长桌坐着六个人，四个被书海淹没，独王祯与季怀冬面前空空荡荡。季怀冬电脑上连着移动硬盘，手边打开袋水果味硬糖，舌尖转着糖球，眉头紧蹙，正专注盯着显示屏。

　　季怀冬盯屏幕盯得很入神。
　　王祯草草翻完一本小说屁股做的疼，丢下了书起身到外面活动筋骨。
　　走廊过道上随处可见拽着书包卷书席地而坐的学生，王祯自己念大学的时候没特别用功过，母校号称藏了百万知识的图书馆门朝哪边开都不晓得，更别提遨游。当老师后除了教材似乎再没碰过纸质书，有点空余时间他宁愿打游戏减压。
　　季怀冬聚精会神坐了一个多小时腰背肩颈酸，仰头活动着揉捏时才察觉王祯不见了。
　　拿上保温杯出去接水顺便活动一下，季怀冬沿着所在楼层外面走廊转了一圈没找到人，接完水回去，半路发现遍寻不着的人正端坐在他的座位上滑鼠标眯眼浏览桌面上的文献。
　　季怀冬悄声靠近，附身将人圈在臂弯里小声问：“跑哪去了？”
　　不是他有意的，只是图书馆禁止喧哗。
　　王祯差点让他吓一惊，皱眉抚上心口抬眼咬牙：“你想吓死谁。”
　　季怀冬笑，退开点让他起来：“你跑哪儿了？”
　　“随便转转，”王祯说着心有余悸又瞪他一眼。
　　季怀冬垂眼偷笑，坐下，拉拉椅子：“待烦了？”
　　“嗯？没事，”明白他的意思，王祯摆手：“你继续看你的不用管我……我用下你水杯介意么？”
　　季怀冬怎会介意，递过去嘱咐：“小心烫，放凉点儿再喝。”
　　二人小声说了几句话，王祯喝了口水杯子还过去便催季怀冬抓紧搞。季怀冬笑，很听话的重又盯回电脑抓紧。
　　字看多了伤眼，王老师许久没集中见过这么多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字，伤的不行，小说一合，朝椅背上一摊，无所事事开始发呆。顺时针望一圈里三层的年轻人们再逆时针望一圈外三层的年轻人们，最后视线一收，落到了对面的季怀冬身上。
　　季怀冬看东西很入神，眉头微蹙嘴唇紧抿，一副被欠了二百多万很不开心的模样。
　　王老师歪着头头一次细细将他的学生打量了一番。
　　眼是桃花眼，难怪笑起来弯弯的很好看，余下四官中规中矩不出挑却也不难看，镶在白净的小白脸上只剩合适。发型倒是很时尚，时兴的栗子头，不过让那一身估计一辈子都脱不干净的学生气一衬显得有点傻。
　　傻的却也讨人喜欢。
　　王祯想起不久前杨浩浩关于季怀冬长相的品评，当时自然不服，现在没那么激愤了，参考小学生谦逊幽默、为人和善的性子，平心而论杨浩浩还是挺客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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