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王安仁像是失忆了，问：“什么室友？”而后惊讶：“你…你真给自己找了个室友？活人？”
　　“不然呢，”王祯抬起头都有些好笑：“不是告诉过你么。”
　　“我以为你养了……”撇下余下的话不说，王安仁坐直了身子：“你那室友，什么来历？哪里领回家的？靠不靠谱啊？”
　　王祯走到床尾掀被子找手机，始终没再抬眼：“他是我学生，靠谱着呢。”
　　“女学生？”
　　王祯嗤笑一声，接着累心长叹，埋下头继续翻找：“男的。挺不错一小伙子，手头有点紧暂时借住我家，生活规律，无不良嗜好，一看就是徐阿姨喜欢的那种孩子。”
　　“但愿，”王安仁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丢给他：“还是了解透一点的好，毕竟一道门里面住着。”
　　王祯接过手机装进口袋，低低哼笑声：“有什么可了解的，不过老熟人借住。”
　　王安仁皱了下眉很快又松开，笑他：“这点儿闲心可不知往哪儿操好了。行吧，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对了，周五我要回X县跟几个开发商吃饭，你要是没什么事，晚上出来，我们回老房子那边吃烧烤。”
　　“嗯，可以啊，”王祯拿上钥匙走到王安仁眼前。
　　王广平在X县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他们一家四口住城南临街的一套老三居。后来房子拆了，整条街道改建成了商业街，王安仁在三四县城发展他的奸商事业那会时常还会叫上王祯回去重温儿时记忆，一次意外发现了家卖烧烤的苍蝇小店，羊肉串做的鲜嫩肥美入味，吃一串饱满多汁的肉感能在舌尖停留六七日。再后来，只要王安仁回X县带王祯下馆子，十次有八次在他家。
　　王安仁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三包没开封的烟，看着弟弟笑笑：“不错，在家多住几天烟瘾还能戒了。”
　　王祯瞪他哥一眼，从他手中夺回他藏得烟，一包包又塞回牛仔裤口袋：“妈鼻子比外公家以前养的老金毛还灵，我就回来那天走之前在家抽了一根，放了一路车窗灌风，结果吃饭的时候人家还给闻出来了，说让二手烟熏的头疼？我还敢抽么。”
　　王安仁扫了眼反扣着的相框，合上抽屉：“少抽点对身体好。周五去烧烤的时候把你室友也带上吧，我还没跟人见过面呢。”
　　王祯顿了下，点头：“行，你包个红包准备好，我问问人家有没有空。”
　　说完，王祯打了个招呼要走，王安仁忍了又忍，还是伸手拉住了他：“哎等下，冯茜……”
　　“别，”王祯刚听两个字立刻打断：“再等等吧。”
　　“不能再等了，他爸是……”
　　“她爸是王广平老同学，我的顶头上司，”王祯回身：“那也再等等。”
　　王安仁终于耐不住疲倦叹了口气，站起身苦口婆心道：“去年冯茜特意回来参加爸的追悼会，这半年我跟她偶遇过几次，吃过两三次饭，小姑娘真的很不错了王祯。现在的婚姻哪那么多缘分，冯茜条件真的不错，跟你也合适，这就是缘分。你也三十多了王祯，该结婚了，再等等这么好的姑娘也错过了怎么办。”
　　“是啊，我也三十多了，”王祯手搭在门把上声音冷了下来，长长出口气转过身来：“本来已经结婚了。”
　　“我原本不想说的，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家里爸以前的东西呢？”
　　王安仁站在他身后：“妈全给他带去了。”
　　“连照片也带去了？”
　　王安仁没说话。
　　王祯挑眉哼笑一声：“什么意思，以后在这个家里不给提了是么？”
　　“祯祯，”王安仁疲累的皱了皱眉：“妈现在需要……”
　　“迁就还是体谅？”王祯直接打断了他：“都已经快一年了，这么严重的话，你给我找心理医生的时候怎么不顺便给妈安排一个？怎么，顺走了爸现在又要顺着妈胡来了？”
　　“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啊祯祯，”王安仁叉腰捋头发：“后来的事是我们谁也没办法预料到的，如果早知会这样……”
　　王祯没让王安仁把话说完，拉开房门摔门走了。

　　从王安仁进门王祯看在相框的份上就在忍，忍到最后还是没忍住。他起先只是想堵他的话，没想最后不欢而散，更无意指责王安仁。回家的路上上了高速才意识到说的过了，本打算就这么糊弄着算了，可越开心里越不舒服，最后出了收费口把车停到边上，还是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我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怪谁，只是暂时真的不想谈。”
　　点下发送王祯心里好受多了，无视掉季怀冬半个小时前发来的视屏邀请，手机往副驾一丢，王祯重新打火，一脚油门往家的方向去。

　　回到X县时正值午后，驾车穿过城区一路所见皆是被闷在连日阴雨聚攒的湿气中让久违出现却始终半露不露的太阳蒸闷的蔫头耷脑的人与景。等回到阔别一周的小区，把车停在枝条毫无生气地拖曳在地的老柳树下，从下车到大步进门洞里等电梯，短短十来米的距离，离了冷气的王祯像脱水的鱼，闷热自四面八方淹没而来，差点没喘上下一口气。
　　电梯一路不停到顶层，门开后王祯快步直奔家门，掏钥匙的时候满脑子只想着赶紧开空调，可门一开却叫一怔，透心的凉意夹杂着the cranberries的dreams空灵的的歌声冲出房门扑面迎来。

　　季怀冬刚把他心爱的海棠花挪到遮雨棚底下，换了鞋回屋就听客厅里有动静忙趿上拖鞋往外走，因为室外闷热有些眩晕还差点让后阳台歪靠着瓷砖墙的拖把绊倒，勉强抓住推拉门稳住了身子探头一看，竟是王祯拿着钥匙讶然站在玄关。
　　“你不是回家了么？”
　　季怀冬比王祯还吃惊：“你去哪儿了呀？”
　　王祯把钥匙往鞋柜上一丢，低头换鞋：“回家，你能回家我就不能么。”
　　“当然可以，”季怀冬回过神来笑了，边笑边往客厅走：“快过来，给你看个小惊喜。”
　　“等会的，我想先洗个澡……”
　　“你先过来看看嘛，就看一眼，快点快点。”
　　王祯让季怀冬拉扯着不情不愿被拽到后阳台，顺着他手一指就看见了被改造成半露天小花园的露台。
　　白色藤编小圆桌椅四周簇拥着花架，花架上错落摆着君子兰、滴水观音、红掌白掌还有其他乱七八糟大小盆王祯叫不上名的绿植，参夹着精神抖擞地小花儿热热闹闹开满了小半片空地，小圆桌中间还摆了两三盆多肉，肥嫩俏皮，让窗外蝉鸣衬着，一眼望去生机勃勃。
　　同样是花草，比起徐素情养在院子里为了打发时间照顾的名贵品种，季怀冬这一方小天地里歪瓜裂枣什么都有的花儿草儿反而显得活泼可爱，莫名温馨。
　　季怀冬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献宝：“怎么样老师，还不错吧？”
　　小学生看惯了的笑脸此刻似乎被草木花香感染也有了净化功能，斜一眼让王祯阴霾了好几天的心情顷刻拨云见日，晴空万里且隐隐有艳阳高照之势。
　　王祯呆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往回走：“别说我没警告你，那露台就在你房间飘窗底下，种那么多花花草草夏天到了可招虫。”
　　季怀冬跟过来，好心情不减：“没事，我不开纱窗就行了。”
　　老王又斜他一眼没说什么，回房间拿了两件衣服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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