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梅雨季节酝酿了十多天的阴郁让火辣辣的太阳一出，赶了个干净。日落黄昏，天边云霞灿烂，倒映于碧水长河之上，连带着穿过杨柳枝的风都携着惬意。
　　乌河东岸公园里修了条供市民散步锻炼的森林小道，连接着过X县城区两大河交会的三角州公园，沿河杨柳梧桐遮蔽，娇花拥簇，鸟啼悦耳。
　　锦绣苑离河东公园及近，不过两个红路灯的功夫。
　　王祯走在杨柳树下拨弄着修剪齐整的灌木丛，东看西看：“公园里面修成这样了？”
　　季怀冬笑：“喜欢以后咱们常来。”
　　王祯揪了片叶子哼笑声，摇头：“还是算了吧。”
　　傍晚时分，来往多是散步、锻炼或遛狗的人，王祯跟季怀冬并肩沿河边小道一路慢慢地走，走过两个桥洞，走进了三角洲公园。
　　一进公园明显热闹了起来。夕阳西沉，余辉洒在公园门口广场上，映照着摆舞扇子跳广场舞的夕阳红老年团们，颇有架势。过大门往里走，饭后消遣、避暑的居民们三五结伴或坐在长凳上，或散布于草坪上，赶着蚊虫笑两声，说两句，东一大片，西一大堆。
　　孩子们霸占了西边的小游乐场，吵吵闹闹的王祯嫌头疼，挥挥手把季怀冬往东边赶。东边小山丘扎堆，踩着蜿蜒的鹅卵石小道往深处去，放眼草坪、树荫、凉亭中全是忙着谈恋爱的年轻男女。
　　季怀冬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杨老师回消息了没有，晚上过不过来？”
　　“不管他，他一个小侄女开学要高三了，高一暑假就在他家补课，说不定今年又去了。”
　　鹅卵石小路通向东边的小广场，穿过长廊凉亭拾阶而下又是沿河小路，季怀冬垂眼看留意着台阶：“您对杨老师家挺了解啊。”
　　王祯嗯了声：“好歹认识了十来年。”
　　季怀冬也嗯了声，轻轻吐出：“挺好。”
　　河边清风吹拂，对岸垂柳依依，二人驻足看了会儿水又看了会儿云，听见耳边若有似无一声轻叹，季怀冬想起，轻笑着问：“杨老师暑假给侄女补课，那您呢，假期怎么安排？”
　　王祯望着被风吹皱的湖面：“怎么安排啊……没什么安排，就好好休息下吧。”
　　“挺好的，”季怀冬笑笑：“忙了一学年是该好好休息休息，需要我陪您么？去哪儿旅个游，换换环境，散散心？”
　　王祯依旧盯着湖面，笑：“你怎么这么大的瘾呐，就这么想出去玩？”
　　“倒也不是，”季怀冬转过头，盯着王祯笑：“只是大好河山不好辜负。”
　　见王祯只是漫不经心望着周围的景与人，季怀冬小步靠他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我研一那年，有段时间要交的大论文同两门课结课撞到一起，昏天黑地忙到只剩最后一丝弦撑着，随时都可能崩溃。熬到快出头的时候突然有天弦就崩了，考试前一天晚上凌晨两三点钟丢了资料去敲对门的门，问他要不要去大草原。”
　　二人站在河边吹风，草坪上扎堆都是人。王祯挑了下眉，哼笑：“跟我那个拔树的学生一样。”
　　季怀冬笑，抬手让他继续朝前走：“对门的升博以后成了我室友。他那会也让他导师要求的每月一篇小论文烦的够呛，问我什么时候，我说明天考完试，他连去哪儿都不问立刻就答应了。我俩连夜订了票和宾馆，第二天上午考完试下午三点多从火车站坐火车，躺了十六个小时路过下雨的大同下雪的乌兰察布，第二天凌晨五点多到达的呼市火车站。”
　　从车站出来天刚透亮，两人站在广场边查订好的酒店方位。广场上人头流动，嘈杂四起，谁也没分出神留意四周。等确认完位置背着背包准备到路边打的，季怀冬却突然停住了脚。头顶漫天的绚丽云霞，绚烂瑰丽。
　　“过后很久，我室友仍跟我说，当时他看见我望着车站屋顶发呆跟着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几乎瞬间就被震住了，想不到什么形容词能去表述当时的震撼，可就是有种心胸豁然开阔的通透感觉散入四肢百骸吧。”
　　“老师，”不知不觉，俩人已经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公园门口小广场，季怀冬站在广场舞队伍旁边笑吟吟对上王祯眼睛：“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大自然真的是有神奇力量，身处她的辽阔壮美之下时身心会被洗涤，自发或是被动，可不管怎样，再多的烦心事会变得不值一提这就足够了，不是么？”
　　他顿了顿，望进一言不发的王祯的眼中，笑意愈深，放软声音，蛊惑：“要试试么？”
　　王祯有点儿心动了。
　　七分心动，参杂着三分不满。
　　心动季怀冬口中神奇的力量，不满他细致入微的观察与不动声色的体贴。
　　撇撇嘴转头就要朝公园外走：“十六个小时太久了，我受不了这罪。”
　　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季怀冬忙一把抓住他小臂：“哎别走别走，天还没黑，再进去转一圈呗。”
　　天色还没黑透却也已经暗了下来，王祯扫了眼四周亮起的街灯，正犹豫手机响了。
　　电话是杨浩浩打来的，季怀冬垂眼扫到立刻松开手让他接。王祯拉着季怀冬朝边上走走，离远了大妈们的音响才按下接听：“喂……嗯，出来散散步，怎么了。”
　　“才几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啊，没，他跟我一块呢。”
　　见王祯抬眼看了下自己，季怀冬小声问怎么了？
　　王祯摇头：“哦，我没看消息，行，这就回去了，嗯，行……啧，带什么东西……嗯行，挂了啊，我们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王祯抬头冲季怀冬道：“杨浩浩回来了，拎着从老家带的两条野生季花鱼在我们家门口喂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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