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王祯撇嘴嫌弃的菜鸡互啄最后在摊手的普大佬与苦笑的沙特王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视中，踢成了意想不到的五比零，而他之前对季怀冬信誓旦旦的保证，也随着赛程的推进，更多的球队陆续亮相，紧张激烈的比赛霸榜热搜成了飘在空气中的屁，没有兜着的，随便来阵风就散的连味儿都不剩。
　　杨浩浩不仅没有被下禁访令，还升级成了王宅的座上贵宾。甭管白天黑夜，王祯有课没课，季怀冬只要推开家门，总能看见他笑呵呵霸着电视盘踞在家里沙发一角。
　　某天下午，季怀冬实在没忍住，端着洗好的毛桃过来好奇请教，问总不回家嫂子不生气么？杨老师呵呵一乐，回得理直气壮：“我住在王祯家，吃儿子的、喝儿子的、费的还是我大儿子家的电，晚上看球到凌晨，爬上床吵醒的也不是陈莹，她为什么要生气？”
　　季怀冬一口桃咬下去愣住，竟无话可驳。
　　“大儿子”游戏中场懒洋洋过来拿桃，顺便抽出摸进宽松棉T下摆挠肚皮的手，朝着杨浩浩后脑勺就是一下：“没大没小。”
　　“嗨，”杨浩浩捂着后脑回头，指他：“警告你啊，我头顶就是这样让你给扇秃的，再敢有下次，我以后种头发的钱你掏！”
　　王祯立刻又是一下，扇完还颇挑衅地朝他挑眉，哼笑了声，才得得瑟瑟咬着桃转身坐回去继续打游戏。
　　季怀冬在一旁看着，啃着桃笑弯了眼，杨浩浩也笑，笑骂了两句转回来，拉着季怀冬继续上他的足球小课堂。
　　星期六的下午风和日丽，后阳台晾衣杆上上午方挂上的衣服下午就已被太阳晒得透干，温热的风裹挟着楼下孩童玩闹的阵阵欢笑透过纱窗撞上关严的推拉门，而后散在后阳台的空气里。客厅里，中央空调打得极低，呼呼冷气声与电脑排风扇不时工作一下的呼哧声合唱二重奏也盖不过电视上回放的世界杯球赛现场看台上山呼海啸的呐喊助威。
　　当然，杨浩浩老师激情讲解的声音更大。
　　每逢带球进禁区或快速反击或罚点球等等等有可能改变比分的紧张时刻，虽然已经追过直播，对比分、进程了然于胸，但因为生怕初学的季怀冬不能深刻的认识到此时此刻应该有多紧张，杨浩浩都要十分紧张的攥紧他的手，飞快地把各种可能各种结果念念碎似的分析一遍，念得王祯脑仁疼。
　　“你闭上嘴好好看行不行，啰里啰唆地听你的还是听解说员的？”王祯塞着耳机翘着腿，一脸不耐盯着电脑屏幕呲道。
　　拖杨浩浩的福，季怀冬这段时间见识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斗嘴，偶尔话赶话顺着争上两句，意外地飞速拉近了距离。
　　他此刻闻言立刻笑眯眯转过头，等着杨浩浩反击。果不其然，紧踩着王祯话音落下，杨老师嗨了一声扭头：“常学常思，要多动动脑子你不知道么？不能光嘴上糊弄学生，我们要运用到实践里运用生活里的，哪怕只是看球，也要带着思考去看，这样才能永远进步。我跟你不一样，你脑子是闲废了。”
　　王祯踮踮脚哼笑一声：“你就是个□□，别瞎洗脑，带坏我学……我儿子。”
　　话到嘴边，王祯斜了眼季怀冬，坏笑着把称呼一变。变完还冲杨浩浩挑眉：“竟惹爸爸生气，爸爸不要你了。”
　　“嗨，没大没小。”
　　季怀冬平白降了一辈，跟着弯眼：“没大没小。”
　　“看见没！”杨浩浩一拍手摊开，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家不认你！”
　　王祯又哼笑了声，桃核丢进脚边季怀冬新买的垃圾桶，抽过纸擦着嘴正过身子，问他：“你是不是我学生？我是不是你老师？”
　　“嗯，”季怀冬猜到他想说什么了，笑吟吟点头。
　　果然，老王眉一挑，四指一并，指指他又在戳戳胸口：“一日师，终生父，你是不是我儿子？我是不是你爸爸？”
　　“爸爸，”季怀冬屈服的极快，都惊到杨浩浩了。
　　在杨浩浩讶然小眼神中，季怀冬眉眼一弯，谄媚讨好：“爸爸，暑假我们去哪里呀？”
　　“嘿，”王祯也让吓了一跳，丢掉纸巾乐了：“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当的爹，白捡的更不行哈。”
　　期末考试临近，一想到紧跟而来的两个月美好暑假季怀冬就开心。在王祯面前念叨了好几天去哪儿玩啊去哪儿玩，念得王祯脑仁嗡嗡，好笑又好笑，忍不住哼笑：“想去哪里去哪里，跟我念叨什么？”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季怀冬立刻从善如流改口：“我就是没什么想去的地方，您想去哪里？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别做美梦了，”王祯双眼转回游戏上：“学生能放两个月老师能跟着放两个月么？而且，真当来个文件定下放假日期，学校领导们就能舍得升学率不补课了？”
　　“那也总有休息的时候吧，”杨浩浩拍拍季怀冬肩说了句大侄儿加油转回去看球赛了，季怀冬扒着沙发靠背道：“又不是去哪儿徒步，随便找个天好的日子，我们出去玩几天呗？”
　　王老师盯着电脑眼皮不抬：“不去，热死了。”

　　老王又说准了。两周后期末考试结束，周一出成绩，周二紧跟着便通知开家长会。然后到了周三，范老师当着七班满教室家长的面，委婉传递了学校想要组织补课的意愿，征求家长们的意见。
　　这是走形式，在场无有不应的，家长们纷纷表态绝对支持老师们工作。季怀冬坐在最后面靠墙摆着的椅子里，眼睁睁看着补课提案被全票通过，扫眼瞥见后门窗户边挤着的两张偷跑上楼打探消息的小脸嘴一撇，苦成橘子皮。
　　末尾自由交流时间，季老师被家长们团团围住打探咨询，期间不乏有含蓄表示想请他给孩子一对一辅导的。这是一种变相肯定，虽然顶着政策都拒绝了但季老师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开完家长会回家休息两天，周六就要正式开始补课了。季怀冬在二十三班待了会儿，又上楼回到七班，同迟迟不肯离开的几位家长再费番口舌后，瞥眼后墙上的时钟，觉着差不多了，跟范老师打个招呼准备走人，谁料门外去而复返又回来一波家长，季怀冬不幸被撞个正着，又让抓住。
　　家长们的关心季老师理解，于是再聊上一聊。待终于送走最后一位早闷出一身大汗，从七班教室出来沿着西楼梯下楼，边走边脱了西装外套，季怀冬走着视线随意一扫，扫到了楼梯口后躲着偷拍的。
　　“不知道学校规定不许带手机呐，”季怀冬把脱下的西服往臂弯里一搭，伸手从二楼拐角揪出蒋珈。
　　小姑娘咧着嘴笑嘻嘻把手机朝校服裤子口袋里一装：“季老师，您今天真帅。”
　　躲在她身后的小伙伴立正问了声好，猫腰三两步蹿上楼跑了。季怀冬看蒋珈一眼，转身下楼：“马屁拍晚了，你家长已经找我问过你的英语成绩了。”
　　“啊，”蒋珈小脸一皱：“季老师，您告我状了？”
　　瞧着她紧张的样子，季怀冬想笑：“现在知道怕了？平时不学习的时候怎么不担心考不好回家难交代。”
　　“哎呀季老师，我这半学期已经很努力了！”蒋珈急得甩马尾。
　　季怀冬笑：“嗯，所以我表扬你了。再接再厉，不要满足，继续保持到高考。”
　　走到下一楼天井里不少家长、学生流连，季怀冬抬脚往二十四班方向走，蒋珈没犹豫，小尾巴似的跟上。
　　“跟着我干什么，”季怀冬回头斜她一眼：“上楼找你家长去。”
　　“我妈发消息说她回单位了，我没骑车，我也走路回家，”蒋珈甩着马尾昂着头，背手路过一楼几个班教室跟领导视察似的。
　　季怀冬没再管她。

　　午后阳光铺满长廊，师生俩靠着里侧避着阳光走在阴影里，走过二十五班门口绕着东楼梯口拐个小弯，正好撞见老王拿着笔记本，同一位家长从二十四班后门出来。
　　家长满脸愁容说了两句先走了，季怀冬迎上去：“王老师，要下班了么？”
　　王祯刚掏手机准备看看群里有没有通知，闻声转头，逆着阳光见季怀冬领着位小女生走近：“嗯，你楼上完事了？”
　　季怀冬点头：“一起走？还是您开车了？”
　　“啊，没，送去保养了，”老王扫了眼往季怀冬身后藏的小女生。鬼鬼祟祟又要躲又憋不住好奇偷偷张望，有些不高兴，抬抬手：“我要先回办公室放下东西。”
　　“跑腿的活找个学生不就行了，”季怀冬抽出他手里的本子，回头递给学生：“麻烦你跑一趟，办公楼214，放王老师办公桌上就行。要是门没开就送去我办公室，陈老师应该在。”
　　蒋珈哦了一声接过，走前还忍不住好奇频频回头。
　　老王盯她一眼，吓得小姑娘拔腿忙跑了。季怀冬笑吟吟只看着王祯，等他转过眼来轻快道：“走吧老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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