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季怀冬杵在一旁看得很无语，张口正要帮朱放，那边老王笑完了先发话了。老王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的学生？你自己处理。”
　　说完，眼扫过拉扯纠缠的三人差点又笑出来，憋住了摆摆手，穿过人群头也不回走了。
　　老王走远，祝薇薇分神扭头去看，朱放趁机一把剥下人，半哄半推追着离开。绿灯又亮，退到一旁的几个小孩忙拔腿溜，顷刻功夫，小广场前行人来去，留在原地的只剩季怀冬、蒋珈还有秦贺。
　　确定老王走远了，蒋珈这才抚着心口从季怀冬身后出来：“真倒霉……”
　　季怀冬看了眼一米开外恼羞成怒直直瞪他的秦贺，转过头对蒋珈皱起眉：“这都几点了，怎么还在外面闲逛？赶紧回家，夜里有雨。”
　　“我没乱逛，”蒋珈仰头眨眼，指指身后小区：“我家就住这里，季老师。”
　　季怀冬接道：“那正好，赶紧回家，到家让你父母给我打电话。”
　　小姑娘撅起嘴，转了转眼珠：“季老师，我给您打视频行么？让我父母悄悄入镜？”见季怀冬盯着她不语，蒋珈没办法，只好踮起脚尖，张开五指挡在嘴边，小声说了实话：“我想喝奶茶，他是来给我送奶茶的。”
　　路灯下女孩双颊慢慢变红，季怀冬余光里瞄见男孩藏在身后的纸袋，松了口：“拿上奶茶现在回家，十分钟之内给我打视频没问题吧？”
　　蒋珈保证：“五分钟就够了。”
　　季怀冬最后警告她：“别耍小聪明，五分钟之内如果我没接到视频邀请，就给你父母打电话。”
　　蒋珈连忙点头，季怀冬又站了站，抿抿嘴终是没再多说，转身抬脚走了。

　　书香门第西街沿路全是饭店酒馆大排档。
　　夜里预报着还有雨，店家们夏日特供的沙滩桌就都没摆出来，不过坏天气并没有影响到店内的好生意，家家爆满，对面临时车位塞满了车。季怀冬一路走过去一路张望，每家店内都热闹忙碌，人头吵闹，根本看不出朱放他们订了哪家，正打算打电话问问，突然就看见不远处招牌灯箱旁边垂头抽烟的老王。
　　夜色潮湿，霓虹斑驳。
　　脚步无意识地加快，最后干脆小跑起来，季怀冬停在王祯面前，有些意外：“老师，怎么还不进去？”
　　王祯叼着烟抬眼看他，又看看他身后：“那女孩呢？”
　　“嗯？”季怀冬一愣，反应过来笑笑：“哦，她回家了，您别担心。”
　　老王今晚心情很不好。
　　朱放上学的时候就是个憨的，支支吾吾打电话过来虽没笨到开口直说，但三两句一问王祯便猜到了他的来意。王祯不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一些探听窥视即便揣着好意他没法无所谓地统统收下。他不仅有情绪，辨不清真情还是假意更让他烦躁。
　　一些事过去就过去了，除了留个教训他实在没心力也很累再去计较，可总有些学生不放过他，非要往他眼前蹦。王祯一时情绪上头，夹着烟冷哼，指着季怀冬便道：“对，是不用我操心，你们都他妈一肚子的小聪明能永保万事大吉。区区一伙脑子泡在荷尔蒙里的小男生围着个小女孩饭后遛弯买奶茶这点小事我上什么心？你本事大到连诓带骗能到手一套学区房，我就多问这一句。”
　　新火夹着私怨发泄出来，季怀冬当场懵了，先张嘴皱眉，很快冷下了脸。
　　见人冷冰冰盯着自己，王祯凶巴巴瞪回去：“看我干什么，说错你了？”
　　突兀响起的铃声打断二人的互瞪，季怀冬没再理王祯，摸出手机直接按下接听和免提。短暂卡顿之后蒋珈笑嘻嘻的小脸与一条消息同时弹出屏幕。
　　“季老师你能听见我说话么？不卡吧季老师，季老师？老—师—”
　　季怀冬怔愣片刻，目光从消息上收回：“不卡，到家了？”
　　“我到家了呀，”蒋珈嘻嘻笑道：“我就说吧，都用不了五分钟。我家离南门可近啦，就进门左转三号楼一单元302，欢迎您来做客呀季老师！哦，对对，给您看看我爸我妈……”
　　镜头晃动，镜头外站在街边抽烟的人突然就转着黑白分明的眼，默了。
　　“让开金银花，金银花，你挡着我路了金银……啊季老师，这是我家的肥猫金银花，她可乖可亲人了……”蒋珈一路碎碎念走到门边，打开门透过条缝对准客厅，悄声贴近话筒：“季老师您看见了么，我爸妈看电视……”
　　“嗯，”季怀冬应的这声轻得几不可闻，于是又清了清喉咙，打断道：“行，我知道了，以后晚上少出门，多看看书。”
　　说完，挂断了视频。

　　老王夹着烟站在路灯下安静了。从激动到冷静再到心虚，半支烟的功夫千言万语终归做无语。
　　眼前的学生挂了电话冲着手机就是一阵沉默，垂眼抿嘴还眉头紧锁。
　　晚风乍起，头顶行道树树枝摇晃，两滴雨水顺着树叶滑落，打在王祯头顶，发间一凉激醒了他。王老师毕竟工作了头十年，什么大糗没出过，摸了摸发凉的头顶，啊了声：“那什么……哦，真没事啊。”
　　季怀冬没搭理他。
　　掐了烟丢进垃圾箱，王祯走上前轻咳一声，尽量平稳地拍拍沉默着发呆的学生肩头：“啊……那什么，没事就行，没事就进去吧，啊，都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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