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从一中南门到锦绣苑北门，季怀冬边走边想了很多，走到北门外的水果店，想起来该进去买点水果。老王不是扭捏的人，若今晚他还是不回家，是不是自觉就该走了。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或许是今夜无月光，开门时季怀冬觉着家里比前几天更黑更静更清冷。带上门打开灯，目光所及还是他中午出门时干净的空空的样子。
　　换鞋卸下背包放在沙发上，季怀冬拎着水果袋进了厨房。
　　从沥水架上拿下两个果篮，一个倒入草莓浸水撒了点盐，另一个放在水池旁装洗净的杏子，清洗完端着两个盆回到客厅放在茶几上，先把背包拿进卧室再翻睡衣出来洗澡，最后顶着半干的头发回到客厅，走程序似的坐进沙发里看电视、吃草莓。
　　调出没看完的电视剧先看一眼时间，九点出头，离放学不远了。
　　屏幕里再演哪出季怀冬已经没有印象了，抱着手机盘腿坐在沙发看文献，看了半天翻了几页可什么也没看进去。
　　指针一下下从九点多跳到十点多，窗外淅沥沥终于下起了小雨。
　　雨声一起世界便清净了。屏幕里男主语无伦次的紧张告白，始终暗恋着对方的女主开心落泪，电视外季怀冬抬起遥控器按下红键，丢下手机关掉屋里所有的灯，拉开窗帘走进后阳台，立在窗边看大雨倾盆。
　　身后的房间空寂冷清，眼前的雨夜同样寂寥，季怀冬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雨水逐渐模糊万家灯火，模糊视线，模糊意识。
　　姜爱玉那天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打算怎样，季怀冬不说话。于是，等不来回复的姜爱玉要替他决定，他说你若想不清，那就照我想的办，如何？
　　季怀冬仍旧不语，却摇了头。
　　他有打算，最后也做了选择，从未后悔。只是平淡舒缓的日子过久了难免乏味，忙过一阵闲下来后，乏味地偶有动摇。
　　老王出现得恰到好处，像透进缝隙的光，照亮尘封的浮尘，也亮了浮尘后季怀冬的一双眼。
　　他喜出望外，找到了新的滋味。
　　与老王见面总让季怀冬很高兴，人总是喜欢奔着高兴去的。生活平淡，要寻点儿甜。
　　不过现下看是他激进了，受不住凉意转身回房睡觉时季怀冬在想，这两天还是联系下苏绍瑾吧。

　　积攒了许多天的沉闷淅沥了半宿在凌晨爆发，快五点的时候外面下了好大一阵，雨点噼啪打在窗户上吵醒了季怀冬，他迷糊望了眼四下黑暗的房间，翻身脸埋进枕头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大雨倾城，天色昏暗，睡觉的天气。
　　五点醒了一次再睡过去，季怀冬一觉醒来已近正午。
　　睁眼房间里阴沉沉地，季怀冬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眼看了眼时间才惊觉已经很晚了。
　　屏幕上除了时间还有季母吩咐他回家吃饭的消息，放下手机倒回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揉揉头发起床趿上拖鞋，打开房门后季怀冬呆怔住了。
　　对面的卧室门关上了。
　　季怀冬盯着紧闭的房门呆了片刻慢慢眨了眨眼，顾不上尿意转走向客厅。
　　玄关多了双半湿的鞋，鞋柜上随手丢着的车钥匙季怀冬见过，沾着雨点痕迹的衬衫长裤被随意搭在米白色的沙发椅椅背上，水果篮被从茶几挪到了后面电脑桌上，昨晚他没心情吃的草莓今早只剩一半，杏子全没了。
　　季怀冬抓着头发走到电脑桌旁，三四颗直接吐在桌面上的杏核他只当没看见，握住鼠标晃晃，台式机依旧开着，桌面却再不是放到一半的电影了。
　　屋内光线昏沉，顺着长裤裤脚滴下的雨水打脏了地毯，季怀冬站在阴影里望着一滩污渍紧了眉头又松开，最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王祯昨晚不知是几点回来又是几点睡的，季怀冬煮了一大锅豌豆粥，煎了鸡蛋，顺手把脏衣丢进洗衣机，还收拾了电脑桌，慢吞吞拖到雨快停了，主卧一点要醒的意思也无。
　　外面的雨小了大大了小滴滴答答总也不停，季怀冬将电饭锅调成保温，又拿出昨晚剩的杏子洗净与草莓一道摆上餐桌，然后带上手机拿上伞换鞋出门。
　　他答应了季母回家吃饭。

　　儿子走了一周季母便糊弄了一周，今天儿子要回来，季母对烹饪的热情跟着也回来了。
　　季父被指派冒雨出门买蒜蓉小龙虾，季怀冬端着半盆杨梅，靠在厨房门口陪季母聊天。
　　季母往腐竹鸭肉锅里倒半杯水，盖上锅盖调大火，转头上下打量儿子：“还像个人样。”
　　季怀冬垂眼挑拣着杨梅：“王老师挺照顾我的。”
　　午饭的时候雨又大起来，季怀冬帮忙将饭菜摆上桌时，抬头看着窗户上的雨痕，犹豫要不要发个消息告诉王祯一声厨房里有饭。
　　季父拿了瓶酒过来问喝一杯，季怀冬哦了声，回身去厨房拿酒杯，略过那点想法。

　　吃完饭季怀冬洗碗，季父绕着客厅溜达了两圈，笑呵呵凑到夫人身前申请出门会棋友，季母忙着看电视机，挥挥手让跪安。
　　洗完碗，季怀冬纸巾擦着手走回客厅，挨着季母坐进沙发里掰了根香蕉。
　　季母喜欢看家庭伦理剧，不时还要发一番感慨。电视里，怀着孕的安杰同德华斗嘴吵架不知怎得让她有了感触，大大叹了口气：“这资本家小姐太娇气，菜油就不吃了？蕙蕙现在还天天葡萄番茄胡萝卜榨汁，黑芝麻核桃粉顿顿不落。”
　　季怀冬把剥好的香蕉递给他妈：“楚蕙什么时候生？”
　　“说是预产期在七月，不过你大姨早早把医院、月嫂乱七八糟的都联系好了。”
　　“怎么是大姨准备，姐夫家呢？”
　　“他家？”季母哼了声：“他家条件差你大姨家那么多，蕙蕙跟她婆婆关系又那样，这些事交给他们去准备，蕙蕙愿意你大姨还不放心呢。”
　　季怀冬从手机里抬眼：“怎么又讲这话。只要姐夫心向着楚蕙就行了，以后她家闲事妈你少掺和。”
　　“我没…掺和，”季母小声不服：“是你大姨找我诉苦。你大姨三天两头被蕙蕙婆家气得火冒三丈，还不能跟我诉诉苦了。蕙蕙这孩子也是，家里条件那么好人也漂亮，你大姨姨父过去替她物色了多少年轻有为的看不上，非要嫁给一个开宠物店的，就是任性。”
　　楚蕙结婚一年，周围的车轱辘季怀冬跟着就听了一年。
　　“开宠物店怎么了？”收起手机抬头看电视，季怀冬淡道：“干的是喜欢，赚的也够吃，楚蕙乐意你们操什么心。”
　　“我不操心，我操什么心呀，”季母只是闲来说嘴，被儿子打断她倒真想起一件该操心的事：“对了，冬冬，你们学校的考试都考完了么？”
　　“怎么可能考完，”季怀冬看着电视漫不经心地应：“暂时没什么大考了，怎么了？”
　　季母半转过身来，看他：“那上次跟你说的小余，准备什么时候见见？”
　　“嗯？”季怀冬看他妈一眼：“噢，过两天的，过两天有时间。”
　　他答应得爽快，季母准备了一肚子的苦口婆心没处使，长叹了口气，转回去冲着电视机抱怨：“你也当回事啊，眼光别放那么高，碰到合适的多争取一下。你看你大姨，天天生气但人家好歹有个能斗气的亲家，再过个把月，外孙也有了，到时候带带孙子吵吵架，退休生活多充实。唉，季怀冬，你妈我过两年也要退休了，你能不能行行好，让我也充实充实？”
　　这些话季母在楚蕙怀孕以后反复念叨，季怀冬滚瓜烂熟，只嗯嗯着哄：“我努力，努力着呢。”
　　“光嘴上努力了，”季母撇了下嘴，又念了两句，起身接了杯水回房间吃药睡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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