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王祯拉开车门季怀冬正坐在副驾上抱着手机看文献。
　　“你们聊好了？”听见车门被拉开，季怀冬抬眼问。
　　“嗯，”王祯坐进来带上门：“我哥难为你了？”
　　季怀冬摇头：“就是吓唬了我一下。”
　　插进钥匙，王祯打着火闻言笑了一下：“那就没必要担心了，谁能有你吓人啊，脚都迈进茶馆里了，才想起来给我发消息。”
　　季怀冬收起手机实话道：“我本来不准备告诉你的。”
　　王祯看了他一眼，轻踩油门驶出车位：“你这个小孩上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特别喜欢自作主张，老师的话能害你么，为什么不听？”
　　季怀冬关掉提示拉上安全带，继续说实话：“你说的话，总感觉不那么靠谱。”
　　王祯望着路轻轻叹了口气；“好歹刚才见面，我没跟王安仁介绍你闽浙湘本帮四样全能。”
　　季怀冬笑了。

　　之后王祯与王安仁又单独见了两次。某天，季怀冬在调格式的时候想起来随意问了一嘴王安仁现在什么态度了，坐在餐桌对面打讲义的王祯揪了颗葡萄丢进嘴里想了一下，吐出皮后道：“我也不清楚。都说我跟我爸脾气犟，其实王安仁才是固执到骨子里了，估计没个一年半载的他是接受不了了。要不然…你那个磨洋工的路子传授传授我？我死马当活马试试？”
　　季怀冬一勺草莓慕斯都举到嘴边了又放下：“王祯，你能不能有点正经？”
　　王祯笑开，垂下眼继续敲键盘：“你在意他干什么，王安仁的看法连个参考意见都算不上，只要你不被吓跑，余下的都不算事儿。”
　　季怀冬闻言笑了：“怎么办，我这个人最喜欢迎难而上了。”

　　高考进入最后十五天倒计时，从办公楼到教学楼老师、学生都在争分夺秒的时候有天下午广播站里突然通知晚上自习课所有班级停笔，高一至高三由看自习的任课老师负责好纪律，各班级组织观看《感动中国》。
　　季怀冬站在七班教室外趴在围墙上点试卷，听着广播播到一半身后教室里的欢呼笑：“陈主任深谙得民心之道。”
　　王祯斜靠在旁边夹着烟看着教室里学生道：“你不知道么？这是传统，每年的开学第一课和感动中国都是要组织观看的，我记得有一年清明节还放了南京大屠杀的纪录片，你上学那会没看么？”
　　“记不清了，”季怀冬点完一遍又开始点第二遍：“不过我记得高三的时候学校好像组织过各班级看那个电影，噢，《美丽人生》。”
　　“是该给他们看看，”王祯看着教室里上蹿下跳的小孩们：“知道学习之外还有很多的东西，最起码以后再为的什么而学习他们能说出责任、奉献、担当、人生追求之类的，不是空空一个职业名称。”
　　季怀冬点完了试卷拿着在瓷砖上轻轻磕了磕：“思想觉悟很高，王祯你真的成长了。”
　　“你是不是以前对我很有意见但是一直憋着没说啊，”王老师叼着烟转过头眯起了眼。
　　季怀冬拿着试卷笑了笑：“意见么？现在倒是有一个。”
　　王祯挑眉。
　　季怀冬笑：“我们一起戒烟吧。虽然我高中的时候就一直觉得你抽烟的模样很帅，但毕竟吸烟影响身体健康，比起帅，我更喜欢和你白头到老。”
　　王老师哼笑了声，摇摇头走了，进班前取下刚点燃的烟灭了丢进了垃圾桶。
　　季怀冬看着笑了下，拿着试卷离开。
　　晚上七班语文晚自习，二班是数学，季怀冬和王祯久违地都没课在家。吃完晚饭，季怀冬说春暖花开了提议出去逛逛马路。
　　“放屁，夏天都到了，”王祯刚开了局游戏，想了想还是退出起了身：“你等下，我换个衣服。”

　　初夏悄然已至，河边公园的杨柳垂下的滔滔柳枝间蝉鸣又开始起伏，慢跑、遛狗的行人不绝，季怀冬与王祯并肩走在湖边，像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一样。
　　“我还是想知道，”季怀冬望着河边钓鱼的大爷们突然道：“你是怎么把你哥弄走的？”
　　“我不告诉你，”两只牵引绳拴着的巴哥哼哧哼哧冲过来，王祯朝季怀冬身边靠了靠：“说了你又要说我幼稚。”
　　季怀冬笑了：“不会，怎么说的？”
　　“我说，你要是真把我们折腾分手了，我以后就没有大哥了。”
　　季怀冬歪了下头：“你…真假的？你真这么说的？”
　　“对付无赖就得用不讲理的办法，”巴哥后面又来一只柯基，王祯拉着季怀冬往岔路口远离河岸的小道上走：“我跟他说想知道我是威胁还是说真的，他大可以试试。”
　　王祯轻描淡写一笔揭过，季怀冬没去多想，他垂下了眼，接着笑了：“老师，我觉得能跟你在一起真的太好了。”
　　“虽然去年被你的执拗不讲理恨的想弄死你，”对上王祯挑眉瞪大的眼，季怀冬弯眼一笑：“但如今被你这么顽固不讲理地护着真的…很有安全感。”
　　王祯撇撇嘴，转过头大步朝前。
　　“这就结束了？”季怀冬笑追上：“你哥没那么容易打发吧。”
　　“还有，我把我妈搬出来了，”王祯望着前方来人道：“我说我妈很喜欢你，结果王安仁说，带谁回家妈都无所谓靠。”
　　季怀冬正偷笑呢王祯突然没了下文，于是忙追问：“那你怎么说的？”
　　王祯不说话。
　　季怀冬想了想：“我跟你说个秘密，说完你告诉我你怎么说的行不行？”
　　“什么？”虽然很幼稚，但王老师就喜欢听秘密。
　　“你知道那天我回家摊牌，是谁打的我么？”
　　王祯当是什么，没什么意思的转开视线：“你妈呀。”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打我么？”
　　王祯看了季怀冬一眼，反问：“这还需要猜么？”
　　“因为我爸动怒了，”季怀冬道：“因为我爸真的动怒了，我妈怕他对我动手，就抢着打了我一巴掌。”
　　王祯起先没听明白，慢慢懂了后原地停下转过了身：“所以你那天晚上那么难过？”
　　季怀冬点头，看着王祯等着。
　　王祯撇嘴：“我说谁讲妈无所谓，她就很不喜欢大嫂啊，然后王安仁就被我气走了。”
　　季怀冬一怔过后扑哧笑出了声。

　　两人离开河岸公园后沿着街边慢慢地走，夕阳半挂在天边，染出一片金红。
　　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中附近，季怀冬说想去对面的零食铺子买点坚果，王祯却指了指门面店旁一条岔道：“后面新开了个楼盘，陈莹相中了一户说离一中近，以后闺女上学方便，浩浩跟我讲过好几次了。哎，季怀冬，我们过去看看吧？”
　　季怀冬无所谓，去哪逛不是逛：“行啊，你知道在哪儿么？”
　　“就那后面，”王祯含糊的一指，抬脚就走。
　　小区在一中北门老片区后面，稍微有些距离，里面高层、多层间规划的不错，最后排梧桐树隔开，沿河还有七八栋小别墅。
　　王祯指着沙盘正中一栋多层：“陈莹就相中这栋顶层，好像顶层送个阳光房。”
　　“对，我们这边所有的多层和高层的顶层都送阳光房，一楼送小院子，”季怀冬嘴还没张开，一位挂着微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售楼小姐便先接道：“我们这个小区走的是中高端，买的特别好，因为这一片的规划以后会是大型居住区，离几个小学、初中，特别是离一中非常的近，还是……”
　　售楼小姐滔滔不绝不打顿的说，季怀冬挑眉看着王祯还很配合的听，中间提了几个问题，讨论了东西户布局，等了解的差不多了说要再看看二人顺势走远后，季怀冬忍不住笑：“你不是也想买吧？”
　　王祯眼睛还张望着沙盘：“了解一下，反正也没什么事。”
　　季怀冬挑眉笑，很闲地陪他继续仔细了解小区内外的设施、商场。看完沙盘二人又去看户型模型，支走售楼小姐，从四居室、三居室、两居室一路边细看边讨论过去，最后停在了小别墅户型前。
　　八栋小别墅各家户型不一，室内室外设计私密性尤佳，二人一溜点评过去，王祯又走回了第二户：“这个户外的草坪比其他的几个都大一点。”
　　“嗯，对，”季怀冬点头，指指里面：“划成半封闭和全开放两部分了，还挺好的。”
　　王祯很认同：“可以养只狗，窝搭在这里，下雨天不会淋着。”
　　季怀冬笑，俯下身指着二层半封闭草坪上面：“这里还有个平台，可以养养花，栽栽树，弄一排多肉。”
　　“然后这里搞一个吧台，正好这面墙打酒柜。”
　　“对对，这里，给王诗华立一个超高的猫爬架。”
　　“连着主卧的这个房间改成超大书房加影音室，你看电影我打游戏。”
　　“我觉得我们俩现在非常飘，”季怀冬笑得肩直抖。
　　王祯单手插兜站在对面勾唇笑着看他，四下瞧了瞧招来了售楼小姐。
　　“这户什么价位？”
　　售楼小姐翻手上的表时季怀冬双手撑着台面费了好大劲才没乐出声来。
　　“啊，我们这户是…”售楼小姐报了个价，然后哎呀一声：“不好意思，这栋已经被订了，您可以考虑下余下几户。我们这一片别墅区跟南边的高层、多层是完全隔开的，有单独的内门，出门就是康河，安保、私密性都做的特别好。”
　　季怀冬笑够了，直起身想说走吧，结果王祯戏还没演够，淡定点点头：“没事，就这户，你能给我们说下么？”
　　售楼处的销售小姐姐们那都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淬出来的火眼精金。小姐姐眼一眯将一身半新不旧的棉T运动裤的王祯上下一打量，扯了个十分淡漠的笑：“不好意思，那边来了个客人交定金，您要是不着急的话麻烦您稍等一下可以么。”
　　说完也不管王祯可不可以，小姐姐踩着小高跟哒哒哒就走了。
　　季怀冬笑弯了眼过来拉王祯：“走吧，你耽误人家做生意干什么。”
　　售楼处开在小区西南角，出来街对面就有家连锁的面包店。季怀冬一眼看见要进去转一圈，拉王祯笑吟吟地等红灯：“过去看看买点吃的回家。”
　　王祯魂还留在售楼处里，跟在季怀冬身后咂舌摇了摇头：“价格也不是不能接受。”
　　“当然不能跟大城市比，但在X县算头部了，”季怀冬看着绿灯亮起，示意王祯跟上。
　　“地段好呀，规划的也像会儿事，”王祯眯着眼：“就我们刚才看的那户，我看它进出、周围全是跟旁边隔开的，左右绿植差不多围了一圈。”
　　“卖出去了呀，”季怀冬回头：“我们现在真的是飘了王祯，晚上也没给你喝酒啊。”
　　“滚蛋，”王祯笑。

　　季怀冬从面包店里买了泡芙开开心心拎回了家。到家冲完澡换上睡衣，计划吃着泡芙把格式调完，路过客厅见王祯破天荒的没打游戏而是盘腿坐在沙发里点着手机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好奇过去瞅了一眼，傻了。
　　“老师你认真的么？”
　　本子上一串算式再算商贷几年期划算。王祯放下手机和笔，拉着季怀冬绕过沙发，拉到身边坐下，问：“第二户，你觉得怎么样？”
　　季怀冬想看看王祯是不是发烧了，点头，一字字道：“很好，但是它订出去了，王祯。”
　　王祯笑：“王安仁这次过来，主要是合作的一个项目要开盘。”
　　季怀冬隐约明白了，把眉一挑等他继续。
　　王祯比了个数：“他给我这个折扣。”
　　季怀冬心动了一下，可还是很冷静道：“但没有这个必要呀，锦绣苑的地段比那边好多了。”
　　“院子里可以养狗，种树养花，屋檐下泡茶看书，而且，”王祯勾了下唇：“少了邻居少点口舌。如果图方便，平时可以住这边，等寒暑假再到那边去。”
　　季怀冬没说话，从茶几上拿过王祯的本子，抿着唇扫看上面的数字。
　　“王安仁说给我们这个折扣，”王祯靠过去指了下最上面一个数：“然后我可以凑个首付，但是我哥说，这个折扣有个条件。”
　　季怀冬转头，双目相对，王祯道：“后续的贷款要你来还。”
　　“不过他说是这么说，其实只是走哪个账户的事，说到底……”
　　“老师，”季怀冬终于又笑了；“我想我得多接几个外快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