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季怀冬借着椅背掩护偷偷偏了偏头，小小声安抚王祯：“等大姨一家来了，我们就走。”
　　王祯侧头看看他，没什么表示。
　　后排这时插进一声清咳，吓得一直很淡定的王祯打了个冷颤，惹笑了季怀冬。季母板着脸硬邦邦的声音带着对两小孩嘻嘻哈哈的不满响起：“今天王老师在，有些话我们正好说明白一点。季怀冬，人家王老师过去是处过女朋友的，现在这样了，你以后能不能对人家负责，不要让人家日后回想起今天的决定怨恨后悔？”
　　季怀冬几乎是踩着季母话尾接的口：“妈，虽然我一直认为以后的事谁也没办法保证，但我不会对不起王祯。”
　　身后季父始终僵硬的坐姿动了下，季母左手覆在老伴紧握的右拳上，道：“行，你今天这些话我记下了，你最好和以前一样，许出口的承诺就要努力做到。”
　　季怀冬张口，季母却不想再听他多说，紧跟着又问：“那现在你做了这个选择，以后有什么安排你也说给我听听吧。”
　　同样的话季怀冬毕业后回来上班的时候季母便问过一次，季怀冬道：“也没什么太大变动，就还是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继续学习。”
　　王祯始终侧耳在旁边安静听着。
　　车内开始回春，季父终于哼了声，季母轻叹口气，再张口，语气和缓了不少：“王老师，我们家季怀冬该说的都说了，你没有什么要表示的么？”
　　突然被点名王祯吓了一跳，很快镇定转过身，望向后座二老：“阿姨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季怀冬，不让他受没必要受的委屈，也不会让他吃没必要吃的苦。我们两个走到一起可能会跟大多数人有些不同，但最起码该有的正常生活我会尽我所能地给他。”
　　季怀冬心里一动，季母终于长长出了口气：“这些话你别向我保证，你对季怀冬说就行了。”

　　大姨一家比原定时间迟了近一个小时才出现，稍作休息后，两家车先后过闸驶上高速。

　　前往临市的途中，季母向王祯道了此行的安排。
　　此趟四天三夜的出行一是为季怀冬外婆庆生，二来主要还是同大姨一家去泡温泉旅游。舅舅一家暂时只知道他们会带位朋友同行但是大姨一家却是知道内情的，季母叫王祯不必拘谨，只当出门游玩便可。交代完这些季母揉揉眉心又朝季怀冬道：“等泡完了温泉回来，你也不必隔三岔五的跑回家来给我和你爸添堵了，你跟王老师，你们谁也不要来，也不用联系，让我们清净清净。实在想尽孝，等下下个月放暑假了你们俩每个周末都过来，你不是总说王老师厨艺怎么怎么高超，川鲁粤淮扬样样精通么，也不知道我们够不够资格尝上一尝……”
　　话未说完，王祯满脸震惊、迷茫与疑惑将似乎是听错了的眼神投向身边季怀冬，那厢稳着方向盘的季怀冬扭过头冲他谄媚甜甜一笑，怎么看怎么心虚。

　　“川鲁粤淮扬？你怎么不说我家祖传满汉全席呢？”
　　服务区休息的时候，王祯在抽烟区咬着烟好笑得都不知说季怀冬什么好了。
　　季怀冬夹着烟低头抿嘴笑：“也差不多了。”见王祯眉挑，季怀冬也无奈：“不是想在我爸妈面前给你树立点好形象么。”
　　“那也不能这样胡编乱造的啊，”王祯越想越想笑：“这种造假你就不怕了是么？”
　　季怀冬笑，赔礼道歉又哄了两句。二人远远躲在一边说话，说着说着余光里付元哀声叹着气走了过来。
　　“唉，我这有两瓶水，你姐让我过来问问你们要喝么？”
　　从车进服务区，季怀冬大姨对女婿的冷脸就没暖起来过。
　　身后不远处，大姨正在跟季母发牢骚，楚蕙叉腰站在一旁脸色十分不好看，大姨夫与季父则识相地不见了踪影。季怀冬瞄了一眼，接过水同情道：“幸苦了。”
　　付元叹气摇着头，侧过身尽量背对着那边，伸出手：“王老师是吧？唉，您好您好。”
　　王祯完全没有该有的复杂心情，大方握住初恋老公的手摇了摇，还有心思开玩笑：“不容易啊兄弟。”
　　一句话彻底戳到了付元的痛处，王祯也是上午饱受季母惊吓，拉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季怀冬，三个男人照样一台戏，相互哭诉生活不易，玩笑了起来。
　　聊着聊着聊到上午走错路的事，付元捂脸一声哀叹，季怀冬看在眼里忍不住对王祯道：“唉，最起码跟大姨比起来，我妈她善良。”
　　“有胆子这话你当着我妈面再说一遍，”楚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靠在付元身边眼睛一扫季怀冬和王祯，笑，“我妈虽然是厉害了点，但是他在小姨那儿风评可差呀。”
　　王祯被指着一愣，扭头看季怀冬：“我不是川鲁粤淮扬样样精通么？”
　　季怀冬根本不信，扭头问楚蕙：“你跟我妈说王祯坏话了？”
　　“哪需要我呀，”楚蕙不怎么正经地乐；“昨天下午小姨在我家跟我妈哭诉，我妈还好心劝她，说既然都这样了，好歹王老师工作稳定，五险一金呢。你猜小姨说什么？”
　　付元摇头，王祯歪头，季怀冬皱起眉。
　　“小姨说但是他风评不行啊，孙阿姨告诉她，说路叔叔到现在做噩梦还只叫他名字呢，‘王老师王老师！你不要过来啊！’”
　　她学得绘声绘色，逗乐了付元跟季怀冬，王祯有点没听明白，扭头皱眉问季怀冬：“孙阿姨、路叔叔是谁？”
　　“路余父母，”季怀冬笑着解释，又看向楚蕙：“听你瞎编，明明路余大学毕业的时候，路叔叔就已经成功走出叫家长的心理阴影了。”
　　楚蕙也笑：“欺负新人不是我们家的传统么，我老公入门的时候你少调戏他了？”
　　“靠，”王祯也乐了。
　　四个人正乐着，突然周围唱起了儿歌。最近为了哄楚付，楚蕙夫妇手机里多了好些儿歌歌单，连季怀冬也专门下了七八首备用。因为声音离的很近，几人疑惑着找声源，王祯刚摸进口袋想起来了，捅了下季怀冬：“你手机。”
　　季怀冬愣，掏出来一看还真是他手机在响。
　　进了一个电话。
　　季怀冬还未看清来电人姓名，手机便被王祯拿了过去，直接按下了接听：“喂哥，你找季怀冬有事么？”
　　“哦，那正好，我找你也有事，我们现在在外地，反正你不是暂时不走么，等回去了我去找你面谈，先这样了。”
　　点下挂机，前后不出三十秒。王祯把手机丢回给一脸懵季怀冬，季怀冬垂眼看见备注“不要接”就笑了。
　　王祯夹着烟挑眉跟对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付元聊哄丈母娘心得。楚蕙也摸手机看了眼时间，插嘴：“我妈跟小姨刚刚在里面的商店逛一家帽子店，好像有合意，老公，你要不要……”
　　楚蕙的话还没说完，付元已经急吼吼掏钱包往服务区商场方向去了：“这里面是么？卖帽子的是么？”
　　季怀冬憋不住一通笑，边笑还边捅看呆了的王祯：“快跟上我姐夫，大姨有帽子了我妈不能没有，付元会指导你的。”
　　回过神的王老师觉得他说的很对，于是扭身三步并两步快步去追人。

　　支走了两人周围轻松愉快的气氛僵了片刻。
　　这段时间以来，回过神来的季怀冬也曾细细品过姨姐楚蕙的反应。从他还未意识到时楚蕙就开始的心疼，到年后很长一段时间的避而不见，再到今天四人相对的坦然，季怀冬都察觉到了。
　　“大姨真那么说了么？”季怀冬先笑笑。
　　楚蕙看着手机摇头：“她说成了以后带出来让她见见，要替我报仇，结果小姨立刻就开始护短了。”
　　季怀冬顿了顿：“姐……”
　　“别叫那么深情，我怕你有所求。”
　　收起手机，楚蕙抬头：“唉，不是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么？怎么就让王祯那么个恶人遇上你了，这也太便宜他了。”
　　“嗯，他真是走大运了，我弟弟这么优秀，啧，苍天无眼。”
　　“小姨还说，王祯看着就不像能下厨做家务的人，说以后我家季怀冬要倒霉了……”
　　……
　　季怀冬笑了。
　　楚蕙说累了，挥挥手：“我进去看看你姐夫，他还不知道我妈相中了哪顶呢，买错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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