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虽然出门前王祯把他家有几口人，各自有什么喜好同季怀冬交代了个清楚，但想到徐素情，高速路上还是没忍住又说了两句。

　　“我妈算是个神人。”
　　季怀冬抬头：“嗯？”
　　王祯看着前路：“我小的时候跟她就不怎么亲近，她对我一直也是可有可无的样子，原来我以为是她工作忙，后来才发现她对我爸、对我哥、对谁都那样，一直保持着距离，感觉她脑袋里有另外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是来人间历劫的。”
　　季怀冬笑了一下，王祯看他一眼也笑：“除了她自己，她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对我有时候都爱答不理，我跟她说话她还会装没听见，所以她要是对你不冷不热的，你别往心里去。”
　　“嗯，”季怀冬点头：“这样最好。如果第一次见面阿姨就对我热情似火，我该担心你家对我有所图了。”
　　王祯哼笑声，摇了摇头。

　　做足了思想准备又给季怀冬做了番心理建设，可徐素情还是让王祯意外了。
　　车停在院子外，季怀冬嗅着香刚找到院子里的香源广玉兰，大门咔哒一声打开，一位披着披肩保养仔细的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王祯没想到徐素情会来迎门，徐素情也很意外小儿子身边站了位青年。
　　“你没说中午有三个人来吃饭。”
　　像王祯介绍的，徐素情说话冷冷淡淡。
　　王祯啊了声：“不，就我们两个。”
　　徐素情起先蹙眉，突然抬眼盯了下季怀冬，随后皱起了眉头。季老师心里转了百八十个弯，想了想应该主动先问好打个招呼，可音压在舌尖却怎么也弹不出，三人一时僵在了春光明媚里。
　　玉兰花随着一阵春风轻轻摇晃，幽香勾回了徐素情的神儿，她打开门往后退了半步：“先进来吧。”
　　这句话是对着季怀冬说的，也成了直到午饭结束徐素情说出口的唯一一句话。
　　周日英语组有三模备考部署会，按来时商量的，二人准备吃完饭坐一会儿就回去。
　　按照徐素情的规矩，吃完饭坐一会儿后就该午休赶人了，王祯安安心心坐在沙发椅里等着被赶，结果等半天等来的却是徐素情将一杯热水放在了季怀冬面前，顺便问：“晚上想吃什么？”
　　季怀冬余光瞄了眼王祯，然后笑着擅做主张：“黑米粥可以么，阿姨？”

　　点了晚饭可就走不成了，回到房间关上门王祯才敢嘲讽：“随机应变都没有你随便，不是说好吃完午饭就走的么，你明天开会怎么办？”
　　季怀冬还在窃喜：“这不是受宠若惊了么。明天上午十点钟的会，早上七点从你家直接过去来得及。”
　　王祯看了眼满面春风的季怀冬，摇头脱下外套丢到床边：“那现在怎么办？我要玩会儿游戏你不许念叨。”
　　“你玩你玩，”季怀冬眯眯笑：“声音小点儿就行了，我要补个午觉，这一星期过的，可累死我了。”
　　这段时间季怀冬在备考、公开课、评职称、发文章还有考证复习间忙的昏天黑地，还要抽出精力来陪季父季母打持久战，身心俱疲，头沾枕头半分钟便入了眠，一觉熟睡到傍晚。
　　屋内窗帘拉得严实，只有床头一盏台灯亮着温黄的光，王祯正背对着坐在光圈里低头翻看着什么。
　　季怀冬动了动睡僵了的身子伸了个懒腰，嘴角挂着笑意从被子里钻到床的另一边，出来从背后抱着王祯：“干什么呢？”
　　笑得还有些犯懒，王祯揉了揉他头发：“翻出本相册，你看看，这张是不是咱们班当年的毕业照呀？”
　　“嗯？”季怀冬坐起身努力睁开眼：“我看看。”
　　塑封的照片里一帮穿着一中老校服的青春面庞，季怀冬笑着一一扫过熟悉又陌生的脸：“嗯，是的。你看路余在这儿，这个是苏绍瑾，胡萌萌、朱放、祝薇薇……嗯，你那个时候跟现在也不一样了。”
　　说着季怀冬拉开距离故意眯着眼打量下王祯，王祯哼笑：“废话，十多年过去要是还一点没变我不成妖精了。”
　　季怀冬翘起嘴角：“长大了，变稳重了。”
　　“放屁，”王祯乐了。
　　季怀冬也笑，笑着垂眼又去看照片，看着看着轻轻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跟你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拉开一拃两指落在最后排面无表情的学生与最前排中间被女生簇拥的年轻老师上，季怀冬注视着年轻老师斜勾着嘴角随意却迷人的笑，笑了笑，问：“等七班拍毕业照的时候，我是不是就能站在你身边了？”
　　王祯扫了眼照片里一本正经板着脸的小学生，后仰着身退开：“不不不，我要跟刘老师还有陈主任站在一起，女士优先，季怀冬你靠边让一让。”

　　照季怀冬的预想，吃完晚饭他可以陪徐素情聊会儿《红楼梦》。王祯听完他的想法后不禁直摇头：“我说你问我家人喜好问的那么细呢。”
　　季老师笑：“我喜欢有备无患。”
　　可惜预先的安排最防不住突生的变故。
　　吃完晚饭，季老师端着水杯挂起微笑正要开启话题，无预兆地，徐素情对着王祯又问；“你们打算晚上几点走，天可要黑了。”
　　王祯险些乐出声来，努力憋住了嗯嗯了两声，斜睨着季怀冬满眼揶揄：“这就走，这就走。”
　　因为过于幸灾乐祸，王祯笑到手抖没法开车，返程路上稳着方向盘的换成了季怀冬。
　　“我严重且有理由怀疑你就是不想开车，”季怀冬瞟一眼副驾上发车不久便冷静下来了的王祯道。
　　王祯望着车窗外没吱声。
　　季怀冬变道外侧车道想了想又笑：“下午看的那个相册里有一张你小时候抱着一只大金毛的，是告你黑状的那只金毛么？”
　　“嗯？嗯，”王祯动了动身子：“我外公家养的，走了好几年了。”
　　“我们也养只狗吧，”季怀冬笑，“跟王诗华作伴。”
　　“可算了吧，”王祯哼笑：“我看她自娱自乐挺好。”
　　“养只边牧怎么样？”季怀冬习惯性充耳不闻：“我肯定能把它训得很好。”
　　“你放过它吧季怀冬，”王祯终于回过神，转头看了过来：“它只是一只小狗。”
　　季怀冬扫着后方来车笑笑，王祯咂着舌转过身来：“我在想，我妈这么个不咸不淡，跟平时没两样的态度，是认了你了呢，还是认了你了呀？”
　　“自然是认了我了，”季怀冬看一眼指示牌笑：“我觉得阿姨还挺喜欢我的。”
　　“你哪来的自信呀，”王祯笑了：“真的季怀冬，你现在脸皮真的是与日俱增的厚，我记得去年刚见面那会儿你不是这样的啊。”
　　季怀冬乐了，打着方向盘开进服务区：“第一次见苏绍瑾的时候，我也会客气地说同学你好。”

　　季怀冬拿苏绍瑾开玩笑，结果从洗手间出来真接到了苏绍瑾的电话。
　　“是不是知道我说你坏话了，打来兴师问罪的？”
　　电话那头苏绍瑾一愣：“靠，我打的真是时候，赶快给我赔礼道歉。”
　　季怀冬笑：“逗你呢，道什么歉。你什么事啊？”
　　“对，”苏绍瑾道：“我想问问你，你跟老王的事，老王是不是跟王安仁交代了呀？”
　　“嗯？”这个季怀冬不知道，不过想到他刚在王祯家吃过饭又不大敢确定，只问：“怎么了？”
　　“嗐，我下午接到王安仁的电话，说是找我聊投资我辅导班的事，可总觉得哪里不对，等挂了电话仔细在回想下才发现到那老狐狸话里话外拐弯抹角地打听你呢，你们是不是暴露了呀冬哥？”
　　王祯抽完一支烟鸣笛催季怀冬快点，季怀冬随口应道：“可能吧，没什么事，你别他问什么你跟他讲什么就行了。”
　　“我肯定不能呀，”苏绍瑾道：“不过你上点心啊，这人挺阴险的。”
　　“嗯，知道了，先挂了啊，”季怀冬笑下，挂了电话朝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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