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姜爱玉突然发难打了季怀冬一个措手不及，好在王祯没往心里去，发车不久便歪头睡了过去。
　　近四个小时的车程苏绍瑾开前半段，季怀冬接下半程。王祯睡了半路，服务区醒来下车活动着颈骨转了一圈后，后半程精神抖擞，同同样精神抖擞的姜婕聊起了家常，等驶进秦皇岛市区苏绍瑾睡醒歪头同姜婕核对后两天的行程安排后，他才收了谈性玩起手机。
　　红灯亮起，季怀冬活动着手指闲来无事，凑近瞄了眼王祯抱着的手机，这一瞄便乐了。
　　“你看这个干什么？”
　　亮起的屏幕上是一份毕业论文，原创性声明下赫然签着他与赵教授的名字。
　　“我的毕业论文定稿之后赵老师都不愿再多看，别看了。”
　　红灯变绿，后面鸣笛在催，季怀冬坐回去放下手刹起步。
　　王祯心不在焉点着头，只道：“嗯，我看看……”

　　对于能不能吃海鲜这事，王祯本人是很无所谓，摆手表示吃一吃就知道了，季怀冬却不可能拿他来试，最后四人还是找了家烧烤店吃了到海边的第一餐。
　　吃完饭已近午后，驱车向海岸前进，半放下的车窗漏进的风沾染了湿咸气味，到民宿安放好行李恰到艳阳收敛的时间，窗外天正蓝，远方海正清，白云悠悠，清风柔柔，昨夜通宵和陪着通宵了的姜老师和苏绍瑾很没情趣的打算补眠，季怀冬与王祯却不愿辜负白云和海，借了房东的小电瓶，悠悠晃晃驶过林荫长道向海进发。
　　听房东介绍，到了海边一路向北有块免费开放的海滩，季怀冬骑着车载着王祯驶过一座长桥时正遇一群海鸥跨桥而过，路边驾着的长枪短炮争先恐后的按下快门，海风撩起细软的额发，王祯双眼追随着群鸟由东至西，拍着季怀冬腰叫他快看快看。
　　他们在免费的海滩转了一圈又掉头驾驶着小电瓶朝反方向漫无目的的骑，日近黄昏，湛蓝的天空与海平面被镀上温柔的橙红，数不尽的海鸥化作黑点盘旋其间。
　　路过鸽子窝公园朝东南沿沿海公路骑了不一会，途径一个三岔路口，路口有家超市，季怀冬停下车让王祯等着他进去买水，再出来门口却只剩下小电瓶。季怀冬拧开瓶盖站在路旁边喝边找人，眼珠子左右只扫过一个来回，就见王祯从街对面的海景酒店大门里走了出来。
　　王祯走近，从车筐里拿出另一瓶水拧开：“我开了间房，今晚住这里。”
　　季怀冬举着矿泉水瓶先是一愣，眨了眨眼，接着笑了，问：“朝海的么？”

　　苏绍瑾喊困不吃晚饭，蒋婕也有工作叫了外卖。季怀冬挂了电话跟王祯商量他们也晚点吃，先去等等日落。王祯不知在琢磨什么心不在焉的，随口啊了声便让兴致昂扬的季怀冬拉回了鸽子窝公园。
　　两人买了票直奔视线内最高处鹰角亭，坐在围栏上面朝大海从天微微暗等到日悬西山，季怀冬回头望了望始终在身后的太阳，拍拍身边王祯肩安抚：“等下太阳就过来了。”
　　王祯点头敷衍，垂着眼皮继续盯着脚下海平面出神。
　　两分钟后季怀冬看了看时间又回头望望落日又安抚了王祯一句，一分钟后又一遍，然后是半分钟，不到半分钟……季怀冬开始拉王祯聊闲天，聊小时候的事、上学时候的事。聊着聊着王祯也回了神，听他说完当初怎么跟苏绍瑾帮着路余早恋，后来分手了又被迫合唱《分手快乐》配合忧伤，哼笑声玩笑了两句。季怀冬弯着眼睛笑，不自觉地又瞟瞟落日，王祯下意识跟着偏头看了眼太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来皱眉问：“我们这是东边吧？太阳不落这里吧？”
　　“哦，”季怀冬眨眨眼，拍手：“哦！我忘了！”
　　王祯挑挑眉幽幽叹口气开始笑，季怀冬也有些无语，不禁失笑：“我这脑袋…我真忘了想一想了，哎，真是……哎呀算了，走吃饭。”
　　这一出整的确实挺傻，王祯被季怀冬推着下台阶还止不住的笑：“吃什么呀？要不要叫你师姐？”
　　“不叫，他俩不吃，”季怀冬双手搭在王祯肩上垂着头轻蹦往下跳：“吃什么…刚刚过来我看见路上不少饭店，过去看看再说吧。”
　　吃过晚饭出来天还未黑透，把小电瓶停回酒店两个人吹着晚风沿着海岸公路散步消食。长长的柏油路一边是海另一边高低错落着依坡而建的楼，街灯明亮，不时有驾车或骑行的擦肩而过。
　　两人走走停停走到王祯说不早了，季怀冬会心跟着接口那回去吧，然后心照不宣掉头回酒店。

　　酒店临海，王祯又特意要了间海景房，通透的大落地窗外就是阴沉沉的海，王祯拿上浴袍去洗澡的时候季怀冬在房间里里外外转了一边，仔细盘算了方位朝向后，等王祯滴着水珠冒着热气出来的时候复又兴冲冲地道：“明天我们早点起，起来看日出。”
　　王祯扯下头顶的毛巾随手朝沙发椅扶手上一丢：“噢，你不洗个澡么？”
　　都好几次了季怀冬还是耳廓红了一下：“嗯，我…先给苏绍瑾打个电话，说一声今晚不回去。”
　　季怀冬心猿意马的草草冲完澡出来，王祯正盘腿坐在床边玩手机。他走过去挨着坐下，贴近了一看，大晚上的王祯不刷抖音不聊微信又在翻他的毕业论文。
　　“有什么感兴趣的？让原作者来给你解答一下，”季怀冬乐了，弯着眼睛从背后环住王祯的腰。
　　王祯倒真有个感兴趣的事：“这些，全都是你自己写的？”
　　“不然呢，”季怀冬笑：“学术造假、学术不端查到后果很严重，我胆小，可不敢。”
　　夜深人静，气氛正好，王祯听完这话却拉下了脸，快速拉动进度至末尾，伸过手机递到季怀冬眼前：“那这个也是你原创了？”
　　“啊，对，”亮着光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是致谢，季怀冬边笑边浏览，浏览到一半笑却僵了：“啊……”
　　王祯哼笑一声：“多少个清苦寒夜共对无数文献、理论，秉烛夜谈，落笔春梦，得此人生挚友何其有幸。当真情深意切啊季怀冬。”
　　上午姜爱玉的挑衅王祯还是听进去了，只不过落的点有些出乎季怀冬意料。
　　季怀冬眼睛都快不会眨了：“啊，老师……”
　　“装傻示弱就喊老师，别来这套，”王祯板着脸直接截了他的话：“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季怀冬。”
　　“……什么问题？”季怀冬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审视的莫名心虚，不知觉声音都小了。
　　“你是不是……”王祯对上季怀冬的眼睛斟酌着用词：“是不是，哄我了？”
　　“什么？”季怀冬眨了两下眼。
　　王祯眉一皱：“你那个室友，今天这位姜爱玉，去年你跟我说过去的事过去的人早放下了，真的放下了么？”
　　“这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这种事本来就说不清，王祯始终皱着眉头季怀冬一急便着了道：“写这篇致谢的时候我跟他还只是同学，那时候我手上事多，他帮我调了格式，我感谢一下是常情，怎么就变成余情未了了，王祯，这都是……都是陈年旧事了。”
　　王祯道：“反正我就是感觉你放不下前任，要不然为什么不能让我碰你。”
　　季怀冬快急笑了：“这又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碰我了，我这不抱着你呢么！”
　　说着，季怀冬故意紧了紧圈着王祯腰的手臂。
　　王祯盯着季怀冬没说话，两人对视了片刻季怀冬轰然红透了耳朵。
　　王祯就在等他明白，抬了下眉，直接问：“怎么说？”
　　季怀冬眨了眨眼：“我也没说过不行……只是，你没坚持，你情我愿的事，我当你不想……”
　　“那就今晚吧，”王祯再次打断季怀冬的话，收起手机往后退：“今晚我坚持一下，我想了，看你愿不愿意。”

　　……

　　结束后冲完澡，王祯半靠着床头强撑着不住合拢的眼皮安抚季怀冬，季怀冬虽然不怎么需要他安抚但此刻趴在王祯身上脑袋却比白天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清醒的想着别的事。思忖了半天又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开口：“那个致谢是我硕士毕业的时候写的，那时候我跟姜爱玉我们俩只是同学，他帮我调了格式，我们又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写那些感谢的话我是真的很感谢认识了他结交了他的。”
　　王祯做完就开始瞌睡，被季怀冬惊醒，放平了身子搂着他往被窝里躺：“嗯，我知道，下午你师姐跟我聊过。”
　　季怀冬环住王祯的腰，下巴抵在他肩上，抬眼：“博士毕业的时候我在致谢里也提到了他，那个时候我们是真在一起了。老师，虽然有一些友情跟爱情的混淆，但我也是真的喜欢过他。我了解我自己，再迟钝也不至于跟没有一点点心动的人谈恋爱。”
　　“你可不迟钝，”王祯依旧闭着眼，鼻尖亲昵蹭蹭季怀冬额头，吻了一下：“睡觉么？”
　　他如此心平气和反叫季怀冬起疑，从王祯怀里挣开，半支起身看着人不解：“你刚刚，是生气了吧？”
　　王祯笑了，转过身背对着季怀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陷进被窝里：“你真的太好骗了。都怪你太墨迹了，老临阵就求饶，我好歹也是当过你老师的又不能乱来，正好挑这个由头逼你一下。”
　　懒懒地声音里浓着倦意，季怀冬却被砸愣当场，支着手臂呆在王祯身后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接着恍然大悟：“我说你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净琢磨这事了啊？”
　　“难怪要出来另开一间房。”
　　“真是……”
　　王祯强撑开眼皮翻回来把季怀冬拽躺回被窝里：“行了行了，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漏洞百出的，谁想你这么好吓唬。”
　　季怀冬没说话，静了片刻才不甘又开口：“你怎么能这样呢王祯，你怎么能拿对付学生的那套来唬我？”
　　王祯把人搂紧，靠着残存的清醒轻声笑，嘟囔：“怎么不能，管用就行。睡觉吧。”
　　“王祯，我一次次的上当不是因为我怕你，是因为我在乎你，在乎你的感受你知道么？”季怀冬有些不高兴。
　　王祯已经迷迷糊糊了，闭着眼唔唔了两声摸着季怀冬的背胡乱安抚了两下又哼哼两声，终是撑不住，睡着了。
　　季怀冬抿紧嘴看了王祯许久，看王祯呼吸平缓下来，半晌叹了口气，探身关了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