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今日倒不是，有个旧友今日出城，所以去送送。”
　　“唉，如今这战火烧得哪都是，这路可越来越难走了。”秦大哥叹了口气，看到我旁边跟着二宝这小鬼，又问道：“这就是人们常提的你那小徒弟？”

　　二宝在生人面前一向少话，听到人家点到他名了，才上前：“秦叔叔。”
　　二宝倒也算聪明。秦大哥论年龄比我大出不少，他倒没想叫叶寻那样，叫大哥了。
　　“小家伙有啥喜欢的没？大叔回来时给你带。”

　　二宝闻言看向我，我摸摸他脑袋，同秦大哥道：“这一趟是往哪去？”
　　“本来是要去长安的，听闻长安打起来了，那边又改了信，说运到金水镇了。”
　　“路途也不近。”

　　“是呢，都快去了扬州了。”秦大哥感慨了一句。
　　“不过这边倒更安稳一些。”
　　“也就占了这么一样好了。”秦大哥朝我笑笑，“裴先生这就回药铺去？”

　　我朝他点点头：“回去还有些药材，分拣清楚。秦大哥赶紧出城吧，莫耽误了你们时辰。”
　　跑镖师的人，出门都会看吉时，如今跟我说了这么会话，可别耽误了才好。

　　秦大哥却从他怀里掏出一小个纸包来，俯身交给了二宝。
　　“秦叔也没啥好东西，这是你姨做的小饼，甜味的，你拿着吃。”

　　二宝又看向我，我朝他点点头。
　　二宝就开心地接了，还不忘作揖道个谢。

　　秦大哥仍上了车，赶着马儿朝着东城门行进。我领着二宝站在路边，目送他们队伍渐渐远去。
　　秦大哥原先有个儿子的，几年前生了病，拖着拖着再治不好，就去了。想来，去那时，就是二宝这么大吧。

　　我低头，二宝拿着那小甜饼，吃得正欢。

　　等我们回了西城，日头已高高升起，街上叫卖的声音也次第响了起来。难得领着二宝出来，我想了想，还是到那买米糕粽子的地方给他买了两个粽子尝尝。
　　说起来，好像离端午也不远了。

　　自去岁冬天离谷，在外这半年，我也不曾好好过什么节日，连年节都是在炮火连天的路上。更莫说旁的什么节日。
　　不过这次端午，倒正好赶上我在太原安稳住下的日子。二宝被我逼着成日练功，周围的街巷也不曾有他这么大的孩子，我瞧他也闷得很。正好端午节，也让他开心一回。

　　叶寻走后，我跟二宝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那样。说来其实也有些不同。
　　比如祁应有时会跑来我这里，原来是为了躲齐珮姑娘。

　　他胳膊上的伤好了些，便想拿着盾刀跟着兄弟们好生操练，可齐珮不许，顾师妹也不许。
　　顾师妹嘛，她倒好说，祁应偷着练她也不知道，可齐姑娘就不好说了。齐姑娘也是练武之人，心思比常人细腻许多，祁应每每被发现，他没了办法，竟然跑来了我这里。

　　“裴先生，你再帮我一次？”
　　“第三回了。”
　　我看着站在门前这个大男人，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笑出来。

　　祁应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胳膊不用吊在胸前了，但仍裹着白布。他伸出另一只手挠挠脑袋，还是说道：“就再帮我一回。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祁大哥又来啦！”二宝在我身后兴奋地喊着。
　　我瞧着他俩“眉来眼去”，只觉好笑。

　　“如果齐姑娘找来，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那是自然……不对……裴先生，这……”祁应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你们只管让我帮忙瞒着，到最后全是我背了锅，那怎么能行？”

　　说完这句话，我看着祁应嘿嘿笑着有些无奈的样子，突然好像理解了叶寻说得那句：“你们万花心都黑”了。
　　不过，还好吧。嗯，还好还好。

　　不过还是没想到，我竟然也有“一语成谶”的时候。才刚过晌午，齐珮就找了过来。
　　那会祁应正跟二宝两人在院子里练功呢。二宝那一招太阴指也有了些样子。虽说打人还欠着火候，不过逃命差不多可以了。

　　五月的天气已暖和起来，齐珮一身红衣劲装，显然是刚巡逻回来，她英姿飒爽站在院门口，正同院子里扬起寒刀的祁应四目相对。

　　“我说怎么有几次遍寻你不得，还当你是去了茅厕，正好赶不上，原来你是跑到裴先生这了！”齐珮扬着头目不转睛盯着祁应。
　　祁应拿着手里的寒刀，举着也不是，放下了也有些奇怪，愣在那里，似是不知所措。

　　二宝来回看看他俩，放下手里的笔，跑到齐珮那里，扬着头问道：“齐姐姐怎么来啦？顾姐姐来没来呀？”
　　说来我这徒弟也甚是聪明。齐珮听了他的问话，低下头回答，祁应总算是得了解放，能把他的寒刀先收了。

　　“顾姐姐正忙着呢。齐姐姐过来寻人的。”
　　齐珮也不知从哪变出一小块糖糕来，放进二宝手里，转而就又看向祁应。

　　“你那胳膊是不是不想要了？”
　　祁应把头偏向一边，脸上悻悻地笑着。他当然知道齐珮是为了他好，可他已经好几日不曾操练过了，将来还要上战场呢。

　　“那……让裴先生看看……没事的……”祁应看向我，似在求助。
　　我正站在檐下，想着这话怎么回答，不料齐珮先替我说了。
　　“裴先生不会医术，只略懂些草药。”

　　果然他们天策府的女人也是惹不得的……

　　我跟二宝站在门前，有些心疼地目送齐珮拽着祁应离开。祁应时不时回过头来，一脸期盼地看着我，可我能怎么办呢？
　　毕竟，我确实不会医术，齐姑娘所言非虚啊。

　　有时候也觉得甚是有趣，若我当年稍微听她几句，学上一些，会不会目今的事情，又会有所变化？只是不会有若果，我既义无反顾走了这条路，也便不能再回头

　　很快，日子就到了五月初五。
　　端阳节，街市上多了不少卖艾叶菖蒲的，又有不少卖各色粽子的夹杂其中。不过赛龙舟倒是不曾听说。

　　太原城附近只一条汾河，是为护城河之用，似乎也不甚好办个赛龙舟比赛什么的。而如今战火似有愈烧愈烈之势，想必也少有人还有那个心思赛上一赛吧。

　　虽然草药铺子如今只有我和二宝两人了，但是这不影响二宝仍高兴着准备过节。
　　他瞧着巷子里的人家都挂了艾叶束在门上，他也兴冲冲地将我拿回来那些艾草捆成束挂在了门前。

　　我看着他兴致那么高，本想将就着过过，最终还是决定领着他到街上好好买些粽子，再买些他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就当是奖励他练会了太阴指吧。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出去买粽子这功夫，竟还碰见了熟人。
　　王小哥一路快马扬尘停在我面前时，我一眼就看见他腿上，像是才绑的白布，可已渗出了丝丝血迹。

　　“王大哥！”
　　二宝看见他，兴奋地喊道。他手里还拿着粽子，脸上还粘了两粒米，倒是兴奋地跑上去。
　　王小哥翻身下马，却因为腿上的伤，明显地晃了一下身形。
　　我瞧见这般，也赶忙上前扶住他。

　　“路上受了伤吗？”
　　“不妨事。”王小哥朝我摆摆手：“没想到才一回来就碰见裴先生。多亏了您那些草药了，还能支撑好一会呢。”
　　我看着他腿上已有些殷红，终究还是担心。

　　“送了信，到东城天策府营找我师妹看看吧。”
　　“又得麻烦顾姑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医者本就是如此。”

　　二宝闻言也点点头：“顾姐姐人很好的，王大哥你让她瞧瞧，保管你不过几日就好了。”
　　王小哥摸摸二宝的脑袋，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泥人来。
　　“潼关也打起来了，那边多了不少狼牙的军队。各处的村子也有不少没了人烟。哥舒翰将军守在那，他们营地前有个老人捏这泥人，我瞧着倒不错，送你的。”

　　二宝伸手接了过来。
　　我瞧去，倒是个常见的拿着长枪的士兵。二宝最是喜欢这些。
　　果然他扬起头极开心地笑着：“谢谢王大哥！”

　　王小哥也笑弯了眼。若不是他腿上的伤，这番场景，倒着实让人欣慰了。

　　“潼关战况如何了？”
　　听我问及此，王小哥复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两边的军队都扎营僵持着，我们的队伍守在关口，那狼牙也攻不进来。只是不知道此般情状又能维持多久。”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

　　“你可是要再送回信去？”
　　我见他马上挂着往常装信件用的布袋，遂问了一句。

　　“唉，各处都逃的逃，走的走，能送到的本就不多，还有回信的更是没几个。”
　　我拍拍他的肩：“总会好的。”

　　“裴先生可有什么信件？过几日少不得还要去趟长安，若有什么信件捎去万花的，我也能一并带上。”
　　花谷啊。
　　我竟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我本是出谷寻她的。可到底她还是音信全无。
　　我摇摇头，终归也没敢想着再寄信回去。

　　王小哥又翻身上马，仍要加紧送几封信件去。我瞧他准备走了，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今日端阳了，才买的粽子，你也尝尝。”
　　他顿了一下，这才笑着接过：“谢过裴先生了。”

　　“舟车劳顿，晚上好好歇歇。”
　　我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喊了一句。

　　从我来太原，王小哥就是独自一人住在一个小宅子里。他们那个院总共住着四个人，都是常年来往送信的。却不知他们的亲人都在何处。

　　如今既是世道如此，也只得互相温暖了。

　　我和二宝仍返回草药铺子，却不想，竟是正好碰见了两个小贼，准备翻进我们院子！
　　稀奇了，我这功夫许久不曾用过，也不知还当不当得起“花间游”三字。

　　“怎么？端阳节准备偷些财物买粽子吃？”
　　那两个小贼正翻上屋顶，听见我的话音惊愕地抬头。
　　我正待出手好好给他们涨涨见识，就见一道身影好似从天而降一般。

　　凌冽的刀气，以极快的速度赶在我之前出手。那两个小贼顺势就被带翻下屋顶，摔在了地上。
　　而刀气的来源，此时立在檐下，刀尖对着两个小贼，张口道：“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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