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四月廿六日，藏剑山庄的队伍整装待发，要继续北上，一直到雁门关，将这一批兵器送到镇守雁门的苍云军手中。

　　江湖中人能为乱世所做的能有多少？不过略尽绵力，聊胜于无。我想叶寻他们也是这样一路走来的吧。

　　叶寻最终也没能说动我，跟他们一起去雁门。
　　毕竟我受人所托，看着这间草药铺子，二宝的身体又才好，也经不起一路风尘。他大约也猜到我不会跟他们一道，眼里的落寞只一瞬就没了。

　　“唉，我觉得你不跟着我们走，迟早后悔。”
　　哎哟，这家伙还没死心呢。

　　他们的车马已经备好了，准备从东城过，走大路往雁门去，目今正列队在我们门前那巷子中。本来那巷子也不宽，这么一瞧还甚是拥挤。
　　叶寻倒好，特地从队头跑过来，就为了再问我一遍。

　　“后悔什么？”
　　叶寻一双眼睛上下瞧我，末了勾唇一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昏迷那两天，总念一个名字来着。”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诈你？我跟你说吧，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但是是真的。”他又眨眨眼。
　　“你那时想去雁门，是不是去找她？”

　　我记得我之前好像说过，叶寻和他师兄截然不同。好吧，我现在决定先收回这句话。他们猜人心事的本事，真可算如出一辙了。

　　“你师兄都上马了，你还不过去？”我远远看见叶芳廷已骑在了马上。
　　“裴卿，没想到啊，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叶寻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然而我却笑不出来，我现在只想让他尝尝百花拂穴手。

　　“你走不走了？”
　　“着急什么啊，城里那能瞎骑马？还不是得走到东城门去。你先跟我讲讲你的事呗。”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叶寻除了不要脸，还这么难缠呢？

　　“我能有什么事……”
　　“就你喊的那个名字。”
　　“哪有什么名字……”
　　“真的我都听见了！”

　　“你听错了。”
　　“没听错！”
　　“听错了。”
　　“没有！”

　　……

　　我还是决定去送送叶寻他们。虽然叶寻脸皮够厚，但是叶芳廷人还是不错的。况且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如今既然他们要走了，还是好生道个别吧。

　　二宝甚少去东城，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只跟着我在齐姑娘营里转了一圈就回来了。这次倒是他头一回到东城门，说不定还能出城去看看。
　　二宝兴奋得很。虽然昨天他还在饭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今日一起来，他就变回了那个小鬼头。

　　有二宝在还是挺好的，他跟叶寻两个打闹了一路，倒省得叶寻来我这问个没完……

　　东城明显多了许多守卫，站在府院门口的，来回巡逻的，还能时不时看见路过的苍云队伍和天策队伍。
　　说来也巧，我们到东城门时，正好碰见了祁应和齐珮。齐珮正领了一队人在东城门附近巡查，祁应仍是吊着他的胳膊在养伤。

　　他正在一处石阶上坐着，远远的望见我们，就站起来招了招手。
　　叶芳廷走在最前面，快到他面前时下了马。

　　祁应又感谢了一遍藏剑的队伍能帮他送信，叶芳廷笑言无妨。刚寒暄了两句，便见齐珮也走了过来。
　　我四下里瞧了瞧，不见顾师妹的身影。
　　本想开口问问齐姑娘，转头看见叶寻那家伙也四下看了看，随即有些落寞地低了头。

　　我这才看到他那轻剑上挂着一串红穗子，见叶寻伸手缕了缕尾端的流苏，我才想起，那是洛阳时，顾师妹打了好几天，做好了送给他的。
　　还是不要问了。

　　“出了城门往北走，大路上不碍事，周围有些狼牙兵，你们稍注意些，等过了赤塘关就好了。”
　　齐珮熟悉太原地界，叶芳廷他们也是头一回走，她就顺着话多介绍了几句。
　　“咱们太原城里也有镖头常走这条路，你们不是唐军，他们轻易不动手的。”

　　见叶芳廷点点头，齐珮又接着道：“过了赤塘关，就有苍云的队伍在那，你们且放心。”
　　既然遇上了，齐珮和祁应也就一道跟着我们往东城门走。

　　出了东城门，便见到平坦的官道，一直延伸向望不尽的远方。两边树上已染了绿意，似比城内还浓。
　　二宝兴奋地左右张望着，不住地跟叶寻讲着他发现了这个，发现了那个。
　　我看着叶寻有些恹恹的，便将二宝拉了过来。

　　“你不是说你想捉那草里飞的蝴蝶，你瞧那边，比我们城内多出不少，你不去抓一只来？”
　　二宝果然还是贪玩的年岁，听我这么说，将头扭过去，果然见那边的草里上上下下飞着好几只各色样的蝴蝶。

　　“果真比城里多！”他兴奋地拍手跑了过去，边跑还边朝叶寻喊着：“叶哥哥你等着，我抓只蝴蝶，你带它到雁门去，就跟我一路陪着你似的！”
　　“好！”叶寻也冲他喊了一声。等那小子跑走了，才转向我。

　　“那话怎么说来着？送……送君千里……”
　　“终须一别。”我接过下一句。
　　“对！还是你接得最顺，不愧是万花谷的。”

　　好像第一天来感慨我身为万花谷弟子不会行医的也是你吧？
　　看在他马上就启程了，我决定就在心里损一损他好了。

　　可叶寻忽然叹了口气：“你再见到阿悠，就……问问她，能不能等我回来……”
　　叶寻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是有些扭捏，都不像平日里那个没心没肺的他。

　　“你怎么不自己去问。”
　　“我……我没法问她……”
　　“我问了她，她要回答了呢？我去哪告诉你？”我反问。

　　叶寻滞了一下，他被我问得没了话，复又低下头去，手指拨动轻剑上挂着的那串流苏。

　　叶寻才刚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前面齐珮的声音传来：“叶兄弟，裴先生，叶芳廷公子说要启程了。”
　　这叶芳廷也挺有意思的，大概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竟然还托齐珮来催我们了。

　　“路上多小心点。你师兄虽然功夫好，可他毕竟刚中过毒。”
　　“知道了，你这半吊子大夫，在这里装什么正经。”叶寻不耐烦地冲我摆手。

　　“拿着。”我把手里一直提的纸包扔给他。
　　“什么啊？”
　　“想了想还是送你们点草药，用法在里边写了，你要不识字，拿给你师兄看。”

　　“你才不识字！”叶寻一边骂，一边把那个纸包放进行囊里。
　　他翻身上马，就像当年在洛阳时一样，透着股一往无前的狠劲。

　　“路上小心点，就你那两下，别被狼牙秀了一脸枪法！”
　　“裴卿你管好你自己就得了！当心我回来一个云飞吊打你！”
　　叶寻的声音淹没在马蹄声和车轮声中，渐渐飘散在太原四月的春风里。

　　“叶哥哥！瞧我这只蝴蝶！”
　　二宝兴奋地跑了回来，行到我身边，却愣住了。

　　“师父，叶哥哥他们走了？”
　　“嗯。”
　　我伸手，给他指指北方。还能看见藏剑队伍的马匹，还有队伍行过带起的灰尘。

　　二宝叹了口气：“小蝴蝶啊，叶哥哥不带你玩，你去不成雁门了。”
　　“你想让这只蝴蝶去雁门？”齐珮听见他的话，有些惊讶地问道。
　　“小蝴蝶肯定没去过雁门，叶哥哥带着他，他会很开心的。可是叶哥哥不带他。”

　　我摸摸二宝的头：“没关系的，小蝴蝶在太原有很多小伙伴，也能玩得很开心。”
　　二宝抬头看看我，我见他眼里尚有泪花。
　　“那我让他去找他的朋友玩。”二宝说完，张开手。

　　那只蝴蝶得了自由，张开翅膀，扑棱扑棱飞远了。
　　它融进了太原的春色里，和他的伙伴们，在战火硝烟里这安稳的一隅，快乐地活着。

　　“裴先生领着二宝回去吧，东城外面现在也不太安全。”齐珮见二宝仍伤心着，于是对我说道。
　　“是了。”祁应指指他的胳膊。
　　原来他的伤，是因为太原这边的狼牙军

　　我点点头，拉起二宝的手，准备领他回去。
　　而我们走到东城门附近，就见到城墙后，顾悠抱膝坐在地上，正静静地哭着。

　　原来，她还是来了。

　　齐珮过去蹲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二宝有些愣愣地看向我，好像在问我，顾姐姐怎么了。
　　而我没法回答他。

　　“早晨你说不来了，我还以为你到营里了，怪我没等你……”齐珮柔着声音说着。
　　顾悠摇摇头。
　　“别在这坐着了，受了风该难受了。”
　　顾悠没说话。

　　她抬起头来看向我。我看见她因为才擦了泪水而被揉得有些发红的眼睛。
　　“师兄，他们是不是已经走远了？”
　　“嗯。”我点点头。

　　“再也看不见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什么呢。他们送完了东西，还要再回来的。”想了想，我只得这么说道。
　　“是呢，叶家兄弟还答应我带回信回来。”祁应也嘿嘿一笑，跟着我的话说道。
　　顾悠仰头看着我们两个，眼里还带着泪，便笑了出来。

　　“不用安慰我了，我不妨事的。”
　　见齐珮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她又拉起齐珮的手说道：“齐姐姐，我们回营里吧。还有祁大哥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

　　她站起身，又将墙边放着的小药箱背了起来。
　　齐珮便接着她的话同祁应说道：“我就说你别出来别出来，你瞧，顾妹妹发话了，还不赶紧回去养着？”

　　“不妨事的……”祁应还想狡辩两句，却见齐珮扯着他另一边胳膊，就将他往回拉。

　　“我只信阿悠的话。所以你且回去养着吧！这回你们营里的陈大哥来要人，我也不听他的了！”
　　齐珮走得风风火火，祁应跟在他身后哎呦哎呦叫着。
　　顾师妹瞧着他们俩已经走出一截的身影，噗嗤笑了出来。

　　“顾姐姐又笑了！”
　　我不知道二宝究竟明白多少这其中的情感，可他见顾悠笑了，忙也开心地拍拍手。
　　也许孩童，才能这般无忧吧。

　　白日的太原城，虽然能嗅到战火的气息，可仍旧热闹而忙碌。
　　我跟二宝回去的路上，还碰到了东城镖局的秦大哥。

　　二宝不曾见过，可我倒是因为常出来采药，经常能碰见他。
　　今天他又领了人马，赶着几架车，瞧着便是又有货物要他们走一趟了。

　　“裴先生，今日是又去采药？”
　　秦大哥坐在车上，见着我迎面走来，勒马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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