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教子

　　就如同死神所說的，琳娜只是照做而已，很快的，琳娜就成為了世人口中的名醫。
　　一切本應該順風順水的走下去，直到有一天，醫院的病房裡來了一個小女孩。
　　那孩子有心臟瓣膜的問題，小小的身體躺在病床上，不能有太大的情緒起伏，蒼白的臉龐上罩著呼吸罩，如同一具易碎的瓷娃娃
　　他的父母哭泣著乞求琳娜救救她，為了那孩子活下去，那怕要他們死都可以。
　　但是死神站在那孩子的床尾。
　　不知怎麼的，琳娜心頭湧上一股不甘，被人操控的不滿與絕望，一直被壓抑著的反叛意識就在那一剎那爆發。
　　她猛的抱起孩子，將她的身軀與病床方向顛倒，腳放在床頭，床尾則是頭。
　　這樣，死神就變成了站在床頭。
　　孩子的父母目瞪口呆，而死神未及反應……
　　琳娜把黑紫色的花瓣放在女孩胸口，
　　一切只在眨眼之間。
　　本來已處在彌留狀態的女孩睜開了眼睛，緩緩的坐起身，彷彿大夢初醒一般對周圍的一切懵懂茫然。
　　「爸爸，媽媽？」她困惑的看著父母，不解他們為何一臉哀慟。
　　初時的愣仲後是狂喜，她的媽媽衝上前抱住她，一再傾訴著擔憂與喜悅。
　　而她的父親，稍稍鎮定著，卻也忍不住一臉喜出望外。
　　當他們意識到要感謝琳娜而回頭尋找她時，琳娜站著地方卻是空無一人。

　　琳娜還在病房裡，與那邊三人不過幾步之遙，然而沒有人看到她。
　　她的背緊抵著牆，身前站著的，是狂怒的死神「妳還是搞不懂，是嗎？」他咬牙，怒氣勃發。
　　琳娜從未見過他如此猙獰的表情「這是第一次最好也是最後一次，琳娜。」他俯身在琳娜耳邊低語「因為我愛妳，所以我給妳再一次機會。」
　　琳娜已經嚇得連掙扎都無力，只能驚恐至極的看著他，他單手緊掐著她的臉頰，讓她無法轉頭逃避，那雙沉黑如同深淵的眼睛燃著怒火，他黑色的髮絲緩若有生命似的無風自動，蒼白的皮膚更是逐漸接近透明，因為狂怒而讓死神忘記自己加諸在身上的障眼法，在他透明的人臉後頭，一顆骷髏頭正憤怒地緊盯著她，牙齒開合。
　　「妳必須知道後果。」或許意識到琳娜的恐懼與崩潰，他的語氣稍稍冷靜下來「數千年來，無數人妄圖窺探真相，試圖干擾平衡，而我的工作就是阻止這些人……琳娜，聽著。」那慘白的骷髏頭湊到琳娜面前，眼睛那裡的兩個黑洞直直面對著琳娜「規則，一切都要順應著規則而去，規則不能違背。」
　　「但是現在。」他用與輕柔語氣截然相反的力度掐著琳娜試圖轉開的臉頰「我調皮的小琳娜，妳違反了規則」他伸出手，琳娜看著那已化為枯骨的手輕彈指「違反規則的人只有一個歸處。」他的背後出現巨大的黑洞，黑洞裡吹出帶著濃重血腥味的，不詳的風，風裡夾雜著人類的哀嚎與尖叫，不明生物難聽的大笑和怪物嚎叫，那聲音聽著，像是有數以萬計那麼多。
　　無數雙手拼命地從那黑洞裡頭伸出來，似乎迫切的想從黑洞的另一端逃離，卻被什麼不明的力量擋了回去，琳娜甚至看到一隻山羊頭人身的怪物出現在黑洞裡，不懷好意地看向這邊，死神頭也不回，只是專注地看著嚇呆的琳娜。
　　「告訴我，妳想去那裏嗎？」死神終於沉下聲音，冷冷地問。
　　「不……不要……我再也不敢了……」琳娜嗚咽著，語無倫次。
　　她瘋狂地搖著頭，背緊緊抵住牆壁，恨不得就這樣退到牆壁裡，淚流滿面。
　　「噓，別怕，」死神終於撐不住嚴厲的神情，手輕輕一揮，黑洞便消失在身後，他心疼地將琳娜擁入懷抱中，拍撫著她的背低聲安慰「我並不想這麼對妳，寶貝，所以我可以為妳破例。」琳娜在他的懷中哭得不能自己「但是不要再挑戰我了，琳娜。」
　　「不要再挑戰死神。」他的話語猶在耳邊回盪，琳娜順著牆壁滑坐在地，癱軟成一團，醫院的空調溫度剛剛好，她卻止不住的陣陣發抖，背脊發涼。
　　小女孩完全痊癒康復出院不久後，小女孩的母親毫無預警地在睡夢中死去。
　　聽到這個消息的琳娜，耳邊響起死神的聲音。
　　「以命換命。」他淡淡地說，那一刻，琳娜終於意識到，這麼久以來她散漫而隨意的與之打交道的這個男人，是死神。
　　她的心中確實也產生恐懼，對於死神的態度再也不像以前的輕慢隨意，死神的接近和臉色變化，輕易的就可以將她嚇出淚來。
　　而死神也感覺到了，並對此感到難以言喻的焦躁不滿。
　　今天的他站在床尾，視線緊盯著正在檢查病人身體的琳娜，臉上不再掛著以往那種油滑輕挑的微笑，沉的彷彿能滴水
　　前幾日琳娜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忘不了她當時的表情。
　　她很害怕，甚至帶著憎厭，從那之後，可能是害怕情緒洩漏，她再也不敢正眼看他。
　　這令他不舒服，很不舒服。
　　「琳娜。」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帶任何負面情緒，緊跟著走在自己面前的琳娜。
　　琳娜低著頭頭也不回的走著，腳步無意識的加快。
　　「嘿，琳娜，聽我說。」
　　「我很抱歉，好嗎？我不應該嚇妳。」
　　「不要生氣好不好？」
　　「琳娜艾恩斯懷特！」死神伸手要抓住她緊貼在她身側的手臂。
　　琳娜心下一激靈，直接往旁邊閃開，腳下一個沒站穩，整個身子傾倒，她不願意抬頭，維持著一個彆扭的姿勢就要跌在地上……
　　但是一陣天旋地轉。
　　琳娜不敢注視將自己困在雙臂之中的死神，她努力不讓自己發抖，出口的聲音既小聲又沒有底氣「放開我。」
　　「琳娜，妳應該清楚一件事。」死神努力微笑讓自己的表情不顯得恐怖，但緊蹙的眉卻洩漏了他的情緒「全世界都可以怕我，只有妳不行。」
　　「……我不怕你……」
　　「那就看著我說！」他注視著在自己懷中瑟瑟發抖的琳娜，陰沉的低語「不然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
　　「琳娜。」他警告的輕喊
　　「……」她的頭幅度不大的搖晃了一下，但還是沒將視線對上他。
　　「琳娜！」他低喝。
　　她哇的一聲的嚎啕大哭，不管不顧的伸手環抱住他的腰，將自己的臉埋進他的胸口「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
　　女人含糊不清的哭著說，死神胸口的布料很快就濕了一片。
　　哭的正歡的琳娜看不見死神的臉，卻聽見他輕柔的嘆息。
　　「我愛妳，琳娜。」
　　他在她的髮頂輕柔至極的一吻。
　　琳娜淚流滿面，愣愣地抬頭看他，他伸手遮住她的雙眼，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所以，為了妳自己好過一點。」
　　冰冷的死亡之神，帶著鼓勵，期待，與身分不相符的熱情
　　「妳最好嘗試著愛我……」他這麼說。
　　他輕柔的將琳娜擁入懷中，琳娜瑟縮在他懷裡，冷得直發抖。
　　「無論富貴貧賤，死亡一視同仁。」他自嘲的低語「但我卻比世上任何人都害怕妳的離去……」
　　從那以後，琳娜再也不敢做出忤逆死神的事，琳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著，她越發沉默寡言，恍惚而心事重重。
　　與之相反的，是她一飛沖天的事業，小女孩起死回生的故事被爭相報導，琳娜一夜之間成為了名醫，許多人來醫院求她看診。
　　而她乖巧的聽從死神吩咐，有救的救，沒救的就囑咐家屬準備後事。
　　她每天忙的不可開交，還要應付一個得寸進尺的死神。
　　初見那段時間的好脾氣已不復見，既然在琳娜面前暴露過本性一次，他就不介意來個第二次或第三次。
　　琳娜不給他一個早安吻，他會沉著臉盯著琳娜一整天，琳娜看到他站在病人床尾而絕望的躲起來哭泣時，他會找到她，沉默而帶著威脅意味的看著她，直到她不在流淚。
　　他也不再刻意保持距離，除非是工作時，不然無論琳娜在何處，他都一定會緊黏在她左右不肯遠離。
　　更恐怖的是，琳娜常常在深夜被凍醒，發現他佇立在她的床旁邊，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的睡顏。
　　面對這一切，琳娜只能吞淚，苦苦忍耐。
　　「他究竟…」琳娜咬牙「要我做什麼？」
　　難道真的要到死了才是個頭？
　　但是聽說死神可以收個類似住手的跟班角色，而她的教父似乎有意為她開這個後門。
　　不！不要想，琳娜，越想只是越絕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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