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火影]通缉犯

作者:辰日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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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缉令141


      醒来后的这一天,久违地神清气爽。卸下了心理上的重担后胃口格外地好,好到我吃过早饭后去小酒馆时,正好撞见老爹和罗砂正在吃早饭,看着两人面前的肉汤喝海鲜意面,我的口水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嘴角滴了下来。于是乎,我理所当然地被皱起眉的老爹埋汰为脏小孩。今天老爹难得有了假期,碰巧罗砂也是,两个整日忙得不可开交的人此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谈谈时政这些像我这种小鬼肯定不会感兴趣的话题。今日小酒馆已经正常营业,我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不算早但也不算晚,前一阵子临时歇业时,这个点小酒馆的前厅里总会聚集着一堆闲散人员,然而现在大概都各忙各的去了,倒是显得前厅空旷了不少。百无聊赖之中,我去小酒馆楼上的房间看看芙在不在,敲了半天门后里面也没有任何声响,我便把门悄悄地推开了一条小缝,只见屋子里空空的,卷成一团的羽绒被堆在床上,窗户大开,窗帘随着海风肆意地飘摇,七七八八的小玩意和可爱饰品摆满了窗台。我想起来飞段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这个大背头带着芙还有梅丽又不知道跑到了哪个山沟里疯闹。
      罗砂打算利用这短暂的假期来收拾一下自己的家,早饭过后他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去打理他的那个四十平米的单人小公寓,他主要想把家具的位置重新摆放一下,顺便理一理杂物,不然显得本来就不算大的小屋格外地拥挤。大概是中午的时候,飞段挂着一身树叶地回到了小酒馆,骂咧咧地扛着镰刀,他的身后果然跟着筋疲力尽的芙和梅丽,那两人也是同样的狼狈。我问飞段他跑哪去了,他先哐地一声将镰刀杵在地上,说:“我们几个去小岛中心的山上玩了,本大爷本来打算炫耀一下怎么布置抓野猪的陷阱,没想到……靠,太背了。”
      “怎么了?”
      “本大爷在那布置陷阱的时候,芙那个小疯子爬到树上想近距离看看马蜂窝,结果一不小心给弄下来了。我们就这么被蜂群追了一路,直到芙想起来用大瀑布之术,才勉勉强强把马蜂群给赶走。”
      “啊,原来马蜂怕水的吗。”
      “本大爷之前也不知道,一路猛跑的时候梅丽想起来的,说什么以前船上世界最勇敢的海上战士跟驯鹿船医讲过用水枪驱赶巨型马蜂怪物的故事。不过啊,真的假的?这边真的有巨型马蜂怪物吗?虽然见过海王类,但是马蜂怪物有点太扯了吧?”
      “马蜂怪物的话……应该没有吧。”
      “什么什么?艾斯大哥你见过马蜂怪物吗!芙也好想看看啊!不过飞段大哥抓野猪的陷阱能不能抓住马蜂怪物?是不是把陷阱挂起来就可以了?马蜂怪物到哪里能找到?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芙特别喜欢昆虫!就是不知道马蜂怪物会不会讨厌芙?呐,小梅丽!我们一起去找吧,今天就去,下午就去!”
      “不要!巨型马蜂听起来超恐怖的!梅丽不要去——!”
      看着突然而然又亢奋起来的绿色短发少女,以及吓得快要哭出来的羊角小女孩,飞段很无奈地啧啧嘴,幽幽吐槽说:“都说了那种东西不存在啊,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能兴奋成这样,一个害怕成那样。”
      我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余光撇见巡逻回来的文森特泡好红茶后,还没坐稳就被十藏叫去看帆船比赛的报道,留下一杯热乎乎的茶水,在阳光下闪烁着暖色调的柔光。趁小胡子不在,我从加尔的吧台边顺手取来两个玻璃杯,旋即将小胡子的茶水一分为二,自己留下一杯,另一杯则递给跑得气喘吁吁的飞段。我俩不约而同地相视一望,然后悄悄溜到了小酒馆的角落里坐下,静静等待小胡子折返后,歪着脑袋对不翼而飞的红茶感到费解。这么盘算着,我慢悠悠地嘬了一口红茶,无论是清香与苦涩都恰到好处,传达到手心的丝丝暖意正如今日那温润的阳光。
      正午的时候,打扫卫生告一段落了的罗砂回到小酒馆吃午饭,还顺便扛来了一台小型钢琴,模样还是崭新的。他把钢琴放到了一个靠墙的角落里,那里正对着窗户,旁边直通杂物间,摆一张桌子空间太小,坐不开人,什么都不摆又显得有点空,之前那里摆了一个装碗碟的柜子,后来上次淹了水后小酒馆进行了一次翻修,桌椅也重新排了一遍,撤下了一张小一点的桌子,现在送给了妓夫太郎,而那个碗碟柜也找到了更好的居所。罗砂把那台钢琴放到那个角落里时显得刚好,我们其他人也不由得好奇起那台钢琴的来历。
      “我其实会弹钢琴,”罗砂说,“反正摆在我家有点碍事,这里的大家也喜欢唱歌,那还不如搬过来算了。”
      “诶?你居然会弹钢琴吗!”乔纳森问。
      罗砂点点头,解释说:“算是个人爱好,弹得当然不能跟专业的比。不过我的爱人很喜欢我弹钢琴,所以以前的时候还会勤加练习,后来爱人去世了,风影的事务也忙,这个爱好也就暂且搁置了。”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夫人还留在现世看着孩子们什么的。”
      “嗯,”罗砂笑了笑,“以前我追她的时候就是靠着钢琴呢,现在想起来好怀念。”
      “好厉害啊,”乔纳森羡慕无比,“我以前半夜在艾米丽家的楼下弹吉他唱歌,结果被她抱怨说吵到她睡觉了。好难过,我到底哪里不如她看上的那个斯文败类,除了没有钱。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吗,那还真是领教了。”
      带土啧啧嘴,感叹说:“不过弹钢琴什么的,真的好厉害的感觉。”
      “比你表白只说一半强多了,嗯。”
      “迪达拉!你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大家都知道了好吗,嗯。什么‘洗了衣服没晾干’,简直笑死。”迪达拉慢悠悠地切下一块牛排,优雅地送入口中,丝毫不顾背景音中的带土已经开始张牙舞爪地咆哮说要把到处传这事的人揪出来揍一顿。当我把注意力从带土那边移开,这才发现坐在对面喝茶的飞段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影,留下一个装了半杯红茶的玻璃杯。
      “一定又是那两个家伙!飞段!童磨!你们两个混蛋,赶紧给我死出来!”暴怒中的带土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在我面前转了一圈,目光落在那个玻璃杯上半晌后立刻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一句“狗屎”。望着带土怒气冲冲的背影,不禁暗地里为这两个好事的小喇叭捏了一把冷汗。
      所幸在带土发飙的时候,童磨先生应该正好在外面瞎晃,而察觉大事不妙后立刻潜逃的飞大傻被我从妈妈的花店门口捡了回来。他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眼神呆滞地望望天,望望街上的行人。花店的前门的玻璃窗上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CLOSE”,站在窗口无论怎样向店里张望都寻觅不见人影。大背头北极熊瞥了我一眼,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吭哧一下将杵在一旁的大镰刀背起。飞段说:“老妈不在,可能和贝尔梅尔小姐出去了。本大爷刚刚跑到贝尔梅尔小姐那的时候,也关着门。”说罢,他骂骂咧咧地踢踢腿,抱怨起平时臭屁得不得了,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带土怎么突然就火气这么大,凶起来跟要吃人一样,搞得他小酒馆不敢回,妈妈和贝尔梅尔小姐也都不在,害得他连午饭都没捞着吃。
      “那你怎么不先回家,或者出去吃?”我问。
      “靠!但凡本大爷带了钱包或者钥匙的其中一个,也不至于在店门口蹲上半天!”
      “傻子。”
      “混蛋雀斑你说什么?!”
      “我说,你上次离家出走是不是也没带钱包?”
      飞段恼羞成怒,正打算抡起拳头跟我一决高下时,察觉到自己此时的行为像极了被他埋怨了老半天的带土。气急之下,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他只得用鼻子冲我狠狠哼了一声,然后自作潇洒地一甩脑袋。“本大爷才没有生气!听到没?!才没有生气!”他十分生气地冲我如是嚷嚷了好半天。

      我掏腰包给饿得吱哇乱叫的飞段买了芝士焗猪扒饭,打包带走。虽然这个大背头一直跟我保证说会还我饭钱,但鉴于他从来没有还过从带土那借来的,我直接说就当我请客算了。飞段不是忘东忘西的迷糊虫,或者会故意拖欠的无赖,他真的想还,只不过什么时候会还一直是个谜,毕竟这人经常在一个月的中旬就能把零花钱给霍霍干净,剩下半个月基本上在我们登岛后,四处游玩时靠着挨饿苟且存活,还钱也自然而然成了一件难事。挨过难熬的月底,一个钢镚都没存下来的飞段每一次从老爷子那里接过零花钱后,又一次变得大手大脚了起来,因为他说难过了半个月手头上终于能宽松一下,他当然会选择及时行乐。于是乎,又是一个月的中旬,这个大背头再次过上了在我们一边吃一边逛小岛的时候,他只配眼巴巴地干吞口水的日子。
      今日一如既往地风和日丽,海风飘摇。飞段快乐地拎着猪排饭打算准备找个视野好,可以望见茫茫大海的安静角落大快朵颐,当我们两人从一条小巷拐出来的时候,遇上了昨天才刚见过面的弗兰。还是那条街,还是那个防波堤。弗兰坐在防波堤上,身边摆了一个大大的纸板箱,手中捧着一个饭盒,她一言不发地盯着不远处坡道上的傲慢少女。那少女银白色的长发被海风拂起,她身着素雅的和服,整个人在太阳下精致得像是一个瓷娃娃。
      “喂,”梅撇着嘴,冲弗兰喊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弗兰看着对方一会,想起来了是一周前在咖啡馆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于是回答说:“不干什么,可能要吃午饭。”
      “为什么我哥哥老说能看见你坐在这里。”
      “因为我老坐在这里,所以你的哥哥老能看见我坐在这里。”
      梅对弗兰漫不经心的回答表示不满,想要张口像往常一样给别人挑刺,但是又碍于对方表现得无比诚恳且认真,而一时间语塞。今天的弗兰卸下了白色风衣和蓝灰色贝雷帽,她的白色衬衫外套着深蓝色的西装马甲,胸前打着领巾,穿着黑色短裤,脚蹬皮鞋,长长的袜筒一直拉到膝盖下方,就像昨天在民宿里见到的那般,文邹邹的气质甚是符合其名门子嗣的身份。透过阳光,我隐约看到她左侧的机械义肢一直延伸到肩头,肘关节处的衬衫呈现出一个有点僵硬的拐角。被敷衍了的梅愤愤地盯着弗兰,弗兰茫然地看着对方,似乎想不明白怎么话说着好好的就突然生气了。思索了也就一分钟的光景,弗兰将托着饭盒的机械手臂冲梅的方向伸了过去,问:“要不要吃?刚刚买了香香的三明治,里面有煎蛋和培根的那种,我一个人吃不完。”语毕,弗兰才注意到我和飞段从小巷里拐了出来,便微微一点头以示问候。
      “咋呀,你这也是没带钥匙结果被关出来了吗?哈哈哈哈哈!”
      “虽然我带了钥匙,不过不太清楚飞段说的‘也’是从何而来?”
      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糗事说漏嘴后,飞段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赶忙转移话题:“那什么,本大爷也正好没吃午饭,你还挺会挑地方的啊,完全看不出来是能往下水道里钻的家伙。”飞段说着,大剌剌地也往防波堤上一坐,从袋子里掏出饭盒,一股厚重的咸香味顿时在空气中四散,然后融化于海风中。和我寒暄了几句过后,弗兰见梅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迟迟不肯靠近,就在她打算把托着三明治的手缩回来时,那个蛮横大小姐发话了:“我吃!我没说不吃!”话音刚落,大小姐傲气地一偏头,斜着眼走过来,从饭盒里拿起一块三明治,在防波堤上弗兰没有摆纸箱的一侧慢条斯理地就坐。
      “都是因为你说自己吃不完,我才来帮你解决的!我能看上的才不会是这么普通的东西!”语句的结尾,梅还骄纵地哼了一声。这个虽然脸蛋漂亮,但是身形瘦弱的少女咬了三明治小小一口,不小心将半个煎蛋都叼了出来,她看着那褐色带着焦脆感的薄边出了一回神,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煎蛋慢慢吞下,如视珍宝一般。一面吃着,梅一面坐在防波堤上快乐地晃起了腿,穿着木屐的脚下便是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
      看来就算是有哥哥护着,也还是在清贫的生活中免不了挨饿。我看着梅,不由自主地这么想。梅的发间缠绕着的六把镶嵌着珠宝的金发簪,大概是她哥哥拼尽全力才有闲钱买下的。两人能临时决定在这里留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反正家里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反正走到哪里都是家徒四壁,反正自始至终都是两人相依为命。想到这里,我才发觉这对兄妹的处境可能比我之前预想得还要糟糕。
      弗兰看看心情甚好,还哼起了歌的梅,再看看饭盒中还剩下的一块三明治,便直接将饭盒轻轻放下,顺势往梅的跟前一推。“今天我有点吃不下,”说着弗兰将笨重的纸箱往自己身前拽了拽,“因为现在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要做,你都吃了好了。”梅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拒绝,只是自顾自地蹬着腿,哼着小调,嘴角微微上扬。就在弗兰已经默认为对方并不想吃的时候,那个性格乖张的少女在吃下手中的三明治,还舔了舔指尖后,才别别扭扭地回答:“既然你这么为难,那我就帮你吃掉好了!还有……还有那个什么,我才不是肚子饿了!我才没有吃不饱饭!我才不稀罕这都凉透了,味道还一般般的食物!都没有哥哥做的饭好吃!是……是你求我,我才帮你的!还有……还有……”在罗列完一堆站不住脚的理由后,梅偏过头,把别着六把簪子的后脑勺对着我们,用轻到好像害怕别人听见的声音嘟囔说:“谢谢。”说完,她飞速地伸过手,抓起了饭盒中剩下的那块三明治,扭过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面对如此拙劣的表演,以及说起话来依旧不饶人的少女,弗兰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然后假装没有听到那犹如蚊子嗡嗡声般地道谢,立刻无比认真地附和说:“果然没有你的话,我会十分伤脑筋呢!非常感谢!”
      “你知道就好。”梅吃着三明治,含糊不清地回答。
      一个被惯坏了的坏脾气妹妹,一个把妹妹的大事小事全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揽的哥哥,这对兄妹有时候的表现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妓夫太郎每次谈论起自己妹妹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带上一种宠溺,我不太清楚有妹妹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我只有弟弟,虽然这个弟弟和梅一样任性,任性到有点招人烦。不过,假若把这对兄妹换成我和路飞的话,我难保不会哪一天被惹急眼了,然后摁着那小子一顿揍。而妓夫太郎从不对妹妹动手,甚至连吵架都是半是劝半是哄,看起来比罗德都要温柔,比萨奇还要好脾气。想到这里,我瞥了一眼在边上大快朵颐的大背头。这家伙在梅丽和芙的面前也全然一副稳重大哥的风范,像是在船上的时候会耐心听梅丽絮絮叨叨讲一些从长鼻子狙击手那里听来,完全不靠谱的海上勇士的故事,像是今天又带着两人上山捉野猪,一本正经去较两人制作陷阱,即使他在我们大多数人的眼中是疯疯癫癫,喜欢大吵大闹的臭狗屎,还是被老爷子诟病已久的没头脑。
      这么一想,我们大家似乎多多少少都有些偏心。就算梅丽再怎么疯再怎么闹,在我们眼里依然无比可爱,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她。就像有强迫症的老爷子一样,看着小女孩整天从船头胡闹到船尾,把衣服弄得脏兮兮,自己还没有耐心去洗干净,老爷子虽然埋怨着小孩疯起来就像是双足小怪兽一样搞得人头大,但还是默默地又把小女孩晾起来的衣服重新洗一遍。而我也是,每当飞段又讲了什么故事把梅丽吓哭后,那一整天我都忍不住有事没事就去踹那个傻不拉几的大背头一脚。
      这大概就是妹妹和弟弟的区别吧,妹妹永远都是可爱的,而弟弟也就可爱上那么一两秒,其余时间就成了烦人精和扩音器的代名词。像是带土印象中眼睛里闪着星光,一声“大哥”从街头喊道巷尾的止水先生;罗德至今还时不时会提起的喜欢和他一起在海边挖沙蚕,然后将攒满整个玻璃瓶的沙参和港口的渔夫去换零用钱的毛头小子;还有鼬先生回忆里那个总是揪着自己衣服,一步一个脚印与自己寸步不离的小跟屁虫,这种粘人,安静又懂事的简直就是稀缺。这么想来,我也算能理解妓夫太郎处处护着梅的心态。
      也不知道弗兰是真的脾气好,还是压根就没有仔细听。梅一边吃着三明治,一遍炫耀自己以前是怎样极尽万千宠爱于一身,要是有人敢对她的胡作非为表现出不满,她的哥哥则会出面帮她摆平。“就算是老板娘都要对我毕恭毕敬,我不高兴起来她们可全都得遭殃。因为我很厉害,我哥哥更厉害。”她说着,骄傲地扬起了脑袋,仿佛等着被人表扬一样。弗兰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啊啊好厉害”,旋即若有所思地坐在防波堤上,叹了口气,还没等再一次被敷衍了的梅耍起小脾气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弗兰一拍手,嘟囔了一句:“好了,得干正事了。”
      说罢,弗兰将那个大纸箱往身边一拽,将其打开,从里面捞出一个信封,揭开封蜡后将信纸展开,十分随意地用眼神一瞥,便从兜里翻出打火机,直接烧掉。火苗在机械义肢的手指间随着海风跃动,纸片化为一缕缕黑色的灰烬,轻悠悠地飘向下方的汪洋,旋即被巨浪吞噬。她一连烧了好几封,烧了好久,久到飞段都吃下了最后一块猪扒,打了一个饱嗝,响亮地让梅直翻白眼。我靠着防波堤而立,将双手惬意地打在石砖上,感受着凉爽的海风拂面而来,划过耳畔,有韵律的轰鸣声传达到内心的深处,令人放松。弗兰的信还没有烧完。我对此有些好奇,难不成那一大箱都是信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迅速又干脆地烧掉。毕竟这人的老本职净是要处理些秘密工作吧,既然现在和四处网罗[黑胡子]消息的阿布萨罗姆同行,说不定她也在为这事操心。就在我这么琢磨的时候,飞段又打了一个饱嗝后,走过来,直接从箱子里面摸出来一封信自顾自看了起来。
      “……喂!飞段!随便看别人的信件好像不太好啊!”我连忙叫住他。
      然而,这个大背头无所谓地嘟囔了一句“这有什么的,反正都是要烧掉的东西”,吊儿郎当地德行看起来十分欠揍。谁知他的目光落在纸面上还不过两秒,就皱起了眉,然后又随便从箱子中又抽出一封,看完后,难以置信地问弗兰:“靠,全都是这种吗?”
      “大概。”
      “你到底是造了啥孽啊,能搞成这个样子。”
      “谁知道呢,”弗兰耸耸肩,目光呆愣地注视着火苗,“本来只是想来这边发发呆,顺便吃个饭,结果这么一堆东西就直接被邮寄到了我面前,送报鸥丢下这箱子后就扬长而去了。”
      两人的对话在我听来根本不明不白,见弗兰也并不在意,我就也学着飞段从那个大箱子里摸出一封信。米白色的牛皮纸信封包裹着一张工工整整叠好的信纸,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
      “致亲爱的凯米尔·弗兰长官:
      您好,我是沙恩的母亲。今天天气真好,阳光灿烂,海面也难得地风平浪静,我难得地可以在清晨去沙滩上赶海,就像以前我和我儿子那样。不知道您今天过得如何呢?不管您今天如何度过的,对于我儿子来说不管干什么都是奢望,他现在应该23了,他每天都身处绝望之中,然而这都是您的错。我儿子被人抓走,被关在集市中任人挑选,这一切都是您的错。身处高位的您为什么不制止这种行为?因为您和那帮强盗都是一丘之貉。每当想到这一天您可以悠闲地度过,而我儿子在这一天依然过着生不如死的奴隶生活,我都会期望您这种垃圾能早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为虎作伥的您令人恶心至极。”
      刚阅读完整封信,我隐约在信封中摸到了一个有棱有角的物体,捏出来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一颗0.25口径的手枪弹/头。惊恐之余,我瞥了一眼那个被信件塞得满满的纸箱,一时间被惊得说不出话。
      “这些全都是吗,恐吓信?”我又一次询问道。
      “有可能吧,”弗兰点了点头,点燃了手中的信纸,“感觉不舒服就不要看了,不然看了只会给自己添堵。”
      “谁送过来的?”我又问。
      “出版社。因为有时候会有读者写反馈嘛,所以寄过去的信件一般就由出版社原封不动地转交作者。结果没想到和作品相关的没收到多少,问候我个人的倒是一堆又一堆,某种意义上我还挺受欢迎的。一个月就有这么四五百号人惦记着我过得好不好,这大概就是成为世界焦点的感觉吧。”弗兰耸耸肩,那轻松的语气和无所谓的态度,仿佛在聊一件毫不关己的琐事。
      我捏着手里的那颗子/弹,再看着依旧云淡风轻的弗兰用打火机点燃了另一封信件,一时间觉得有点不是滋味,那纸沉重的箱被写着恶毒诅咒的信件所挤满,压抑地让人有点喘不过气,便索性将信纸撕碎,连同弹/头以及谩骂一起抛入大海。我很纳闷写这封信的人究竟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弗兰,对这一切明明只是一知半解,却能把复杂问题的根源归结于个人身上。世界政府成立已经八百年,政权和系统的固化早已严重到单靠个人努力是完全无法缓解的地步。拥护平权主义的霍名古市长和市长夫人做不到,想要永久禁止人口交易,彻查人口贩卖市场的弗兰也做不到。这些写恐吓信的家伙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其他人早已入睡的时候,弗兰是不是又像文森特所说的一样一天都没能来得及吃饭,彻夜坐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面前摆满了文件和喝了一半的浓缩咖啡与葡萄糖溶液。弗兰一直在尽己所能地拯救别人,只不过是没能救出来他们所期待的人而已。
      这么想着,我不知不觉地又从纸箱里摸出一封信,见又是令人恼火的责骂时,再一次将信纸撕碎,一刻都不想多耽误地抛进了大海。弗兰有点意外地瞥了我一眼,问:“怎么还生气了?”
      “还行吧。”我支支吾吾地回答着。沉默了片刻后,还是觉得气不过,才又开口:“太过分了,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
      “可能在他们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咯。”
      “可是你很负责!负责到不眠不休!你还是革命军的间谍!就算人口贩子被查封,他们也完全不知道你在后面操作着这一切!”
      “大家觉得公务员不眠不休就该是本职,再说间谍也逃不过口诛笔伐。而且人口贩卖集团我能查封的也只是只占很小一部分的散户,其他的都是王下七武海的产业,政府动不了。”
      “可那不一样!”
      “在他们看来没什么不一样的,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想要所有人都能体谅某一个人的话,这种想法听起来未免过于理想。”
      我被弗兰的话一时堵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想起来有一次鬼鲛对我说的话。当时鬼鲛从飞段那里听说了我如何邀请带土一起出海的经过后,他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毕竟我和带土压根就不熟,就算是以前还在晓组织里当后补的时候我们两人也就仅仅两三面之缘。按鬼鲛的说法,假设带土是之前整天和我一起疯闹的迪达拉和飞段,或者和我关系一直很铁的他自己和鼬先生,或者是糟心于看管我们这群小鬼的老爷子和蝎先生,我邀请对方一同出海这一举动即使在意料之外,却好像更在情理之中。反观带土,在双方互不熟悉的情况下,我的行为反而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当时想也没想就回答鬼鲛说,因为我觉得带土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鬼鲛呛了一口茶水,半是不解半是好笑地看着我,问我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歪了歪头,立刻回答说很细心,很靠谱,好像总会在背后默默支持别人,还特别得善良。我这句话差点把鬼鲛给呛死。后来,他缓了好半天才再次开口,说我永远只会注意到别人的优点。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也是,白胡子海贼团的其他人也是,邀请陌生人一起航海,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后没几天就开始称兄道弟,这种事除了你们应该也没别人能干得出来了。放在以前的时候,我很可能会觉得你们过于天真,但现在感觉你们不是天真,而是那种自由散漫的理想主义。天真是没有明确的认知,因此很难辨认是非,而你们对世界的认知则是别人举手投足间时不时表现出的善意。不过这样也挺好,我真该庆幸你们能够相遇,因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达不到你们眼中的瑕不掩瑜。”
      鬼鲛说的话有时候出乎意料的含蓄,却总是无比地正确。他的话在此刻细品,那些恐吓信所表达的内容岂止是“达不到瑕不掩瑜”。不过,也正如他或者是弗兰所说的那般,有时候我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放在所有人那里反而变得过于理想化,即使大部分人都能认同我的观点,但总有那么些人会固执己见,丝毫不肯稍微偏转,打量一下全局的视线死死盯着一个点不放,因此也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也无法从拙劣的装睡中被人叫醒。
      我又从箱子里摸出一封信,撕碎,抛进大海。飞段看了我一眼,翻了翻手中的那两封信,顺便低声嘲讽了一句那些写信的人怎么有胆子骂但没胆子留名,于是也把信纸团成球,狠狠丢进了潮水之中。
      突然,弗兰嗤笑出声。“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啊,任性得不得了。”她对我说。
      “说得跟你知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样似的。”我回嘴说。
      “当然知道。卡普中将什么都跟我说,像是你和你的两个兄弟在森林里搭秘密基地,结果大老远都能看见你们挂的海贼旗,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更像是对某个老年未退役海军中将的明目张胆的挑衅……我记得一个是[草帽]路飞,另一个是谁来着有点记不清了,是不是你之前在报纸上发的寻人启事的那位?还有什么和卡普中将一起在篝火旁边吃烤肉,结果吃着吃着俩人都睡着了,于是小[草帽]愉快地负责清理了残羹剩饭,也不管你们这俩睡着的有没有吃饱……还有就是你们三个前一秒兴致高昂地励志三人要当海贼,从此在海面上横着走时,卡普中将进了屋,吓得你们三个立刻连滚带爬地翻窗逃走……还有……”
      飞段在听到“连滚带爬”这个词的时候,暴笑如雷,他像是个扩音器一样几乎压过了汹涌的波涛声,那个不怀好意的眼神似乎在嘲笑我这个如今“在海面上横着走”的家伙居然也有过“连滚带爬”还“翻窗潜逃”的黑历史。这个傻大个绕着圈地笑了一会,然后还去拍了拍梅的肩膀,问她是不是很好笑。
      梅有点不明所以地皱着眉,颇为嫌弃地看着这个笑得眼泪四溢的大背头。飞段见对方完全没有想笑的意思,于是问她:“你知道艾斯是干啥的吗?”
      “海贼。”
      “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海贼吗?”
      “这我哪知道。”梅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似乎不打算听飞段继续卖关子。
      “哎呀呀,本大爷跟你说,白胡子。啊对,就艾斯的老爹,被称为‘世界最强’。还有那个罗杰,就艾斯亲生老爸,可是让整个镜中海都闻风丧胆的‘海贼王’。这个艾斯,是白胡子海贼团的第二番队队长,实力超强,我听乔纳森说这家伙刚出海几个月不到,闹出的动静就把海军和世界政/府吓了一跳,连忙求着这家伙加入一个什么官方认可的海贼组织,就是刚刚弗兰说的那个‘七武海’,提出丰厚的待遇,求他为政/府效命,一求求了又是好几个月,这家伙都不买账。艾斯就是这么一个狠角色。”
      梅看着飞段,再看看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评价说:“耍大牌啊。”
      “对!这家伙人模狗样的,觉得自己厉害得不得了,超能耍大牌!”
      “所以呢?”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把世界最高权威都不放在眼里的嚣张家伙,”飞段压低声音,贱嗖嗖地瞥我一眼,“会害怕一个老头。”
      “……啊?”
      “你想想,这么牛气的家伙在一个老头面前居然能被吓得连滚带爬!还翻窗逃走!而且,本大爷跟你讲,直到现在艾斯提到这个老头时都会冷汗直流!”
      “不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太菜了吧!”
      “对吧!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掉价了!笑死本大爷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笑!”
      “……你们吵死了!过分!”我恼羞成怒,气急之下,忍不住冲那两人吼道。然而,在我的怒吼声中,那两人放肆的嘲笑不减反增。
      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一旦相遇,总能借助别人各种各样的“不幸”迅速地拉近距离。我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两人,不由自主地这么想着。于是,我暗下决心,打算把飞段晕船晕得不省人事的话题找个机会当众调侃一番,或者直接让这个大背头体会一下被“爱之铁拳”支配的恐惧。泄愤一般,我顺手从弗兰的纸箱里摸出好几封信,大致一扫又全是相似的恐吓内容,骂也没骂出个花来,真实姓名也不敢写,此刻配合着那两人的背景音,真是气上加气,于是飞快地撕碎,麻利地将碎片撒向大海。我感觉,如果大海有思想和人格的话,这会八成很生气,因为我们今天一直在把垃圾丢给它老人家,不管是从物理意义上讲也好,精神层面上讲也罢。
      弗兰扭头看了那两人一眼,担忧的眼神仿佛在害怕他们突然笑背过气去,然后继续方才的话题:“不过,我听说不管是你,还是[草帽],还有你另外那个兄弟,都很怕卡普中将呢。”
      “臭老头打人可疼了,没点轻重,好几次我都感觉小命快交代进去了,”回想起曾经的种种,我烦躁地抓抓脑袋,“我们三个都超级害怕他。”
      “他对他的两个徒弟也是这样,那两个每次训练完人都跟快被打傻了一样。不过我这个被叫去的陪练也是经常一不小心就下了重手,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卡普中将。”
      “他想把我们训练成海军是一回事,真的生气是另一回事。我们三个想成为海贼,他却硬要我们当海军,说什么他同事家的孩子都可懂事了,踏踏实实去参了军,就我们这几个不识好歹。他真的生气的时间比他闲下来给我们三个搞特训的时间都多。”
      “那可能是在说元帅家的孩子吧,我也老被拿来和他比,说他踏踏实实,勤勤恳恳,而我和我爸爸一样喜欢投机取巧。”
      “你认识罗西南迪?”
      “不认识,只是听卡普中将絮叨的时候说过。他被战国元帅抚养大,参军,当间谍,最后为了保护一个孩子,死在他哥哥的枪口下。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你们认识?”
      “认识,而且挺熟。他就是科贝尔特市长的儿子。”
      “唐吉诃德一家在天龙人圈子里也算是另类了,他们的传闻在玛丽乔亚直到我小时候还经常能听到。这个小岛还真是卧虎藏龙。”
      “是指他们一家离开玛丽乔亚的事吗?”
      弗兰摇了摇头,但随后又点了点头,说:“准确的说是他们离开玛丽乔亚的后续,因为过于血腥恐怖,那里的大人们都拿这件事来吓唬小孩,告诉他们平民的世界会使人变疯,世界贵族则永远是智慧与权威的化身。”
      “……血腥?因为罗西的哥哥杀死了自己父亲吗?”
      “岂止是杀死,”弗兰啧啧嘴,“传闻中说他们离开的几年后,唐吉诃德家的长子衣衫褴褛地回到了他们的故乡,肩膀上扛着一个满是棕黑色污渍的麻袋。他一把将脏兮兮的麻袋丢给了侍卫,在圣地的大门前高呼:‘请让我回来!我才不似父亲那般愚昧!我已经纠正了父亲的过错!’可是他的请求被首领驳回了,理由是他们的姓名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从世界贵族的名单中划去。闻言,那个男孩咬牙切齿地在门口站了许久后才悻悻离去。那个男孩的身影消失后,侍卫正准备处理掉那个麻袋时,却发现里面装着一颗血淋淋,早已高度腐烂的头颅,粘稠的烂肉与血液同布料粘着在一起,扑鼻的恶臭在麻袋打开的瞬间弥漫开来。后来,几经辨认后才发现,那颗头颅正是男孩的父亲,唐吉诃德·霍名古圣。”
      “……什么?!”
      “卡普中将说,罗西南迪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杀死,看着自己的哥哥将父亲的头颅割下,装进麻袋,提走,却毫无还手之力。他被海军发现时,精神早就在崩溃的边缘。”
      “……这种情况下不崩溃反而才反常吧。多弗朗明哥那个家伙在海贼中的名声也算是差到了家,主要是因为他的残暴完全随着他随心所欲的性格走,除了家族干部,其他人对他而言全都是棋子而已,什么时候丢弃全看心情。假如这种事发生在白胡子海贼团,那基本上就相当于只保全队长,置其他人的生死于不顾,而且对此毫不知情的普通船员们连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乐呵呵地帮人家数钱,这种情况光是设想就让我觉得理解不了。”
      “这跟玛丽乔亚的风气也有关吧。在世界贵族眼里,普通民众和物品没有什么区别,即使是不同家族之间也会明争暗斗,能打压一个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只有家人。当然,他们的‘家人’之中不包括像是霍名古圣这样与他们价值观背道而驰的,也不包括我这种‘血统不纯’,‘没受过贵族教养’的‘野孩子’。多弗朗明哥可以说是把这种作风给发挥到极致了吧,根据调查,他管理的德雷斯罗萨有暗中奴役其他种族的嫌疑,而且他还经营着巨大的人口贩卖市场,几乎占了人口贩卖的七成。但是世界政府成立的合约上明确表示政/府在未得到国家领导人许可时不能干预某个国家的内政,更何况他也是七武海,他国家内部的矛盾,人口贩卖市场以及地下交易组织都是政府和海军涉及不到的死角。罪恶反而被象征正义的组织保护了起来,这种事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弗兰说罢,将手中信纸的灰烬往海里一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抹黑色被浪涛卷起,然后吞噬殆尽。“很多时候,‘正义’的敌人即是‘正义’本身。”她嘟囔说。
      我歪着头望着弗兰,一时间很是喟然。“所以,这就是你当初从海军军校毕业后到政府就职的原因?”我问。
      “我猜是的。”她回答说。
      我和弗兰也就聊了不出十分钟的光景,前一秒好像还笑作一团的飞段和梅下一秒就翻了脸,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梅说,我哥哥说得就是什么都对。飞段嘲笑说,一百四十好几的人还整天一口一个“哥哥”,简直丢人丢到家。梅反驳说,我哥哥全天下第一。飞段还嘴,说,你哥哥算老几,邪神大人才是真正的全知全能。梅很生气,冲飞段咆哮说,她哥哥比他的邪神大人强上几千倍几万倍,邪神大人什么的全部靠边站。这下子飞段也恼了,嚷嚷说一百四十好几的老婆婆才不配质疑邪神大人的智慧。
      “你才是老婆婆!大背头丑八怪!”
      “哈?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一百四十岁的老婆婆!”
      “丑八怪!”
      “本大爷才不吃你这一套!”
      “我要告诉哥哥!”
      “你告诉你哥哥也没用!”
      梅气急,剁了剁脚,然后冲自以为自己吵赢了的飞段狠狠踢了一脚,把对方踹得一个踉跄。飞段恼得很,看着眼前这个在气愤之余的少女又高傲地扬起脸,露出一个得意忘形的贼笑时,他便冲我喊道:“艾斯!你看看这家伙!太过分了!”
      “长成这么个傻大个,居然还一口一个‘艾斯’!丢死人!”说罢,梅冲大背头做了一个鬼脸。
      “哪有一口一个!”
      “明明就有!还想打小报告!”
      “你先说的你要找你哥告状!”
      “我哥哥正在执勤!但是艾斯就边上,离你更近!所以你作弊!”
      “本大爷才不会作弊!”
      “呸呸呸,你就有!”
      “哪有!老太婆!”
      “丑八怪!”
      ……
      吵闹声中,我不由自主地感觉,跟我和弗兰这两个正认真讨论社会问题的人相比,那两个还真是无忧无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像是小朋友一样幼稚到可爱。我把注意力从那两个打岔的家伙身上挪回来,想要继续刚刚的话题,但是又忘了说到哪了。我挠了挠头,问弗兰:“卡普老头什么都和你说吗?”
      “差不多吧。所以虽然之前没怎么见过面,但我已经认识你和[草帽]好久了呢。老实讲,之前被上司派到七水之都查妮可·罗宾和古代兵器‘冥王’时,在我发现这两件事不知道怎么得都和[草帽]挂上钩后,我纠结了好久要不要放个水,因为我一直对他和你印象不错,不太想让草帽一伙就这么输掉。毕竟敌人是CP9和司法岛ENIES LOBBY,再加上一开始被叫去坐镇的我,要是认真起来的话基本上那伙人就要凉了。可是就在我纠结怎么放水的时候,突然就病倒了,剩下的高层只有CP9那里的不怎么聪明的首领,就算后来有了海军大将授权的‘屠魔令’,那个家伙八成也能整出幺蛾子,这么想着我躺在医院里时简直要开心坏了。”
      “哈哈哈,说实话,第一次听说政府那边的人会这么想帮海贼,还觉得挺新奇的。”
      “其实海军里的中立派很多都抱着类似的态度。要说萨卡斯基大将……啊不,现在是元帅,和塞缪尔他们那一派是主张全灭海贼,战国元帅和罗西南迪是强调保护平民的鸽派,中立派基本上就是在两边打转,对民众威胁性高的,在海贼里都是祸害的主张牢房伺候,要是像是草帽一伙这样对民众没有什么威胁性的,见不着面的话随便糊弄了事,甚至撒手不管,一旦见了面,没办法糊弄的情况下,那也只好依法处理了。我后来在战争前,听说了草帽一伙在七水之都碰上了卡普中将,在香波地群岛又碰上了我爸爸,我真的庆幸他们命大,目前遇上的大部分海军高层里都是这些被鹰派称为‘吊儿郎当的和稀泥专业户’的中立派,”弗兰笑道,“话说回来,塞缪尔居然会和白胡子海贼团混在一起,到现在我都感觉难以置信。这家伙以前可是放狠话要把萨卡斯基元帅当目标当榜样的。”
      “遇上了很多事吧,大概是从我把他心爱的军刀折断后,又想方设法给他拼回来开始。然后他才觉得海贼不都是万恶不赦的吧。后来又很巧地都在科贝尔特相遇,他那时说他想来‘自由之都’看看,看看在白胡子海贼团旗下的小岛,在海贼王定居的小岛,大家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我有一次听带土提过,文森特以前好像是遇上过什么事,本该被他救出来的人在高层的指挥下又没能脱险,而他只得遵循命令,就此撒手不管。现在想来,是不是你之前和他吵架的时候说过的,和人口贩卖有关的事?”
      “对,就是那件事情。那伙人是多弗朗明哥旗下的,政府和海军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那个时候我刚当上CP0的长官没几年,每次遇上这种事的时候都烦得不得了。按照往常一样随便扯几个罪名,先把这群人收押的办法在‘七武海制度’面前完全不奏效,”弗兰说着,叹了口气,“说来惭愧,吵架之前我完全没想到这件事能给他造成这么大的心理阴影,明明我该是最清楚一直处于这种负罪感和高压之间是什么滋味。”
      “当海军和政府官员有时候也很无奈的吧。”
      “当海军不是万能的,上级的命令不永远说对的,我感觉塞缪尔也是那个时候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之后才会渐渐试着去了解海贼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弗兰无奈一笑,抬起手搓了搓脸。“一般海军拦截到多弗朗明哥的人贩子组织时,政府的人会直接出面,表面上告诉海军要深入调查,实则直接放人。结果政府派出的人是退居二线的斯潘达因,就是CP9长官的老爸,以前也在CP9担任长官,这父子俩都是老奸巨猾的代名词,为了自己升官不择手段的那种。在塞缪尔得知这件事后对此表示出极度的不放心,于是硬要政府更高层的人出面,闹到最后最后只得处理七武海相关事务的CP2的老大出马。塞缪尔也算是我见过的所有海军中层和高层里最负责的之一了吧,之前还听说过一个为了抓到[草帽]也不管自己原先的驻地,一路从东海追到伟大航路的。”
      我耸了耸肩,调侃说:“我感觉文森特的负责更像是钻牛角尖,他什么事都喜欢钻牛角尖。他之前好几次迷路,每一次之后都缠着所有他认识的人,问为什么地图上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放到他这里就变得不对劲了呢。有一次他这么问飞段,飞段想也没想就回答说:‘要说真按你之前的想法,往南走就得拿个凿子刨穿地球,你说对不对劲。’文森特听完就直接傻了眼,实在是太好笑了。”
      “嗨,本大爷这么跟他讲都讲不明白!”和梅掰扯了半天也没吵出个所以然的飞段果断选择终止话题,飞速地加入了我们这边,还顺带冲梅做了个鬼脸算是回礼。
      “塞缪尔每次泡茶还都必须70度整,多一度少一度他都不高兴。有时候我路过他们办公室,顺便进去聊聊,他都非要给我泡茶,然后一泡就是半个小时。对了,你们知道他每天都随身带着笔,日程本,秒表和温度计吗?”
      “前三个我们知道,但是为什么还有温度计?”我问。
      “泡茶。”
      “……怪不得他每次泡个茶都慢得要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笑死本大爷了!”
      “真的,都在大衣口袋里。我悄悄翻过,因为很纳闷为什么在酒会上他都能找出温度计去泡茶。”
      “哈哈哈哈哈!他酒会上泡什么茶!”
      “为了证明自己泡茶不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飞段的笑声永远都这么有感染力,像是浪潮声一般深入人心。也不知道此时正在海面上执勤的小胡子海军能不能感受到我们此时的快乐,虽然这份快乐是他给的。
      梅见我们笑得正欢而没人再去搭理她,便有些恼怒地撅起了嘴。她走过来,踢了一下飞段的小腿,在闹哄哄的大背头扭过头,一脸不服气地高声质问她干什么时,梅高傲地一扬脑袋:“我要去一个地方,不告诉你们。”
      “切,你刚来都半个月不到,能跑到哪去,别等会跑丢了然后躲到角落里哭。”飞段嘲笑说。
      我问梅:“要不我跟着你去?岛上小巷子挺多的,可能会迷路。”
      梅瞥了我一眼,看起来有点不自在地扭过头。她把飞段拽到一边,耳语说了些什么。片刻后,飞段点点头,大喊一句“包在本大爷身上”。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凑在一起银色脑袋,谁知飞段转过身,冲我大剌剌一挥手:“你这个雀斑可一边去吧,有了号称‘汤隐村天才’的飞段大爷,就没什么可给你掺合的了。你就像是老头一样看看海,唠唠嗑,哪里凉快哪呆着去算了!哈哈哈哈!”
      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神经的飞段哂笑着,好像还害怕我像老爷子那样一拳揍过去一般,一边说着一边往后撤了老远。他看见我迷惑地皱起了眉头时,直接一个横跳,躲进了街角的小巷。见这个大背头的背影飞速地逃离现场后,梅一下子傻了眼,她一面叫着“等一等”,一面小跑着跟了上去。“不许跟过来!”她扭过头,冲我喊道,转眼,她的身影就转进了街头的拐角。
      “……什么情况?”弗兰问我。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回答说。
      两个吵闹的家伙离开后,防波堤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海波冲刷着礁石与堤岸,涛涛浪声沉稳又静谧,安抚着喧嚣后那颗浮躁的心。弗兰的信纸还没有烧完。我看了看弗兰,对方蓝色的眼瞳如同大海一般,不似大部分军官那般犀利,只有令人无比的安心。这样的人能当上政府的高层,其中一部分原因估计也是这从气质中带出来的,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我说:“虽然从来没有从卡普老头那里听过你的事,但我总觉得我们认识了好久。”
      “他平时都和你们说些什么?”
      “基本上都是在训我们这几个臭小子不懂事,四处惹祸,诸如此类,”我一边挠头一边陷入回忆,“其他的就是吹其他同事家的孩子了。什么踏实肯吃苦,估计就是说罗西了。我特别讨厌他说什么哪个小孩考上军校的特优班,哪个小孩茶不思饭不想地通宵训练,哪个小孩从来不需要家长操心就自己规划好人生目标,然后就把我们和这些小孩比,说我们励志当海贼就是瞎胡闹……总的来说,跟训话也差不多了。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他老人家固执起来也不可理喻哈哈哈,但是现在想来,一个合格的海军高层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家小孩自立门户,出海当上不法分子。也许我们当时的志向不是海贼的话,臭老头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不过,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出海,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加入白胡子海贼团。”说到这,我脑海内瞬间闪现出一个气急败坏的老头握着拳头,在我身后穷追猛赶的场面,不由得无奈一笑。“要是臭老头听到我刚刚那句话,一定又要揍我了。”
      “卡普中将每一次揍完你们,回到本部后一定要跟别人大讲特讲你们的事来泄愤,搞得关于你们因为什么挨了揍,高层里人尽皆知。”
      “所以说一个海军不仅可以靠揍海贼出名,还可以靠揍孙子。”
      “……这么听起来也挺合理的。”弗兰笑了。
      随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弗兰的那些信纸仿佛永远也烧不完,即使上面满是谩骂,即使她本人估计也早有所准备,她还是把每一封都打开瞄一眼,在发觉又与其作品无关后,再悻悻烧掉。我猜不管是漫画家还是作家,都很喜欢看写给自己的书评。罗德里克也是,每一次报纸上刊登出精选评论后,虽然知道里面八九不离十有一条就是文森特的,他每次看的时候都是乐滋滋的,大抵是感受到自己的才华终于被世界所认可,不用再躲着暴躁的父母,也不用再挨棍棒殴打,不用再卸下缠了一身的绷带,然后忍痛给淤青上药。假设罗德里克收到的不是读者评论而是恐吓信,他岂止会感到失望,估计又气又恼的同时还会感到莫名其妙,连委屈都不知道跟谁讲。这么想着,我的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软糯的猫叫,我扭过头,看见小花猫两斤半正好奇地瞅着我,饶有兴致地甩着尾巴。我唤了一声,小花猫就迈着轻快的步伐,一颠一颠地冲我跑来,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我的靴子,柔软的尾巴尖勾住我的小腿,通透的橙黄色眼眸中倒映出云朵的剪影。
      我把小花猫抱起,自言自语般地问:“你的朋友们去哪里了呀?”
      小花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嗯”,算是回答,还抖了抖耳朵尖。
      猫咪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弗兰的注意力,她定定望着小猫好一会,一脸严肃,旋即十分认真地冒出了一声:“喵。”
      小花猫赖唧唧地躺在我怀里,伸了个懒腰。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小花猫瞥了她一眼,又仰起头看了看我,纯真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似乎在思考面前的这个正喵喵叫得起劲的双足直立猿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小花猫转动着自己不是很灵活的小脑筋想着想着,没多久后变放弃了思考,视线渐渐定格在了天边的一朵流云,然后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要是能变成一只猫猫就好了。”弗兰突然感叹着,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落寞。
      我一下子有点摸不到头脑,琢磨了一会未果,便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小猫猫能有什么心事呢,可以在太阳底下打盹,可以看着云彩发呆,就算肆无忌惮地闯祸,也不会有人去嫌弃一只软绵绵的小猫猫。就算只是被丢弃的纸箱,也可以成为猫猫最好的玩具,小猫猫能有什么烦恼呢。要是能变成一只小猫猫,就能自由自在,没心没肺,简单又幸福地活下去了吧。”
      虽然不是特别理解她的逻辑为什么突然蹦到了这里,但却感到了话语中隐约透露出的伤感。想起来几天前她和梅的对话,我问:“你不幸福吗?”
      她托着腮,望着我愣了好久。“……可能,幸福过吧?”她不确定地回答说。
      “……就算离开玛丽乔亚后也没有吗?”我又问。
      “……”弗兰眨了眨茫然的双眼,思考了好一会后才说:“没有。”也就这半分钟的恍惚,随后,弗兰又换上了平日里那看似一本正经,实则一言一语中又满是玩世不恭的做派。她清了清嗓子,解释说:“其实,我被我爸爸收养后也过了那么几年普通人的生活,爸爸上班时就在家里玩,然后去办公楼门口等着爸爸下班,要是爸爸加班的话就去隔壁的邻居家借宿一宿,听大叔啰嗦上整个晚上。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缓过神来,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方,也总觉得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情,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有一次我问爸爸为什么知道我在那里被大家欺负,爸爸说是有小天使悄悄告诉他的,让他把我接出来的。就这么过了很多年,我也渐渐意识到终于不用担惊受怕,甚至还报名了军校,觉得当上海军了的话,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但是后来,我想起来了那记忆中最可怕的一部分,虽然还是很模糊,但是让我无比恐惧,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样动弹不得,”弗兰无所谓般地耸耸肩,“反正后来大概就像是从别人吓唬我变成了自己吓自己,然后在这条路上越跑越远,怎么拽都拽不回来了。所以我印象里的人生中没几天是过上了好日子的。”
      “我的另一个兄弟也有差不多的经历。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死了,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在这些年里失去了记忆,并且一直没有找回来,直到看到了战争后报纸上刊登的我的讣告。前一阵子我刚从他的熟识那里收到他在现世的消息,怎么讲,听说他终于回想起一切的时候,精神都要崩溃了,后来他疯了一样地四处打听路飞的动向,直到掌握准确消息后才稍稍缓和下来。那天你匆匆从小酒馆离开,阿伊莎小姐和我们大致说了说之前的遭遇,所以我很难想象你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活下去的。有的时候一直想不起来的事情,是因为有原因才会想不起来,想起来的时候反而会感到痛苦。所以,不管是你,还是我的兄弟,说实话我都无法想象。”
      “阿伊莎和你们说了什么?”
      “跟她和你说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点细节,可能因为太过恐惧,所以她说的时候也是语无伦次的。大概就是你们两个暗中策划了将近一年的逃亡,一切都准备就绪之时,出了点意外。她因为反抗天龙人的命令被关进了地牢,你只能在手忙脚乱中提前实施计划。你把地牢的钥匙偷了出来,支开了守卫,打开了项圈的锁。可是谁都没有料到项圈上装了报警器,强行拆除电路时就会响,所以两个人才被抓了。”
      “……”弗兰沉默了,仅剩的那只完好的眼睛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惶恐。好一会,她才重新调整好情绪,嘴角提起,摆出一副戏谑的笑,在此刻看起来有点不合时宜。“感觉从别人那里听来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关乎自己的事情,还挺别扭的……我、我……”她说着,突然喉头发紧,还未落下的话音突然哽在了半途。她只得清清嗓子,又做了几个深呼吸。
      “……我梦到了,这个结尾。”她说。“有人因为我的失误死掉了。”她的声音甚至有些发颤,好像刚刚的笑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
      “……梦到了?”
      “嗯。那个时候我已经报名了军校,在科学部的特优班,”弗兰回忆着,“那个时候,我本来以为我毕业后能加入科学部队,就像爸爸那样,本来以为只要成为海军就会变得无所不能,就像卡普中将一样……直到有一次,我收到了从玛丽乔亚出来后再无联系的家族中寄来的信件,说是我的二哥,大哥,还有姐姐,全部死于海难,要我回去参加葬礼。在葬礼快结束的时候,他们领来了二百多个奴隶,挑断了他们的手脚筋,把他们死死捆住,然后从红土大陆的悬崖上扔进了海里,说是要给去世的人陪葬……那一幕真叫我恶心,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双手一直在颤抖,在新家的生活中渐渐要被遗忘了的那种近乎疯狂的愤怒和悲伤又一次充斥了我的脑海。即使在葬礼后,回到和爸爸的家中,躺在自己房间的被窝里,也无法释怀,那些人被丢入海中时凄厉的尖叫不绝于耳。之后的日子里,我的脑子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再然后……就发生了事故。”说罢,弗兰扬了扬那条机械手臂,钢铁冰凉的表面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那只机械义眼正盯着我,看起来越发地空洞无神。
      “因为心神不宁,在实验室里用液氮罐的时候,忘记使用之前减压,所以阀门处爆炸了,碎片崩进了眼睛里,切断了胳膊的肌肉和血管,零下一百九十六度的液体飞溅到胳膊上的同时瞬间蒸发,造成了大面积的严重冻伤。因为这件事,我失去了左臂和左眼,在医院里躺了接近半年,也被迫休学,”她说着,看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事故后的昏迷期间,我梦见了那个结局。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人在拿着撬棍狠狠打我,我想要伸手去够散落在旁边的手/枪,那个人却揪起了我的头发,骂着一些我听不太清的话。‘报警器响了’,那个人说。他还说,‘都是你的错’。在殴打之下,有一个人紧紧地护住了我,但是面容很模糊。这样的片段在我的脑海内不断地重复,护住我的人却始终想不起来。再后来,我养好伤,在这种恐惧和负罪感的驱使下,我加入了政/府。没过几年后,我就死了,什么都没能办成,天龙人的绝对政权依然还在,能拯救的人也只是寥寥,过去的事情也早已无法挽回,早年的记忆还是支离破碎,而那样的噩梦和自我厌恶却无法停止,连人走茶凉之后也只能借助着精神疾病的药物度日。直至现在,我照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想:‘你这家伙怎么还活着’,虽然在现世的意义上我已经死去了七年。”
      听到这里,我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心酸。我看着那个纸箱,恐吓信还剩下三分之一,而弗兰手中的打火机一直没有停过。原来,这么些年来她同样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这些否定似乎就让她这些年的努力化为了泡影,即使这些努力在大部分人眼中看来从一开始就微不足道,甚至好像她本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一样。“太糟糕了。”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弗兰耸了耸肩,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不过后来,我终于遇上了和梦境重合了的那个人,但我却吓得逃跑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好。”
      “你是说阿伊莎小姐?”
      “对。我当时随便扯了个理由后,就从小酒馆一溜烟跑走了,连头都不敢回的那种。”
      “啊?不是因为工作吗?”
      弗兰挑了挑眉,贼笑道:“当时给我打来电话的其实是阿布萨罗姆,问我晚上打算怎么吃。”
      “……你这也装得太像了吧!”
      她笑了起来,像是恶作剧得逞。“我还知道塞缪尔那一帮人来找过我好多次,但是我都假装不在,直到他直接打来了电话,好巧不巧还是那个狮子脸接的,那个闲不住的家伙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还替我表了态。我当时内心都有敲爆他小脑瓜的冲动。”
      听到这时我也笑了起来:“感觉你们关系还挺好的。可能是以前我见过的政府公务员都臭屁到讨人嫌,总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所以当时听阿布萨罗姆说起他的同伴是政府CP0的头儿时,我整个人都疑惑极了。”
      “可能是因为政府内部编制比较偏爱官员或者军人的子女,所以虽然有的出身于普通民众,但是在高层比较少。那些官二代,军二代,官三代,军三代之流,好多都是那种跋扈的性格。虽然不怎么光彩,老实讲,我也是借着我的出身才能那么快速地成为长官的。之前玛丽乔亚发生过一件大事,太阳海贼团的船长费雪·泰格徒手爬上了红土大陆,把圣地拆了半边,放走一群奴隶,然后顺利逃之夭夭。之后天龙人内部就格外排外,在我之前的长官负伤退休后,天龙人的长老会就提了我的名,在玛丽乔亚生活过,也有天龙人血统,监护人还是海军大将,我本人也上过军校,学业成绩优秀,工作的各方面也表现出色,简直就是完美人选。他们不知道我当初被送走的真实原因,家族里的人碍于颜面也没有告知,当初把我往死里打的大哥二哥,还有对此不闻不问的姐姐也早已去世,姑母和姑父很受打击,到后来也不怎么在政坛上露面,所以我十分顺利地登上了最顶点。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太年轻,一开始都感觉完全没法胜任,能混到现在这样我都感觉纯粹是我运气好。”
      “我感觉也不全都是运气吧。”
      “何出此言?”
      “就像是阿伊莎小姐说的一样,你这种做事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呢?从玛丽乔亚出逃的计划准备地那么完善,甚至连逃跑的后备方案都有,是吧?我猜你绝对算计过了才敢在政府和海军的眼皮底下瞎胡闹。”
      “别拆穿我啊,难得谦虚一下。”
      “还谦虚,那天你和文森特吵架的时候,好像对此自信得不得了,我说得是不是?”
      “烦烦。”面对我的揶揄,弗兰假装生气的样子撇了撇嘴,还发出一声冷哼。“连小猫猫都讨厌你,连小猫猫都不不稀罕去看你。”她指着正窝在我怀里,把目光聚集在屋檐上的海鸟,不停甩动尾巴的小花猫,这么说。
      我冲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喊一声幼稚鬼,谁知道对方压根就没有看见我的小动作,只是埋头拆着信件。海风,海浪,海鸟,安静的防波堤,还有边上正专注于其他事情而忽视了我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景物凑在一起让我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我思考了半晌后,这么问。
      “哦我的上帝,这亲爱的老伙计可终于想起来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我又思索了好一会,终于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瓜,把怀里的猫吓了一哆嗦。我想起来了我五岁的时候,有一次被卡普老头带到本部的办公室玩。老头很能唠叨,唠叨到我受不了的程度。当时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孩子,眼神呆滞,没什么表情,年龄比我大不少,一直安安静静的。不过,不论是那个一声不吭的,还是我这个早就开始吱哇乱叫的,在一样的啰嗦劲儿面前一样的坐如针毡。后来趁着老头去开会的空档,我悄悄溜出了办公室,在庭院里跑了好几圈,把每个仓库都摸得门儿清,还顺道去元帅的办公室里寻找那只喜欢吃文件的羊,但搜寻未果,还猜测那只羊是不是跟着元帅进了会议室。我几经路过庭院,都能看见那个安静的孩子坐在围墙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眼神空洞,双脚悬空,脚下便是涛涛汪洋。我好几次冲对方嚷嚷坐在那里很危险,但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我,孤寂背影的像是悬浮于这个世界的幽灵,无声无息。后来我也没有管她,一个人顺着饭菜的香味摸索到了食堂,爬进角落,钻进了桌子底下,害怕老头在开完会后会把啰嗦持续到底,于是不想让他找到我,还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开完会。那时,我还顺便发现了一个带着眼罩,一脸懒散相的家伙。我还记得那个家伙说,他是逃会出来的。没过一会,我和眼罩男就被他的同事们找到,一个暴躁无比,穿着深红西服的阴沉大叔毫不留情地揪住眼罩男的耳朵,把他从桌子底下拖了出来。我被那人凶神恶煞的表情给吓呆了,直到后来一个笑眯眯,长得像猴子的家伙把我唤出来,塞给我一把糖,糖纸亮晶晶的,在阳光下闪着七色光。他把我和坐在围墙上的小鬼孩一起领回了办公室后,这场闹剧才算结束。只不过我到最后也没有摸上元帅的小羊碎纸机,因为办公室里传来气急败坏的训话声,还有眼罩男的一句懒洋洋的“对不起”。
      我依稀记得那个小鬼孩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是大海的颜色,但是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而大海中还有好吃的鱼。我对其的印象也紧紧停留在她跟在那个猴子大叔的身后,用小小声喊了一句“爸爸”。
      这个小鬼孩我之后就没再见到过了,也没再从卡普老头那里听到过,自始至终我都没记住对方叫什么,但是光记住了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明明活着,但是却和死了一般,所以后来我暗地里给对方起外号为“小鬼孩”,因为即使出海多年后我也没在活人身上再见过那副神情。此时我才反应过来,这么多年后那个小鬼孩还是小鬼孩,只不过在大海上换了一个称呼,叫做[圣地的幽灵],半死不活的神情也被挡在了CP0的面具之下,隐匿于扑克脸的伪装中。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弗兰说,我想起来了。“当时光记得糖挺好吃的,还一直在心里抱怨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山羊。”我笑道。
      “你的糖纸后来哪去了?”
      “啊?大概丢了吧?”
      “那可是彩虹的颜色,我都给收起来了。”
      “那又不是真的彩虹。糖是真的糖就行。”
      “爸爸骗我说那是彩虹的碎片,收集齐可以许愿,虽说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的鬼话,但还是觉得很好玩,可能只是单纯喜欢甜甜的和闪亮亮的东西。爸爸后来看我超级喜欢这些糖纸,所以家里从来没断过这些包装亮晶晶的糖,总有那么一小罐摆在储物架上,直到我因为肿瘤住院前也是,即使我早已不那么热衷于闪闪的糖纸。”
      “你爸对你真好。”
      “我很喜欢我爸爸。他总是想方设法让我开心,虽然我那个时候很少开心,”她长叹一口气,“这种小事现在想起来格外沉重呢,好像无法呼吸一样,即使死掉的是我而不是他们。”
      “我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会觉得有点伤感,甚至有点不真实。更何况是接受自己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有时候我倒是希望我能把这部分能选择性忘记,那样多少能舒服点。”
      “不过,早晚都会再有新的朋友和同伴的对吧?我已经想好了,要把我现在新认识的伙伴们找机会全部介绍给马尔科他们,还有路飞,还有我的另一个兄弟。虽然我不希望他们这么早就来这边,但我还是有点激动,哈哈哈。”
      弗兰点了点头:“能这么想倒也轻松了不少。”
      “要是我没算错的话,你比我大六岁,那个时候我五岁,你也才十一岁吧?”
      “对。刚被从玛丽乔亚接出来不出一个月,那个时候我精神状况不太好,海军的医生说我有应激障碍,所以整个人木木的,我爸爸不放心就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他在办公室的话我就自己在边上的沙发上发呆,他忙起来的话我就去别人那里,或者去看海。之后很长一段时以来,我最喜欢的事情只有看海,看着一点点潮起潮落,总能感觉到平静得不得了。没有压力也没有噩梦,一发呆可以发呆上一天。”
      “怪不得老是在防波这边碰到你。这边看海的视野要比沙滩和码头好多了,没有船只也没有人群。”
      “海面上的景色不管到哪里都差不多,有时候我总是会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马林梵多,或者什么其他的地方,我去过,只是忘记了。我总是朦朦胧胧地好像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情,但回过神来又记不得了。与其说是事情,不如说是一种感觉,很平和,很安定,离我也很遥远。”
      “之前听阿伊莎小姐说你的父母都是科学家,一直在海面上漂泊,是不是哪个时候的记忆?”
      “嗯——我也觉得有可能。严格来说,我父亲是海洋生物学家,我母亲是博物学家,这些都是我入职CP1时,整理档案的时候悄悄查出来的,以前家族里的人一点都不跟我说这些。”
      “来到镜中海后你有没有见过你父母?”
      “当记者时见过一次,是学术发表会上,不过只是远远的看了看,估计他们也没看见我。”
      “诶?连招呼都没打吗?”
      “我害怕了。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于是就逃跑了。”
      “我小时候一直对我妈妈没有印象,对她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卡普老头的描述里。当我刚来这边的时候,我因为过于紧张而说了一句蠢到爆的话。”
      “你说了什么?”
      “‘哈哈哈好巧哦,我也姓波特卡斯’。我妈当时都傻了,可能觉得我有点毛病。”
      弗兰不禁笑出声,整个人看起来才稍微有了那么点神采。“你怎么想出来这句话的,好尴尬啊。不过,能记住的就算是简单的描述也好,”弗兰话锋一转,“我一星半点的都不记得了,后来查出来的也只是人口档案上的数据而已,连曾经陪自己长大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膈应地有点难受。”
      “话说回来,你连你自己的事情也完全记不得了吗?”
      “嗯,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失去记忆前的生活,父母,还有自己,全部忘干净了。”
      “连自己喜欢什么都忘记了,所以你才在各行各业里挨个试,跟碰运气一样地过到现在,这样感觉好辛苦。”
      弗兰把信纸的灰抛进海里,顺便伸了个懒腰,说:“还行吧,至少知道自己讨厌什么了。就是一开始很不顺利。我一开始搞的写作都是给报纸和杂志社当撰稿人和记者之类的,在工程杂志当撰稿人的时候比报社还稍微舒服点,虽然干得还行,总是说不上来得不对劲,说不上来特别满意。后来想试试运气又跑去了报社,那个时候真的是一塌糊涂,很多报道需要跟着舆论走,而我不太喜欢这样,强行跟风写出来的东西我自己都看不下去。遇到阿布萨罗姆之后,他看我写的东西后快把他给愁死了。于是我就一直这么瞎折腾到被报社开除,在阿布萨罗姆的建议下开始写小说,他说我这种思维比较另类的不适合跟风,还是自立门户比较好。我这个时候也算是才找到努力的方向吧,然后写小说的那段时间又回到了杂志社投稿来维持温饱,好在最后不至于流落街头。”
      “嘛,不过现在的话,你的小说名气超大,简直像是悬疑小说界的[太阳鸟]。我的同伴里有一个特别喜欢挑刺的老人家都喜欢得不行。很遗憾,你错过了日后流落街头的机会。”
      见我笑了,弗兰也笑了起来。她拍了拍手,收起了打火机,这时我才意识到那个纸箱终于见了底。“那可真是令人遗憾,”她装作失望的样子皱起眉,“真是辜负了波特卡斯先生的关切,要怪都怪那个狮子脸混账,哦,我的上帝。这个粗鄙又小气的土拨鼠,我教他霸气的时候揍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他给我校对的时候就鸡蛋里挑刺,哦,真的太过分了,摁着我改文章一直改到后半夜。这该死的家伙。”
      “哈哈哈,狮子脸听到后大概会气晕的吧。”
      “先生,您看我像是那种会在意他身心健康的人吗?哦,很明显,才不是,我向上帝发誓。”说罢,弗兰收起那副情景剧般浮夸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起来,漫画家[太阳鸟]也是你的同伴吧?阿布萨罗姆都跟我说了,报道我也看了,我还知道名震四海的费雪·泰格还有鱼人岛的自由领袖乙姬王妃现在也在这里暂时落脚,所以我才说这座小岛‘卧虎藏龙’。”
      “都是阿布萨罗姆说的?”
      “对啊,他可是狗仔,我的老本行也是搞情报的。当时在拍卖会结束后那家伙追着你们跑了一路,那个时候我在旅店里打盹,完全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名堂,醒了的时候只看见一拨一拨的人在街区里四处跑,来来回回的,我还以为是在跑马拉松,还琢磨怎么有人往回跑。”
      “我们那个时候跑到居民区后趁乱逃走了,那些人大概一直以为我们躲在哪个楼里吧哈哈哈。”
      不知不觉,小花猫已经窝在我怀里睡着了。粉嫩嫩的小舌头露出一截,估计是打哈欠后忘记缩回去,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两只软乎乎的耳朵尖时不时抖一抖,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刚刚落在房檐上的海鸟,小肚皮有规律地起伏。微风柔柔,阳光和煦,时间在这一切之间静悄悄地流过,好像不忍打扰玩累后陷入沉睡的小毛团。弗兰烧完所有的信,一脚把纸箱踹进了大海,大呼解气。
      “这种恐吓信每个月都会送来吗?”我问。
      弗兰抬起机械手臂将前额胡乱纷飞的发丝别到耳后,回答说:“有的时候被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找上门要求他们不再给我送之后,能消停上三四个月,之后该怎么样又是怎么样。就算我因为这种事对出版社在世界法庭上起诉,他们也会回应他们那没有固定居所的作者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与读者之间相互联系,去查写信的人又因为太分散而变得麻烦起来。所以只能说我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找上门了也不改吗?这帮人怎么回事?”
      “可能出版社的高层里有看我不顺眼的吧,估计是拿准了我也不会像海贼一样去把他们出版社拆了,所以就肆无忌惮了起来,”弗兰耸耸肩,“每次我登门时,都老老实实地一动不敢动,然后乖乖地好好答应下来。但我离开后不出半年,又是该怎样就怎样。”说着,她自嘲一笑:“他们每次送来的东西,虽然我也有全是恐吓信的心理准备,但是还是忍不住去拆开看,看完之后发现跟我的作品一点关系都没有后又开始失望,只好愤愤把信都给烧掉。”她抻了抻腰,看到了睡着的小花猫,小声问:“我可以抱抱小猫猫吗?”
      我点了点头,把猫递给她。她把脸埋在小花猫毛茸茸的肚皮上,深深吸了一口。“是太阳晒过的奶油味!”她说。虽然我不太清楚被太阳晒过的奶油能是什么味道,但是小猫醒了,慢悠悠地眯起眼,看着弗兰,旋即十分麻利地把一只猫爪不轻不重地拍在了对方的脸上,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有点时候,感觉这混账的世界也没那么糟糕。”弗兰和小花猫蹭了蹭脸时,如是说。

      弗兰把猫还给我之后,就表示她要回民宿工作去了,新小说的大纲还差一点就能完成。剩下的就是搜集资料。她说。“看到塞缪尔,你,科林,罗西南迪,还有霍名古圣,这些我认识,至少听说过的各位都过得这么好,无论如何都变不成猫猫的我也能稍微再挣扎一下了,”离开前,她这么跟我打招呼,“吃甜甜的点心,睡个香香的觉,按医嘱继续吃药,喝热热的咖啡,然后随心所欲地过此前从未获得自由的人生。”
      “还是精神类的药物吗?”我问。
      “不,其实我得了一种叫做‘说真话就会死’的病。”
      我被对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逗笑了。“那之前聊的天都是假的咯?‘贝鲁梅伯’?”
      “你猜猜。或者你也可以猜猜我前一句是真是假?”弗兰冲我微微欠身,道了一声祝我早安午安顺便也晚安后,正欲转身离去。我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又叫住她:“阿伊莎小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她个人好像也觉得平白无故这么冒出来,给人添了一堆烦恼后不了了之有点不太好,正在她纠结怎么办的时候,我开口问:“要不你也给她写信?”
      “为什么写信?”
      “因为自己不敢面对,所以写信反而能更容易地表达出来吧?就像是……呃……就像是,那些人见到你本人会特别害怕,但是写恐吓信的时候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一样。”
      可能是觉得我这个牵强的类比过于奇妙,逻辑上却毫无漏洞,弗兰一时间笑得好快乐。“我怕我把信寄出去之后吓的连夜逃走,然后找个角落躲起来。只要我跑得足够快足够远,尴尬就追不上我。”她笑着说。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传信,然后再打电话告诉你她怎么想。”
      弗兰认真思考了一会后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写完后告诉你。多谢了。”她说。
      “小事小事。”
      “啊,对了,我还有一句话想说。”
      “嗯?”
      “你说的,七武海招募的事情啊……给你写信的人就是我,”她啧啧嘴,“给你写了七八封你都不回,居然还嫌我烦。还有卡普老头成天啰嗦的那个特优班,通宵训练的,那大概就是在说我了,毕竟他的老伙计们家的小孩除了罗西南迪就是我,而罗西南迪没有去特优班,而我因为在玛丽乔亚待了好几年体力跟不上,只能通宵。只不过我没想到,哦,我的上帝,明明我对你印象还不错,结果你却如此讨厌我,真是令人难过。哦该死,你还从来不回我的信!”
      “……”看着面前这人摆出一副做作的模样,像是止水先生跟我说的广播剧一般。意识到说错话的我有点尴尬,同时还心虚地偏开脑袋,对此死不承认是我最后的倔强。
      趁我愣神的功夫,她嬉皮笑脸地冲我再次欠身,便离开了,迈着的步子看起来轻快了不少。
      防波堤附近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一只猫。后来,猫从我的怀里像是泥鳅一样滑到了地上,大概是睡饱了,伸了大懒腰,随后也一颠一颠地跑入了路边的草丛中,消失在了街角。也不知道先前神神秘秘跑走的两个家伙还会不会回来,我在防波堤边上又转悠了三分钟后决定先回到小酒馆。谁知,在半路上,我就碰上了这两个人。飞段冲我招招手,大呼小叫的模样引得梅无数次投去一个烦躁的视线。我问这俩人干什么去了,飞段说去给梅应聘去了。
      “应聘?”
      “哎呀,大美女去应聘当模特来着,和商业街那边的一个定制服装店签约了半年。”
      闻言,这个蛮横公主般的少女点了点头。我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地很是好笑,又问梅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梅一扬脑袋,一甩银色的长发,六根镶满珠宝的金发簪在阳光下闪着璀璨夺目的光。她骄傲地说:“这种事情用不着麻烦你,我‘堕姬’大人只要带着随从去就好了,这点小事完全可以处理好的。”
      “呸,你之前可是说因为麻子帮你哥找了差事,所以不好意思麻烦人家……等等,随从?你说本大爷是你随从?!”
      “怎么了,你这个丑八怪大背头有什么意见吗?当我的随从你应该感到光荣。”
      “好家伙,本大爷好心来给你当经纪人怕你掉坑里,你居然说汤隐村的天才忍者,邪神教的忠实信徒是你的随从?!做梦!”
      “喂,你这个随从不许在街上这么吵,会让曾经的花魁我掉身价的。”
      “刚刚连红利和分成都掰扯不明白的老太婆哪来的脸说本大爷!”
      “吵死了!你才是老太婆!丑八怪大背头!”
      和谐了没出三分钟的两个人又吵成了一团,天才忍者也好,曾经的花魁也罢,都不顾及自己形象在街上呲牙咧嘴地大闹起来,像是那天看见的两只猫打架,弓起背,恨不得一薅一嘴毛。我注意到梅拿着一个高高的纸杯,用双手稳稳当当地托着,在和飞段打闹的途中险些被撞翻。飞大傻见梅手忙脚乱地将纸杯扶正,贱嗖嗖一笑,然后使劲推了一下梅的胳膊,又差点将杯子打翻。容貌姣好甚至妖冶的少女蹙眉,死死盯着那个正得意洋洋,像是小鬼一样打了胜仗的大背头,她把杯子递给我后,麻利地转身,火速地扑向大背头,用指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印,霎时一阵凄厉的惨叫在街头爆发。
      梅跟我说,她用自己的钱从咖啡馆买了热巧克力,就是弗兰上次喝的那种,里面飘着快要融化的棉花糖。说着,她转过身,冲着码头方向一路小跑起来,大概是去等还没结束执勤的哥哥。被抓了一脸红印的飞段暴怒,换来的也只有对方一声高傲的“哼”。
      回到酒馆后,依然是往日下午时分那熟悉的慵懒。加尔在吧台后,摆弄着新买来的唱片,还是伦巴乐团的,封面上的鲸鱼和灯塔的图案就没有变过,听说名为“伦巴海贼团”的他们已经继续着自己的海贼生涯,继续弹着钢琴,在海面上引吭高歌,然后迎着日出升起黑白的骷髅旗,这样的唱片封面是为了日后好联系上现在尚在人世的老伙计。乔纳森正在给自己的吉他换上了新的琴弦,他前两天说卸下旧的琴弦是为了忘却他那段没有结果的单恋。有三四个人扎成一堆玩起了多米诺骨牌,花花绿绿的排了一地,而乔伊正缩在角落里看报,对几人的吵闹充耳不闻。还在养伤的萨奇坐在桌边,层层纱布在短袖衫底下若隐若现,他对面坐着自来也大叔,自来也大叔边上则是正在享受假期末尾的狮子脸,三个人一脸严肃地凑成一桌,边上铺着一张世界地图,桌上零散着拼图的碎片,还有一旁闪亮亮,满是期待的小眼神。与三个大男人的愁眉苦脸形成对比,芙正滔滔不绝讲着自己和梅丽去造船厂给乔伊帮忙的经过,而梅丽干脆脑袋一歪,靠在萨奇身上打起了瞌睡。
      见到我和飞段回来,芙兴冲冲地打起了招呼,看到飞段脸上的血印后笑得直不起腰。她跟我们说,她是第一次去造船厂;她说,梅丽的力气好大,可以把一个人将船桅支起来;她说,乔伊的工作室里有很多不可思的东西,像是藏宝库;她还说,从船坞望向大海的景色是那么美……她冲我和飞段说了好多,也顾不得把这些刚和萨奇说过的事情再复述一遍给我们听,激动地像是灵动的小鸟一样蹦来蹦去。她兴致高昂地自顾自讲了好久后,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们是不是都听烦了,会不会觉得她很讨人嫌。说着,她用脚尖踮着地,还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见我摇了摇头,她又呆呆地看向加尔,看向小酒馆里的其他人,似乎在等着一个答案。
      萨奇放下手中的拼图,说:“我们从来没有讨厌过芙啊。”
      芙怔住了,说可是以前村子里的人除了村长以外都不喜欢她。
      “那是他们瞎。”加尔毫不留情地补充。
      “可是他们还拿石头打芙,说芙是怪物。”
      正在摆骨牌的拉斐尔嚷嚷了一句:“谁敢欺负小芙,老子就抄家伙收拾他们。”
      飞段用加尔递来的冰袋捂住了脸上的抓伤,也不忘回应:“哈?谁敢欺负你?本大爷让他们统统到邪神大人面前忏悔!”
      芙眨了眨眼,又问:“那芙可以喜欢大家嘛?”
      “可以。”
      “那芙可以和大家成为一辈子的朋友嘛?”
      “当然可以!无比欢迎!”
      芙的眼睛里闪着光,卯足了劲冲我们大喊:“芙最喜欢大家了!芙最最最喜欢大家了!”
      “我们也最喜欢芙了!”乔纳森他们齐齐喊道。
      “芙!真的真的最最最最最——喜欢大家了!”同样的话又喊了好几遍,芙的鼻子突然一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芙要一直一直一直最喜欢大家——!”芙喊着,好像要把压抑了十七年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因为没什么事做,我也加入了拼拼图的行列,还是老爷子买的那个,琐碎到令人头大。自从上次文森特拼剩下后,这个拼图在他们三个大老爷们的摆弄下,三小时也没什么进展。狮子脸说,这比熬夜赶稿还要命。在拼到一块海域时,阿布萨罗姆兴奋地指着地图说,这片海域终年被迷雾笼罩,也是他们海贼团的领地。在他介绍起他们那的天才外科医时,我有些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接受人体改造。他说,他小时候被他的人渣爸妈卖到了马戏团做苦力,那时他觉得狮子是世界上最强悍的生物,只要成为了狮子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专注于拼图。
      “这破玩意谁买的?”半晌后,萨奇问。
      “老爷子。”
      “……合情合理。”
      晚些的时候,我和芙打算去一趟罗德那里。精力旺盛的芙无非就是想去玩,而我则想拜托老爷子一件事。暮色中,我俩路过码头的时候,梅还站在那里,看着一叶小船从天边飘来。妓夫太郎望见梅的身影时很是意外,刚想询问她为什么等在这里时,梅将那个纸杯塞到对方手中,别别扭扭地说:“送给哥哥的。我有好好忍住没有偷喝。”
      路上,我和芙在小巷里遇到了一只白猫,躲在杂物堆中,浑身脏兮兮的,好像还瞎了一只眼。望着小猫蓝色的眼睛,芙俯身,学着猫叫,想要把它唤来。白猫迟迟不肯动,只是警惕地看着我们。芙问:“芙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猫没有回应,重新躲进了垃圾堆中。
      就在我们以为猫已经逃走,于是打算转身离去时,那只白猫蹲在阴暗中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但始终迟迟不肯靠近。“那芙以后和你成为朋友,好不好?芙和你保证。明天芙在这里等你哦!”芙冲着那只猫挥手,那只猫也静悄悄地注视着我们,直到我们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不知道那只猫明天会不会记得过来。一路上,我不由自主地这么想着。
      有时候这个世界真的混账得不得了。想要变成一只猫的弗兰没有变成猫,换上了狮子脸的阿布萨罗姆也没有强大到能保护住自己的同伴,想要和别人成为朋友的少女被喊为怪物,从未得到过幸福的兄妹俩一直以来都在不断失去,那只流浪的白猫只有名为“垃圾堆”的家。
      但是,没有变成猫的弗兰终于拾起了遗忘多年的梦想,阿布萨罗姆也正在为同伴复仇的路上而努力,被喊为怪物的少女终于不用再被扔石头,什么都没有的兄妹依旧还有彼此,也许那只白猫也终归会找到一个爱它的家。我望着自己的影子,被路上的石砖分割成小块,然后芙蹦蹦跳跳地踩了过来,嬉笑着说她在玩踩影子游戏。
      曾经不被世界认可的小孩也终于长大了,出了海,有了同伴也有了家人。
      这么想来,这个世界也兴许没有那样的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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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抱歉这个学期学业和实习同时进行就超级忙,于是咕咕咕(。)这章其实写得我蛮感慨的,要是所有遭遇过不幸的人都能被世界温柔以待就好了。顺便一说,我感觉离大结局前我还能再多写一到两章,因为不太想仓促结尾,也希望再继续治愈一下。祝大家今日也愉快!感谢在2021-01-16 08:30:55~2021-04-11 10:2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穹宇宙 30瓶;贝尔兰特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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