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火影]通缉犯

作者:辰日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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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缉令142


      临近中午,我来到酒馆二楼,在一扇房门前驻足,抬手轻轻敲了敲门。“芙,你醒了吗?”我隔着门问。里面传来了哐的一声闷响,旋即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门从里面被打开。芙已经穿戴整齐,但还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而且光着脚丫,睡眼朦胧之中顺便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哈欠。她见到我后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芙太兴奋了,昨晚一直睡不着,于是就干脆换下睡衣,打扮好后准备就这么等着天亮,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刚刚被叫醒的时候还从床上滚下去了,疼得我梦见村长打了我的脑袋。”
      听她这么说,我的眼神往屋里一瞥,果不其然地看见羽绒被躺在地板上,像是拧麻花一样和枕头卷在一起,她买来的毛绒玩具熊此刻也东倒西歪地趴在床头。
      “先清醒清醒,吃完饭我们就去找罗德好不好?”
      她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转身回到屋里,趴到地板上试图去伸手够到一只躲到床底下的鞋子。

      这事还得从昨天说起。
      昨天晚饭前,我和芙了去罗德,老爷子,还有带土和童磨先生居住的小公寓拜访,因为芙说想看看大家的新家是什么样,而她在村子里时从来都不被允许去别人家里串门,况且也没有哪户人家欢迎她的到来。此前飞段一直在嘲笑带土居然会被沙发砸中,把隔壁的两位皮毛族朋友吓了一跳,再加上萨奇还说角都老爷子这几天总和他抱怨,说家里有两个烤饼干的家伙天天把屋里搞得像是火灾现场一样,种种小日常可让正畅想未来出航生活的芙好奇得不得了。芙说她好想知道和大家住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之前一个人住,周边还有重兵把守,一到晚上就不让她出门,可把她给无聊坏了。我跟芙说,只要她想,她可以缩时随地来我家找我和飞段,飞段花起钱来大手大脚,玩大富翁游戏的水平肯定烂到要死;或者去萨奇和外婆的家,外婆最喜欢可爱的孩子们,家里还总是会备着香香脆脆的饼干;我还会带她去贝尔梅尔小姐和梅丽那里,我们可以一起坐在门口吃橘子,贝尔梅尔小姐家的橘子总是那么甜。
      我们来到公寓,开门的是罗德。芙大喊了一声“打扰了”,冲罗德边上正在喝咖啡的童磨先生打了个招呼后在玄关脱下鞋,光着脚丫冲进了屋里,往沙发上一蹦,大笑起来,把正在沙发上发呆的带土吓得一哆嗦。我在屋里环顾一周,也没见到老爷子,便问他去了哪里。
      “在做饭。”罗德回答。
      我向厨房的方向伸了伸脖子,在看到一个披着长发的身影站在灶台前时,难以置信地悄悄对他说:“老爷子居然会做饭?”
      “我也觉得反差特别大。而且角都先生做饭很好吃呢。”罗德悄悄回应道。
      “岂止是反差大,我至今还记得刚认识时组织里轮流做饭,他摆出了一副完全不在乎我们死活的样子。”
      “其实平时做饭的一般都是我和角都先生。本来打算是我们四个人轮流当班来着,但是童磨先生根本不会做饭,角都先生就顶了他的班。我之前有好几次看见童磨先生把刚从冷冻室里拿出来的肉往油锅里丢,直接用手去取烫得发红的烤盘,诸如此类。他每次都会干点很危险的事,但次次都不长记性,所以干脆被角都先生撵去承包了洗碗的活。其实带土也不擅长做饭,时不时就搞得一片狼藉,还需要我俩来收尾和善后。不过他一直在认真学。”罗德说到这,看了看一旁和芙玩起了打手游戏的带土,片刻后才又喃喃道:“太过认真了,认真到上次我看见他打鸡蛋,把半个蛋壳磕进了锅里,于是一边颠锅一边用筷子往外捞,还一不小心把蛋黄扬了自己一身时,觉得他有点可怜。”
      他刚说完这句话,我就看见系着格子围裙的老爷子端着一碗汤从厨房走出来,老人家看了看堵在门口的我俩,再看看依然大敞着的房门,他皱着眉,警告我俩不要有事没事就去吹穿堂风。还没等我俩回答,他又催促我们赶紧洗洗手,准备吃饭。
      晚饭很是丰盛,有海鲜蒸蛋,鱼肉松饭团,腌萝卜和味增汤。老爷子刚在桌边坐下,突然想起来还有早上去港口边的集市买回来的活虾,便指使带土去把虾捞出来,往锅里放点葱和姜,用水煮了。老爷子嘱咐带土了一句再弄点芥末和酱油当蘸料后,他起身,去公寓楼下的信箱里取报纸。等他捏着报纸回来后,手里还抱着一捧玻璃瓶,他说里面是牛奶,隔壁给的,是前些日子童磨先生送过去的小饼干的回礼,尽管那些饼干里面有一半都烤得挂上了黑边。老爷子把牛奶放到桌上,让我们自己分一分,就在芙兴冲冲地扭开瓶盖,查看自己有没有中奖的时候,厨房里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惨叫,随之而来的便是锅碗瓢盆发出的刺耳碰撞声,一瞬间便偃旗息鼓,重新归于一片死寂。
      带土的惨叫过于凄厉,我们连忙去厨房一探究竟。厨房中装满开水的锅翻了,水泼了一灶台,熄灭了燃气灶,带土本人无所适从地举着一个箩筐站在厨房中央,呆愣在了原地,而本该入锅的虾蹦得满厨房都是,地面上,水槽里,灶台上,尚且都还在扭动着身子,拼尽全力做最后的挣扎。带土结结巴巴地表示,他把虾从水槽里捡出来,倒进开水里后就成了这个样子。老爷子和罗德不由自主地齐齐翻了个白眼,表情中满是痛苦。
      这一幕对被突然扔进开水里的虾来说很痛苦,对差点被开水浇了的带土来说很痛苦,对有轻度洁癖的罗德来说很痛苦,对万万没料到去取个报纸的空档,就能冒出来这么些幺蛾子的老爷子来说格外痛苦。
      纵使饭菜很美味,但是这顿饭吃得无比安静,芙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有中奖后也没再说话。良久,童磨先生对着那一盆虾双手合十,说了一句愿你们来世能走得安详。而与此同时,带土在尴尬中只得一直耷拉着脑袋。芙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那盆虾,特别是在见到它们临终前都奋起挣扎后,那一双双黑漆漆,暗淡无光的小眼睛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带土的暴行,好像正祈求着是谁都好,赶紧给它们来个痛快。这么想来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我不求他们下辈子能走得安详,只希望他们临死前不要再碰上带土。
      “说起来,所有的虾都被捡回来了吗?”半晌后,带土打破了沉默。
      “不知道。”老爷子回答。
      “那怎么办?”
      “要是烂在家里了闻着味就找到了。你去捡。”
      带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埋头吃饭。正如罗德所说,带土真的很认真地想要把一件事情做好,不料意外频发,搞砸后只能自己在一旁静悄悄地低落,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是挨了训的落水小猫。“那个啊,”带土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戳着味增汤里漂起的葱段,小声说,“我听文森特说,那个狮子脸的同伴,以前的能力是念力诶。可以用念力控制身边的物质,还可以通过虫洞来瞬间移动和扭转时间诶,虽然最多只有半小时。”
      “啊,好厉害啊。不愧是CP0的老大。”
      带土附和着罗德的话点了点头,说:“有的时候啊,我也好想要那种可以扭转时间的能力。那样很多事都不会被我搞砸了。”带土晃了晃脑袋,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听文森特说,那个念力,没有学过化学,量子力学和什么广义相对论之类的,基本上只能用来掰勺子了。那我还是算了,我理论课垫底的。”说罢,带土端起碗,将味增汤一饮而尽,又狠狠咬了一口饭团,好像在抱怨自己的不争气。
      老爷子无奈地看着那个自己正和自己赌气的刺猬头,幽幽道:“才半小时,你能挽回什么啊。”
      “虾,上次飞我一身的鸡蛋,还有前几天被飞段吐槽说像是猫粑粑的饼干。那明明是巧克力味的。”
      “半小时的先见之明。理论课考试半小时都出不了分数,连背完参考答案回到考场上改卷子都做不到,你也就能挽回点吃的了,”说着,老爷子递给他一瓶牛奶,“我已经预见到了,你再这种狼吞虎咽的吃法,半小时后绝对会消化不良。先喝点牛奶,别噎到。”
      “那半小时,”正当带土准备接过牛奶的时候,老爷子突然话锋一转,“也许可以用来阻止某个雀斑放火烧厨房。以前在基地的时候,这小子可是一路把火烧到了天花板,你比他差远了。搞事情他可是专业的,花样复杂得你都想不到。而且他作案都是随机的,逮着谁就算谁倒霉,也没见他跟你以前一样,什么事都背地里规划得那么明白。”
      见老爷子旧事重提,我有点难为情地抓了抓后脑勺,带土则笑了起来,伸手接过老爷子递来的牛奶,扭开瓶盖时他也学着芙的样子往瓶盖内部瞅了一眼。“啊,中奖了。可以免费换一瓶。”他说。
      晚饭后,罗德里克依然是先以他漫画家的本职工作为重,手边上摆着一杯咖啡,又是想要熬夜的架势。我见罗德坐在桌子前,手握钢笔,勾线勾了没一会就揉揉肩膀,我这才发现他海军制服下还缠着一层绷带。我问他怎么了,小海军说,这是他学霸气的时候落下的伤。“文森特说,要学见闻色的话,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先蒙住眼睛,然后凭感觉躲避攻击。角都先生已经陪我练了三天了。”
      “哇!那你现在练得怎么样?”
      “还是第一拳就会被角都先生锤飞哈哈哈,”罗德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至少这一个月下来,我用‘剃’的时候已经不再会撞墙了,虽然和文森特比还是很菜。”
      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罗德能一直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这么多漫画情节,这些在我们其他人看来繁重到不得了的工作量他却乐在其中,和我这种喜欢发呆,还一天到晚都懒懒散散的家伙简直天差地别。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天才,虽然罗德总是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渺小到不起眼的小海军,就算获得了准尉的头衔,和我们比起来也只不过是区区普通人而已。可是,假如他真的像自己认为的那般普通,又怎么会有那部被全世界都津津乐道的作品呢。我看着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全神贯注地在画纸上挥舞笔触的罗德里克,决定不再去打扰他,离开前顺便又给他满上了咖啡。不去打扰小画家的工作是所有人都默认了的,芙和带土还有童磨先生玩起来了大富翁游戏,这套卡牌是芙依一来科贝尔特就买了的,她说与其相似的游戏在净土同样很流行,是她小时候无比眼馋的玩具,虽然一整套并不贵,她馋就馋在没有人想跟她玩。那三人玩游戏的同时,老爷子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报纸,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走到老爷子跟前,唤了他一声,还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希望引起他的注意。他抬起脸瞥了我一眼,用眼神问我做什么。
      “老爷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前两天看的小说,就那个科幻的。”
      “怎么了。”
      “你对这本小说有什么看法?”
      “还行。”
      “然后呢?”
      “挺好的。”
      “再详细点?”
      老爷子疑惑地看着我:“问这个干什么。”
      “是这样的,”我歪着头思考了一会,想要尽量长话短说,“你还记不记得阿布萨罗姆说过,他目前的同伴就是这本小说的作者?”
      “记得。是政府CP0的那个。”
      “对,就是这个人。这个人现在因为摊上了点事,在外风评差到了家,所以也没有什么人给她写书评。所以老爷子能帮忙写一份吗?写什么都行,就说说你看完的感受就好,”我双手合十,冲他一鞠躬,“拜托了!求求你!写一份吧!”
      老爷子被我这架势给吓住了,他的眉毛瞬间纠结到了一起,仿佛在思考我刚刚是不是吃进去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行,我明天就写。还有……你别这样,我只习惯你平时给人添乱的熊样。”他挥挥手,把我打发到了一边,让我别打扰他继续看报。
      那三人的游戏持续了四十分钟,童磨先生最终巧妙地赢得了这场游戏,带土和芙两人不得不宣告破产。芙委屈极了,说童磨先生霸占了所有的地皮,搞得她和带土到最后负债好几百万。童磨先生微微一笑,扇了扇他那沉甸甸的金属扇,说他可是负责整个教会的运转两百余年,多多少少还是懂点商的。“小芙和小带土还是太年轻啦~”他这么总结说。
      芙对童磨先生的评价很不满,她嘟起嘴,说她要去找罗德画画去了,说着就从沙发上蹦了下来,光着脚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客厅。同样被评价为“太年轻”的带土阴着脸,强烈的胜负欲下依旧是那副叛逆,固执到可爱的模样。见芙走了,两个人玩没有意思,急于和童磨先生分个胜负的带土叫上我,美名曰让这个二百多岁的老妖见识一下后辈的厉害。我被带土拉进阵营的同时,老爷子放下了报纸,临时兴起地说再带上他一个。
      我一开始以为老爷子仅仅是对跟金钱挂钩的游戏感兴趣,但后来我察觉到,他岂止是感兴趣,他分明就是来教我们其他三人如何做人的。不多时,带土就被坑进了局子里,我则不上不下地一直忙于债务危机,童磨先生正苦恼于如何从老爷子手中靠收购土地再小赚一笔,而狡诈又精明的老爷子不光月盈利过了百万,还坐拥价值上千亿的房产,成了我和带土的顶头大债主。这一瞬间,我只觉得“大富翁”这个游戏名是为老爷子量身打造的,毕竟除了徘徊于中产阶层的童磨先生以外,我和带土都是彻头彻尾的穷光蛋。有了老爷子的掺合,游戏才坚持了二十多分钟,逼得带土在监狱中宣告破产,而我的倾家荡产也紧随其后。老爷子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最终的赢家。看着头一次输了游戏,正陷入自我怀疑的童磨先生,混迹江湖的老资本家那平静的脸上也带了点洋洋得意,这个九十一岁的老人家不无骄傲地对二百多岁的老妖说:“哼,年轻。”
      就在我们几人玩游戏的空档,芙正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前,按照罗德的指示,小心翼翼地用钢笔将画面涂上黑色,然后在背景上贴上网点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中闪烁着星光。芙的美术生涯很是上道,当她高举着她填好色,贴好网点纸的画给我们看时,在罗德的赞扬声中,她自豪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蹭上了墨水的脸颊花哨得像是一只小花猫。我看看那张画纸,不由得在内心感叹,这绝对比文森特曾经全部涂黑了的那张要强上十万八千里。
      我和芙在他们的小公寓待到快要深夜十一点,直到带土打着哈欠,从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一叠信纸,懒洋洋地趴进被窝里,一笔一画地书写上今日的爱意。临走前,小姑娘听到罗德问她能不能成为帮他画漫画的小助手后,激动极了,恨不得一跺脚直接窜上天花板,同那天乔伊给梅丽做的竹蜻蜓肩并肩。两人约好第二天见面,还拉了拉勾,芙笑得根本合不拢嘴,仿佛一只欢快的小山雀,清脆的笑声在小公寓里回响,犹如洒落一地的珍珠,蹦蹦跳跳着击碎了深夜的宁静。小山雀跳着舞,离开前送给了所有人一个夸张的抱抱,包括不情不愿的老爷子,还有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带土。
      我把芙送回酒馆的路上,芙将沿途的石子一脚踢进草丛,然后张开双手,迎着夜风转了个圈。“艾斯大哥,”她突然叫住我,“真的很难相信呢。”
      “怎么了?”
      “真的很难相信,芙居然有一天也会去别人家做客,和大家一起吃饭,玩一整晚的游戏,一起画画,还拉勾约好明天再见。芙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一天,”说着,她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这么想来还真是不可思议,觉得明天都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不由自主地就期待了起来。”说罢,她站在石板路上,在昏黄的街灯中冲着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喊道:“芙要一直、一直、一直都最喜欢大家——!”她的呼喊声惊起了在枝桠上歇息的鸟群,夜色还是那样深沉,广袤的夜空中依旧是繁星闪烁。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混杂在潮气中那来自大海的咸腥味与一花一草的清新,说:“是自由的味道。”

      于是今天上午,芙醒来后,就着凉白开啃了一个干面包算作潦草的早饭,我们两个就离开小酒馆。前往大漫画家的工作室的途中,新晋小助手热血沸腾,甚至拒绝了半路偶遇的,正准备上山抓野猪的飞段和梅丽。芙说,就算他们找到了巨大马蜂怪物,她这次都不会动摇。我和芙来到小公寓时,罗德已经煮好了咖啡,看着那只欢欣鼓舞的小山雀,他笑着从架子上取下一只干净的瓷杯,斟满,又往里面加了点牛奶后,递给芙:“大画家来了啊。”
      芙嬉笑着“嗯”了一声,双手接过杯子。咖啡香气扑鼻,浓郁醇厚,冰冰凉的牛奶沉淀在杯底,随着翻滚的热浪在棕黑色透亮的咖啡中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曲线,随后又慢慢扩散开,飞舞着,翻卷着,像是零落在夜空中的绚烂烟火。芙呆呆地盯着杯子看了好一会,鬼使神差地灌了一大口,被烫得直吐舌头。
      熹微的晨光已经褪去,天空仍是那片通透的蓝。我留下沉心于艺术的芙,和在窗口喝茶吹风的老爷子打了声招呼,道了声早安后,便准备和带土一起去小酒馆看一看,顺便去码头打扫一下我们的船,闲置了这一个来月,甲板上怕是成为了鸟类的游乐园。本以为又会颠颠来凑热闹的童磨先生一大早就不在家,带土很无语地表示,这个四六不通的彩虹眼这一阵子估计是闲得慌,成天以骚扰别人为乐。上一周的白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鬼鲛,蹲在鬼鲛办公桌边和金毛犬杰克玩得火热,还偷偷用和芙借来的皮筋给杰克绑了一脑袋的麻花辫;他有时候也会跟着止水先生,一边看他在院子里练习忍术和手里剑,还一边高声喝彩,甚至会悄悄把隔壁贝尔梅尔小姐摆在栅栏上的风车驱鸟器给拿掉,怂恿止水先生的乌鸦们去叨橘子。这两天不知怎么得,也许是挨骂了,也许是玩腻了,童磨先生又粘上了罗砂,而且一路跟进办公室。这个红色头发的高级顾问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时,童磨先生就坐在边上的沙发上,扇着扇子,一言不发,微笑着盯着对方,看得人家莫名其妙的同时又头皮发麻。带土表示,昨天罗砂终于受不了童磨先生的叨扰,礼貌地把他给请了出去,随后立即将办公室大门反锁,害怕这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再度粘过来。“我听罗西南迪说,昨天罗砂是跳窗下班的,而且踩着楼顶一路蹦到了小酒馆。”带土如是说。
      “我还以为他会跟上太郎呢,毕竟是他的后辈。”
      “他不跟着太郎的原因是他不想坐在小船上晒一天的太阳,还挺矫情。”
      “那他今天去哪了?”
      “谁知道呢,”带土耸了耸肩,“等着那个大背头小喇叭在酒馆转一圈,所有人立刻就能知道今天的倒霉蛋是谁了。”
      我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今天的小喇叭带着自己的忠实小跟班进了山里休假,那一大一小对于捉野猪的热忱不一直闹到到天黑算是熄不了火,估计此时他们对今日倒霉蛋的身份也不是很感冒。这个大背头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一根筋,他为了抓到野猪很有可能会带着梅丽在山沟里蹲一天,尽管我对这个小岛上存在野猪的可能性持怀疑态度,毕竟我在这里住了五年都未曾见过,也未曾听说。大背头有时候真的挺聪明,抓野猪的陷阱全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还给我画过示意图,各种用小树枝削出来的机关拼凑在一起看起来很是专业。但是按照迪达拉的说法,大背头的脑筋总在奇怪的地方打了死结,就像是他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个小岛上其实并没有野猪。
      自从我们的船修好后,这一个多月中这不大不小的三桅帆船静静地停靠在海湾中,独自在晨曦中看着启明星融入橘红色的曙光,在夜色中送别归入大海的夕阳。少了热闹的人,本该满是欢闹声的甲板安静得冷清,犹如身处潮起潮落中,无人问津的伶仃孤岛。正如我所料,当我和带土登上甲板时,正在上面小憩的海鸟受到了惊吓,呼啦啦地振翅逃离了这个舒适的避风港,留下一地零落的羽毛。离我们所预计的出航时间还剩两周多,现在开始准备稍稍有点早,不过考虑到受伤的萨奇,现在开始到也正正好。虽然萨奇的伤势在慢慢痊愈,但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尽可能少让他出点力,能少一点是一点,就算我们其他人必须提前忙活起来。萨奇人太好了,总是惦记着我们这些烦人精有没有吃饱,惦记着四处流浪的毛茸茸们有没有找到一个遮风挡雨的去处,有没有在为下一顿发愁。他好到我们希望他能少操一点心,再少操一点心,或者根本不再一闲下来就替我们去操心,就像老爹曾经调侃过那般,再混账的臭小子也总得有长大的一天。
      萨奇总是想去照顾人,别人也因此总是想去帮助他。谁让萨奇这么好呢,他在别人印象中的样子永远是暖暖的,发着柔和却耀眼的光。没有人能忘得了他,就像我永远忘不掉那个在我刚上船那阵子,不服又憋屈,还赌着气时,第一个来和我侃天侃地的热心大叔;就像带土永远都忘不掉那个在他消沉到快要自暴自弃的日子中教他做点心,帮他追心目中的白月光,即使此前素昧平生的厨师长。
      谁让他这么好呢,谁让他是我们所有人都最喜欢的萨奇呢。
      看在离出航还有半个月的份上,我和带土只是稍微擦了擦甲板,又检查了一下缆绳和船锚,之后便拎着桶和抹布,提着刷子和扫帚前往船舱。经过维修时的一番折腾,船舱中落满了木屑,到现在还都没来得及收拾,再加上这一个多月积攒的灰尘,光是甲板下的那几个小房间就让我们两人好一通忙活。扫了灰,拖了地,又打了一层蜡,还擦了擦锅炉房中囤积着煤灰的死角。我为了给带土表演怎么踩着沾了肥皂水的拖把在地板上滑行,一不留神撞上了门框,不仅撞得脑门生疼,脑袋里嗡嗡地响,还打翻了水桶,使得场面一度陷入混乱。打扫完毕,带土支着拖把杆站在走廊里,看着我蹲在水桶旁拧干抹布时,忽然吭吭笑起来:“你额头上有一道竖着的红印。”
      “啊?哪来的?”
      “应该是在门框上撞的,现在肿起来了。”
      “很明显吗?”
      “嗯。肿得很厉害,跟挨了一闷棍一样。”在看见我借着灯光,伏在水桶边一边扒拉着碎发,一边试图从昏暗的倒影中瞧见一二时,带土忍不住又补了一句:“而且看起来不怎么聪明。”
      “话说回来,”带土将背倚靠在白板边,收起笑意“今天早上,我接到了长门打来的电话。”
      “嗯?出了什么事吗?”
      “当时罗德通宵赶稿还没有醒,童磨一大早就找不到人了,角都在忙活别的事情,我就接了电话。准确的说,他和小南因为以前的事情找我。”
      “还是‘月之眼’吗?”
      带土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嗓音回答:“对。以前我为了完成斑那个老狐狸交代的任务,为了把长门拉入伙,趁着他和小南还有弥彦三人陷入困境的时候,在绝的协助下杀死了他们前来支援的同伴,然后把这一切都嫁祸给敌方。”说罢,他自嘲地笑了笑,仰起头,望着天花板随着海波摇曳的吊灯,暗黄色的灯光洒下,将他的神情藏匿于阴影下。“水门老师也好,玖辛奈姐也好,长门他们的同伴也好,现在回想起来,巨大的愧疚好像要把我吞没一样。他们明明是无辜的,但我却把他们擅自拖下了水。可是就算是愧疚又怎么样呢,当我如梦初醒般惊觉我错得离谱时,这些事情早已发生了。角都说得没错,就算能逆转半个小时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什么都挽回不了。卡卡西说得也没错,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因为利用了他们而深感愧疚,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这一个多月以来都在尽量避开他们,或者等待他们什么时候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摁住我胖揍一顿。他们觉得愤怒我觉得再正常不过,可是这一个多月平和得让我感觉蹊跷,简直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直到这一通电话打过来。”
      “长门说了什么?”
      “你可能不信,其实连我自己都不信,”带土抽了抽鼻子,“长门说,希望与我休战。虽然这不意味着和解与原谅,更像是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感觉。他说,到了该让怨恨终止的时候。”
      “你打算怎么办?”
      “老实讲,我不认为在法庭上被告有资格对原告提要求,既然他和小南都这么表示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带土苦笑着,“总觉得不仅给人家添了大麻烦,又欠了人家的人情。这种感觉也真的挺膈应的。”他转过身,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白板上已经废弃掉的守夜值日表,然后将旁边翘起角的便利贴轻轻压实。“这些话我都不知道除了你该跟谁讲,跟萨奇和罗德说又要搞得他俩瞎担心,那个聒噪的大背头也还是免了,角都虽然很靠谱但脾气暴躁,估计会觉得我啰嗦吧。好像艾斯你永远会听我念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无论我以前多么糟糕你都不会多做评价……我能再问一遍你当初叫我一起出海的原因吗?”
      “嗯……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就是觉得你自暴自弃太可惜了,继续留在村子里也不会有什么改观。然而大海不一样,大海是包容的,能容纳一个人所有的烦恼与悲伤,就算是一个连出生都不被允许的孩子也能找到爱自己的家。”
      “烦恼吗……因在木叶,虽然我因为战争时反水而没有坐牢,但只能活在监视之下,没收了武器,没有许可也不得外出,查克拉也被封印住,直至出航前封印才被破除,苦无和手里剑才被归还。相比失去人身自由,对我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内心的愧疚和自我厌恶。我记得你说过,这种自我折磨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也不会替我弥补自己的罪过。可能,让我永远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永远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永远远离那个我熟悉的社会,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吧。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把这种罪恶感当作赎罪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说着,他发出一声嗤笑,“真是服了我自己,居然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需要大费周章地出一次海才能想明白。其实这些你一早就知道了吧。”
      “算是吧。谁都会犯错嘛,有时候错误的结果并不重要,怎样把这个结果搬回正轨好像更重要。”
      带土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毁灭世界居然被你当成普通的犯错来看待,也真有你的。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对这件事犯过嘀咕吗?我可是差点毁灭世界的重罪犯啊。”
      “因为我们可是自由的海贼啊,自由到不会计较一个人的出身,或者是一个人曾经犯下的错误,永远活在当下。我们认识的是现在的带土,正因自己无法挽回的错误而内疚不已的带土,不是一个以毁灭世界为乐的疯子,”我回答说,“虽然我想再一次声明,全世界一起做梦的计划真的很扯。就是因为有失去有得到,现实才会有意义,要是在梦里一切都如你所愿,再重要的人,再宝贵的东西都渐渐不再会去珍惜,那么连活着的意义都会消失。”
      “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懂。”
      “因为在我自暴自弃的时候身旁始终有爱我的人在。有我的爷爷,我的兄弟,有带我长大的山贼们,后来有了我的老爹,还有了一个一千六百人的大家庭。而你一直是一个人,不论是起初的不得已,还是后来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带土靠在墙上,长叹一口气。“以后我能继续跟着你们出海吗?”
      “当然。”
      “就算没有水门老师的任务?”
      “完全没问题。”
      得到我的回答后,带土露出笑容,有点伤感,又有那么点欣喜,从中透出的更多是放松,像是从泥泞一路摸爬滚打来,好不容易走出了泥潭,满是疲惫地松了口气。“那个不被允许出生的孩子,是你吗?”半晌后,带土问。
      我点了点头。“就算别人说我连活着都是一种罪,但现在我不仅有爷爷,有兄弟,有山贼们,有老爹和一千六百人的大家庭,甚至找到了亲生父母,还有了来自异世界的同伴。我自始自终都是被爱着的。”
      带土沉默着点了点头,顺手将白板上杂乱的便利贴揭起,在角落里一一排好。他望着旁边萨奇用一笔一顿的潦草字迹所写下的那句咬牙切齿的“不许偷吃”,再看看老爷子在便利贴上随手写下的琐事,猫该洗澡了,锅炉该扫了,飞大傻的零用钱又不够了。当带土瞥见一张写着拍卖会电话和地址的便利贴时,喃喃道:“大海真的能包容所有烦恼呢。”
      “Dr.希尔尔克说,人类的烦恼在大海面前只有这么一——点——点——”
      见我捏着手在他面前比划了几下,带土笑了,笑得很舒心。

      当我和带土打扫完,抵达小酒馆的时候,狮子脸正站在吧台后边,摆弄着什么东西的同时和加尔还有止水先生聊着天,而这两三天都没露面的长门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还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看见那个红发身影后,带土的脚步微微一顿。长门扭过头,安静地看着带土,带土也安静地看着对方,然后在对方边上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
      “早。”两人同时说,同时冲对方点了点头。
      我被加尔招呼过来,说有点重要的事。这时我才发现萨奇和温斯顿也杵在吧台旁,身后还围着乔纳森几人,还有不远看热闹的鬼鲛和迪达拉。那个爆破艺术家正坐在鬼鲛对桌,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一块粘土,而这一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蹲在吧台后摆弄什么东西的狮子脸身上。加尔说,狮子脸给我们准备了一份大惊喜。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正准备凑上前一探究竟时,狮子脸猛地从吧台后站起身,拍拍手,向所有人大声宣布他终于铺好了联络装置的线路。
      我歪了歪头,连忙问:“联络什么?”
      “你别急,”狮子脸咧开嘴嘿嘿一笑,“真正的家伙在这呢。我费老大的劲组装了一个来月,昨天终于完成了。”说罢,他拍了拍手边一台饭盒大小的仪器,上面满是按钮,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在加尔走到杂物间将电闸拉开后,那个仪器发出一阵刺耳的哔哔声,响了几秒钟后便安静下来,绿色的指示灯随后亮起。长门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摸摸下巴:“打算用这个来共享情报?”
      “没错,”那个狮子脸打了个响指,“你很懂嘛!我这边也有一台类似的,窃听的时候可以录音,把录音保存下来再传到你们这一端,还可以传一些文件和短报!”
      “哇,好厉害,”拉斐尔感叹着,“这么大动干戈,你真的很讨厌蒂奇那帮人啊。”
      “那当然。这群混账盯上了莫利亚大人操纵影子的能力,我的透明能力,把我杀掉后说不定还会再瞄上佩罗娜的幽灵果实,这口气怎么咽得下,”阿布萨罗姆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希望那几个人都能平安才好。莫利亚大人能不能成为海贼王我都觉得无所谓了,只要他们能平安。”
      闻言,萨奇像几年前第一次和我搭话时那般勾住了狮子脸的脖子,笑容仍是那般温和亲切。“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一定会为了你而努力,因为你也在为他们而努力,不是吗?”
      狮子脸嘿嘿一笑。“喂,要是你提早知道蒂奇的阴谋,打算怎么办?”
      萨奇撇着嘴想了好一会,回答:“不怎么办吧。”
      “什么都不做吗?”
      “也不是。我打算先把他赶下船,然后自己把他格外中意的黑暗果实吃掉,让他什么都惦记不上。”萨奇笑着说。
      在一旁看戏的鬼鲛毫不留情地开口嘲讽:“哎呀,也别这么说嘛。萨奇这么说反而让我觉得那家伙越来越混账了呢。”
      “我也不喜欢那个黑胡子,嗯!怎么会有人对萨奇下得了手!”迪达拉愤愤点了点头,将手中捏好的小鸟又搓回一个粘土球,问:“狮子脸,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往这边传情报?”
      “我之前收集来的信息已经都交给白胡子老头了,因为当时还没凑够钱来买材料来制作这种高端的设备,再加上这边混乱的磁场和电信号,能窃听到的通话很受限,有用信息并不多。不过,这个装置中加入了DCT转换的代码,能减少音频失真和高频率杂波的干扰,”说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到时候传输的短讯的时候会对内容加密,破译方法全在笔记本里,都是按照海军和政府的标准加密了五层。而且每晚八点半的时候会进行日常联络,算是表明我这边没有异常,假如哪天没有按时联络,那就是出事了。”
      温斯顿捋着山羊胡,感叹着:“这也太专业了。这个通讯器全部是你做的吗?”
      “对,设计图和制作全是我。”
      “太扯了,明明是个变/态,嗯。”
      听了迪达拉的话,狮子脸骄傲地扬起脑袋,也顺便抬起手臂勾住了萨奇的脖颈:“你阿布萨罗姆大爷可是莫利亚海贼团的大副,还兼职航海士,船匠,厨子,和工程师,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我们那和小岛一样大的Thriller Bark就是我画的设计图。毕竟我们海贼团在早期人特别少,只有五个,其中四个是喘气的活人,剩下一个还是喜欢摔盘子的僵尸。”眼见我们对他刮目相看,狮子脸喜滋滋地和萨奇勾肩搭背晃了好几晃,得瑟了好一会后才坦白:“其实,DCT转换的代码和笔记本里的暗号破译方法是我拜托现在的同伴弄的,还麻烦人家看我的图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那个代码也复杂到一写就是将近半年,因为那家伙也不是很擅长,只知道点理论基础,后来比着书一边学,一边照葫芦画瓢编出来的,谁知测试后的结果居然意想不到得好。”
      “你的同伴?那个钻进下水道找猫的离谱家伙?那次搞得飞段和罗德以为有人被分/尸了,嗯。”
      阿布萨罗姆翻了个白眼:“弗兰平时就这个样,我都快习惯了。不过她在正事上还是很靠谱的,前两天还帮我修好了我的火箭炮。”
      “那家伙是政府的吧?你之前说你们两个在大街上偶遇后就成了同伴,这听起来也太扯了,嗯。你是海贼,那个人是政府的,立场应该是对立的吧?”
      阿布萨罗姆表示,其实他们两个以前就认识,虽然见面不算多,还都因为是公务。因为他们所在的海域终年被迷雾环绕,无论是政府的传书蝙蝠还是送报鸥都难以抵达他们的船只,所以只好靠政府派专员乘船前往,通过生命卡来定位。而当时刚被调到CP0,还是新人的弗兰被迫接手了这个其他人都不想接的任务,还顺带捎着专门负责七武海事务的几个倒霉蛋CP2成员一起。
      “所以你们两个就搭伙了?”
      “差不多吧。虽说都对对方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也没有什么坏印象。有个熟人能互相照应着点也不错,人脉不都是这么来的嘛。弗兰后来跟我说,我们船上环境过于阴间,大部分去过的人都需要用剩下的一辈子来治愈这短短几小时的创伤,”阿布萨罗姆哼了一声,对此不屑至极,“坟墓和僵尸有什么阴间的!这才叫炫酷好不好!政府的总是这么不知好歹。不过后来她当上长官后也就不负责替政府跑腿的事了,在镜中海遇上的时候已经好几年没见了,期间也没什么联系。不过,当时在大街上碰面的时候居然还觉得挺亲切。”
      “离谱。你们两个都离谱,嗯。”迪达拉哼了一声,如是评价。“还有,僵尸就是特别阴间,一点也不艺术,嗯。”片刻后他补充道。
      狮子脸偏过脸不打算去理对方,那不屑中透露着傲气的眼神仿佛在叫嚣“小毛孩能懂个屁”。
      带土从加尔手里接过那个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翻了翻,似乎没一会后就感到头痛不已,于是果断放弃了思考:“DCT什么的听着就晕,就算让我照着葫芦画瓢我都不一定能写出来,更别说自己设计仪器。还有暗号解读,我中忍考试的时候,和任务暗号相关的部分全部都是硬着头皮写上的,这一直是我无论如何都想避开的领域。”
      带土话音尚未落下,止水先生忽然闷声窃笑起来,突兀的笑声在酒馆里回响着,颇有一种愈演愈烈的架势。止水先生见我们把关注的焦点转移到他身上后,好不容易才压下强烈的笑意,冲我们摆了摆手。“抱歉啊,在这么严肃的时候我想到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怎么了,嗯。”
      “……带土哥,带土哥啊……他在忍者学校考试的时候,卷子上要求翻译用暗号写的‘发生意外,任务终止’这句话,他的答案是‘大事不妙,回家睡觉’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
      “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哈哈哈哈哈!”
      “‘回家睡觉’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止水先生话音刚落,恣意的狂笑掀起的浪潮将酒馆吞没,而带土仿佛一叶孤舟,张皇失措地在漩涡中打转,在浪尖徘徊。“……我才没有这么写!止水你别瞎说!”面对小酒馆里此起彼伏的哄笑,带土恼羞成怒,气急之下还红了脸。无论他怎么辩解,在笑得前仰后合的众人面前都苍白得像一张干巴巴的纸,脆弱又无力。
      “明明就有!”止水先生反驳说。
      “才没有!”
      “就有!在你那张十五分的卷子上!”
      “……什么?!”
      “不是吧,阿飞,你居然考过十五分?嗯。”
      “哈哈哈哈哈哈你考试的时候闭着眼吗!”
      “可能觉得大事不妙就直接睡觉去了吧。”
      “哈哈哈哈哈鬼鲛你太过分了!”
      带土很懊恼,带土很慌乱。他支支吾吾地大声嚷嚷,说想要当火影的人才不会只考十五分。“就算我理论课差得总是不及格,但是也考不了十五分!止水你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止水先生高声反驳。“你藏在我家榻榻米底下的卷子最高也才四十来分,而且还拿橡皮把自己名字擦掉,写上了我的!这些都是我家装修的时候我才在自己屋里的榻榻米地下翻出来的!你也挺离谱的!”
      “既然名字都擦掉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我藏在那的?!”
      “因为以前来我家玩的除了你就是鼬!这样讲你是不是就会觉得我对你的怀疑很合理?”
      带土语塞,沉默了好久后,在愈演愈烈的爆笑声中尴尬地捂上了脸。他小声说,他一开始本来想直接把这些试卷烧掉,奈何他的奶奶禁止他玩火,而每当他想要像其他宇智波家族的人一样华丽地吐出一个火球,蹦出嘴边的只有火星,在空中没飘两下就散了,比流星去得还快。止水先生很是头疼地抱怨,说带土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去世后,别人缅怀他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的存在。在一片哄闹中,长门走到鬼鲛身旁,悄声道:“我感觉,虽然共事这么多年,我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他。”
      “是啊,”鬼鲛看着恨不得钻进吧台底下的带土,嘲笑中带着一丝无奈,“这家伙可能之前的日子里一直在梦游。”
      确实如鬼鲛所说,目睹了昔日同伴自相残杀,失去了白月光的带土的确如同睡着了一样,浑浑噩噩之中捕捉着梦的幻影,最终还搞得一身泥泞,洗都洗不干净,梦醒之后,只能回望着来时的路追悔莫及。在起哄的人群中,就之前的种种,现在恨不得见缝插针般去挤兑带土的迪达拉沉默了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思索了好一会后,迪达拉才再次开口:“喂,阿飞。你给长门提要求去定制这种用来通讯的戒指,是不是因为你其实看不太懂暗语?”
      被点了名的带土从尴尬中回过神,一愣,还没等他来得及回答,长门就附和说:“虽然这个戒指用来封印尾兽很方便,但是用这个联络太耗查克拉了,戒指可以有,但没必要。”
      “是啊,”鬼鲛点了点头,“虽然说这样能防止机密被半道截胡,但是开会的时候只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样反而也很容易被敌方的侦察兵给发现啊。”
      “所以说,就是因为阿飞看不明白暗语吧,嗯。”
      “这么说来,我觉得也是呢。”
      “嗯。”
      “不是!才不是!我、我……”
      “说起来,带土哥一年级的时候,国语考试卷子要求写自我介绍,他有一句是:‘长大后我想成为火影,因为我通人性。’哈哈哈哈哈——!”
      “哎哟,不愧是‘四代目水影’大人,直接不把自己当人了。”
      “‘通人性’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是‘通人性’!”
      “可能想说‘善解人意’吧哈哈哈哈——”
      “喂,萨奇队长!”
      “干嘛?”
      “萨奇队长,你好‘通人性’啊哈哈哈哈!”
      “滚啊哈哈哈哈!”
      “阿飞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可笑死你阿布萨罗姆大爷了,笨蛋吗你是?”
      “当时从榻榻米下面翻出这些卷子的时候我好想哭,但是看到答案后又开始狂笑,救命,好难受啊哈哈哈哈哈!”
      “这个玩弄别人感情的家伙一点都不‘通人性’!哈哈哈哈哈——”
      ……
      面对疾风暴雨般的嘲笑,这曾经的究极吊车尾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百口难辩”。人仰马翻中,带土望望我,我早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蹲在角落里拼命抹眼泪;再看看萨奇,萨奇似乎想要讲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可怜巴巴的刺猬头,奈何话到嘴边全部成为了断断续续的笑声。刺猬头茫然地环顾四周,只有长门还镇定自若地坐在桌边,手捧一杯温热的茶,丝毫都不受哄笑声的撼动。就在他颇受感动,正欲向这个共事了十几年的同僚解释,好挽回些许颜面时,长门嘴角的笑意再也隐藏不住,只得低了低脑袋,用咳嗽来缓解尴尬。“不好意思,忍不住了。”他对带土说。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自尊破碎的声音。被噪杂包围的带土身形越发萧瑟。

      午饭的时候,我缠着萨奇帮我做了心心念念的断魂椒意面,还配上了带骨烤肉和冰冰凉的啤酒。平时,无论是萨奇还是温斯顿都不会给我做,因为他们说断魂椒的味道太冲了,做一次就得给整个厨房通风,锅子也无论怎么刷都洗不去那股直冲脑门的辛辣,熏得人眼泪直流,麻烦得很,我再怎么死缠烂打都无济于事。可能是小吊车尾今天给大家带来了足以维持一天的好心情,萨奇这次爽快答应下来,他瞥了一眼在他跟前正敲桌子耍赖的我,叹了一口气,吐槽我说怎么还和长不大一样。看着萨奇走进厨房的背影,我撅起嘴,心想有时候表现得和长不大一样也挺好,只要能吃到断魂椒意面。那可是我的一生挚爱。
      有最爱的断魂椒意面,有最爱的烤肉,还有爽口的啤酒,这顿午餐吃得格外香。文森特今天提前完成了平日里所有的训练,他说下午和止水先生还有十藏约好了要听帆船比赛的广播,为此他训练完还特地跑回家洗了个澡,相比穿戴整齐,西装革履的文森特,金毛犬正快乐地叼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球,带着一身泥浆,在地板上留下一串黑漆漆的爪印。迪达拉哂笑招呼小胡子过来,着将今早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对方,包括狮子脸的联络台,还有带土的考卷。文森特听见带土的十五分黑历史后,从来没拿过A-的优等生困惑地歪了歪头,这一不经意的动作差点让篡改试卷姓名的刺猬头羞愧到无地自容。文森特感叹,终于有一天,大家嘲笑的重点不再是他。即使这话听起来有点只要有带土兜底,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走丢的意思,但我们所有人对此都不可否认。
      终于完成了无比复杂的窃听装置,狮子脸颇有一种一醉方休的意思,他兴高采烈地坐在长门边上与之攀谈,对方也都礼貌地回应,虽然看起来长门也搞不明白僵尸大军哪里炫酷,还有“墓园之王”到底是个什么称号。怎么想都不是阳间该有的东西,长门呆滞的表情明晃晃地写满了这句话。狮子脸抱怨,说自来也大叔的橘毛徒弟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待见他。长门微笑着回复,说因为弥彦觉得狮子脸把他们的老师给带坏了。谁知狮子脸大笑起来,拍着长门的肩,说:“不敢当不敢当!自来也老哥可是《亲热天堂》的作者!”
      长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我感觉你们完全是半斤八两。”
      “谢谢赞扬!”
      “……并不是称赞。”
      长门说得很含蓄,含蓄到狮子脸完全没听进去。
      我接到了一通电话,出乎意料,是弗兰打来的。她说,她写好信了,希望我能转交给阿伊莎小姐。“我本来打算今天早上送过来的,顺带着修好的相机一起,但是临时有点事走不开,”她说到这顿了顿,“……是个……呃……挺麻烦的事。”
      “没事,我过会去拿就行。”
      “麻烦了,去民宿找我就行,我一下午都在。”
      说罢,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中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弗兰不着声色的翻了个白眼,小电话虫惟妙惟肖地模仿出对面那副客气中又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先挂了。”她用疲惫的声音飞速地说完,立即挂断了电话。我有些莫名其妙地骚骚后脑勺,寻思有什么事能把向来淡然的家伙烦成这样。一边想着,我便和经过方才嘲笑声的摧残,现在只想埋头吃饭的带土说:“待会我去找弗兰一趟,用不用帮你取回相机——”
      我的话音还没落下,带土也顾不得咽下嘴里的饭,含糊不清地嚷嚷道:“我也去!我跟你去!”
      带土是真的很想逃离这个曝光了他黑历史的小酒馆,看他羞愧到不敢抬头见人的样子,我敢打赌他连逃离这个地球的心都有了。但他的逃离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因为他清楚记得上次文森特委屈到夺门而出后,酒馆里的爆笑声经久未停。正巧,弗兰打来了电话,给了带土一个绝佳的时机,好让他在装大度的同时夹起尾巴开溜。

      考虑到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陷入了何种窘境,我和带土是隔了两个多小时后才离开的小酒馆,尽管阿布萨罗姆在提着酒瓶,准备晃晃悠悠地去找他的自来也老哥前,跟我们说,弗兰多半是一觉睡到中午,结果醒来后发现没有吃的,于是这个自打不上班后便懒到恨不得一天不挪窝的政府原长官现在十有八九正守在灶台跟前,和锅碗瓢盆作斗争。狮子脸耸耸肩:“我至今还记得她把一袋子干玉米粒和生米倒进锅里做炒饭,结果开火没一会后就崩了一屋子的爆米花。”曾经作为海贼团的兼职厨子,狮子脸对这种没常识的行为嗤之以鼻。“肯定没什么大事的啦,尽管去麻烦她就好。这家伙做一顿饭跟逼着菜鸟上战场一样惨不忍睹。况且这个懒蛋动不动猫在屋里一闷就是一天也不是个事。”说罢,狮子脸摆摆手,拎着两大瓶朗姆酒,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消失在了拐角,看样子心情甚好。
      见狮子脸这么说,我和带土也没把弗兰在电话里提到的“麻烦”当个多大的事。等到我同逃也似离开小酒馆的带土来到民宿时,敲门过后,只见睡眼惺忪的童磨先生从门缝里探出脑袋,两人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而失踪了整整一个上午的童磨先生见来者是我们两个,熟络地推开门,像是主人一般热情招呼道:“哎呀,外面晒不晒?进来坐坐吧~”
      一种不妙的预感霎时从我和带土的心底油然而生。两人不约而同对视片刻,迅速得出了结论:今天被童磨先生缠上的倒霉蛋十有八九就是阿布萨罗姆的同伴,而弗兰在电话里所谓的“大麻烦”估计就是这个不通人事的假哭彩虹眼。
      童磨先生头发乱糟糟的,打了一个闷闷的哈欠,抻了抻懒腰,像是一只在暖烘烘的太阳底下烤了许久的猫。看见我们两个一头雾水的神情,他揉了揉眼睛,这才讲起来龙去脉。童磨先生在下午喝多了咖啡,他凌晨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在家里逛了一圈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隔壁的两位皮毛族恰好在海上值班,倍感无聊的童磨先生干脆直接出了门,看了一场他二百年来未曾见过的日出,他说,海上日出比小时候记忆中的还要绚烂。然后,穷极无聊的童磨先生在街上兜兜转转,碰上了在咖啡店里吃早点喝咖啡的弗兰。于是他就厚脸皮地粘上了对方,一起去Dr.希尔尔克的心疗内科诊所开药,一起去刀具店取弗兰的短刀,之前有点磨坏了,刀刃上开了几个豁口。我猜弗兰可能是被跟烦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使唤童磨先生去帮她收拾行李,她和狮子脸过几天就准备离开这个小岛,继续自由撰稿人和不讨喜作家的流浪生涯。
      “小弗兰人真好啊~请我吃了曲奇饼和汽水,我一不小心把柜子给撞倒了也没有生气,还送了我礼物,而且在我累了的时候把床让给我~太贴心了~”
      “……等等,”带土打断童磨先生的话,抬起手揉揉眉心,“什么叫‘把床让给你’?”
      “她给我找礼物的时候,我太困了,一不小心坐在她的床上睡着啦~”
      “……啊?”
      “是真的啦,她还把被子让给我啦~”
      “……啊?!”
      这样的回答使我简直尴尬到无话可说,只得抬起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我记得达旦老太婆曾严肃地教育我们三个臭小子,随便进女生房间的行为特别糟糕,糟糕到会被恶狠狠打出来。虽然她这么说的本意现在想来只不过是想让我们少在她睡觉的时候进她房间胡闹,但在我日后渐渐理解了“礼节”一词后,依旧认为老太婆的忠告不无道理。带土和我深有同感,他耳尖通红,半是害羞半是尴尬,一副快要窒息了的模样,死死盯着童磨先生,恨不得用目光在对方身上戳一个大洞。“你到底在搞什么啊,”带土揪着童磨先生的耳朵,低声咆哮着,“明明是人家嫌弃你但是不好意思说好不好!大白痴!”
      “是啊,打电话的时候我觉得是有点生气的。”
      “诶~连艾斯都这么说?”童磨先生无辜地眨眨眼睛。“我还以为和教会里的女孩子们一样,特别喜欢我呢~”
      “……才没有!”
      说罢,我站在玄关向屋内张望许久,这才从高高摞起的书籍后看见那落脚于此的作家。她躺在沙发上,身上卷着白色的风衣,努力仰起头,露出半截脑袋,冲我和带土迷迷糊糊问了声好。可能是床和被子全部被霸占,只好蜷缩在沙发上睡一个不怎么舒适的别扭午觉。带土慌了神,结结巴巴地就童磨先生的行为再三道歉,我也怪难为情地冲对方一鞠躬,但那个缺少常识的家伙依然处于状况之外,傻笑着歪歪脑袋,似乎觉得我和带土的表现很好玩,看着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弗兰揉揉太阳穴,干巴巴地说了句“没事”,疲惫的眼神飘向了茶几上空了大半的饼干盒,有些失落,像是在心疼自己喜欢的点心还没来得及吃几口就被别人给霍霍了个干净。她努力挪下沙发,站起身,拖着懒散的步子将修好的相机递给带土,在带土困惑的注视下又从饼干盒旁边拿起一本厚重的相册,递过来。“这本相册是爸爸买给我的,但是现在用不到了,带着到处跑有点沉,还占地方,给你们好了。”她说。
      “……那你相册里的照片呢?”
      “我换一个小一点的就好了,也没几张。”弗兰耸耸肩。
      还没等带土道谢,童磨先生猛地一拍手,一蹦一跳地跑进弗兰的房间,拿来一个小巧的浅绿色相机,带着白色边框,平扁的机身方方正正的,很可爱,像是一大块薄荷糖。童磨先生高举着小相机告诉我们这也是弗兰的,也是用不到了,于是也送给了我们。
      我连忙摆摆手:“送得太多了吧,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这其实是塞缪尔以前送给我的,他看我在医院太无聊了,可能是想给我找点事做,但可惜的是我也没来得及用几回就死掉了。这种相机不需要洗胶片,拍了照立刻就能打印出来,你们在海上用的话应该会比较方便,毕竟海面上也不可能有照相馆。”说罢,她打了个哈欠,抱怨说这几天头疼到睡不着。
      我们没在民宿多做打扰,虽然说某人已经叨扰人家了一上午,蹭了汽水和零食,还自作主张地躺在别人的床上睡了两个小时。不仅相机修好了,还意外地得到了一本相册和拍立得,带土激动不已,满心欢喜地对着那看起来还没睡醒的作家再次道谢。相册沉沉的,亮红色的皮质封面好像带土那颗陷于恋爱中的心,泛着暖暖的光。离开前,弗兰悄悄将一封信塞到了我手里,轻声说,让我帮她带句“对不起”,随后便关上了门。透过窗户,我看见她鬼鬼祟祟地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亮晶晶的彩色糖果,犹如散落人间的彩虹碎片,被严严实实地压在了杂物下,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分给童磨先生。她剥开闪烁着七色光的糖纸,含着糖块,伸了个愉快懒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大概继续补眠去了。

      礼物总是能让人高兴,就算只不过是旧物转让,一样足以让人感到惊喜。带土爬到了小酒馆的房顶,赶在太阳落山,天光变暗前,用新得到的拍立得对准天边通红的火烧云按下了快门。打印出来的照片虽然不似交卷那般清晰,橘红色的天,海面像是被墨尽染,深远的黑将粼粼波光吞没。他跨坐在屋顶上,吹着海风,眺望着大海的尽头,夕阳在黑色的眼底染上了一抹温柔。
      见自己送出去的礼物又被转送给了别人,文森特有点失落,看到就算在海上颠簸了多年也依然保持着崭新样貌的大块薄荷糖,小胡子不禁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满的都是怀念。他说,弗兰确诊后三个月,身体状况日渐衰弱,身型迅速消瘦,昏迷也成了常态。“听护士说,她醒着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发呆,手里总是抱着那本红色的相册。于是我就送了这个,希望能让她不那么无聊,能稍微高兴一点。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病治不好了,但总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兴许哪个名医能有办法呢。不过现在倒也好,”文森特捋捋胡子,优雅地嘬了一口热茶,“能恢复健康是再好不过了。”
      带土附和着点了点头,把刚刚拍下的照片亮给我,文森特还有童磨先生看。在我们的赞叹中,优秀的摄影师骄傲地翻开相册,打算以此作为新旅程的首篇。他说,他想要去遍世界的每个角落,将整本相册都填满,然后把这一整个世界都展示给琳看。相册翻开后,我们这才发现弗兰忘记把自己的照片拿走。正如她所说,不多,也就四张。“明天再给她送回去吧。”带土说着,将照片拿了出来。
      “照片后面好像有字。”文森特提醒说。
      “嗯?在哪?”
      我们将照片一一翻过来,每一张的背面都有字,字迹很随意,画着花里胡哨的圈圈,像是喝高了的蚯蚓一样软趴趴地贴在纸上。似乎是弗兰的爸爸写上的。第一张照片,是我印象里的双眼空洞,死气沉沉的小鬼孩,小鬼孩身边站着一个猴子大叔,戴着墨镜,照片后写着:“今后就是一家人”。第二张照片,小鬼孩长大了,穿上了海军制服,她和披着白色大麾的猴子大叔坐在桌旁吃盒饭和罐头,背面写着:“军校入学第一天”。第三张照片上有许多熟悉的面孔,有怼在镜头前的卡普臭老头,猴子大叔,脾气暴躁还整天阴着脸的[赤犬],还有文森特的顶头上司,在战场上同时耍八把大刀的鬼蜘蛛,换上了机械手臂和眼睛的小鬼孩在照片中间,边上紧挨着小胡子,两人尴尬的同时只得强颜欢笑。文森特看到这张照片后快笑疯了,他说,他升上准将职位,成为鬼蜘蛛中将的副官的那天,弗兰也正式上任CP0的长官,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有可能是脑回路不属于这个星球的卡普老头,也有可能是每天正事不想的猴子大叔,一群吊儿郎当的将领们火急火燎地举办了这个庆祝会,勾肩搭背,又唱歌又跳舞,到头来其他人玩儿得很尽兴,升官的两人只觉得挺尴尬。我打量了一眼最后一张,才发现这是打印出来的,跟之前正儿八经的照片比起来更像是抓拍。场景似乎在病房里,画面上有两个人,一个驾着圆框眼镜,一个披着金发,这两人我都不认识。文森特指着那个金发的说,这就是贝鲁梅伯。
      童磨先生轻飘飘地挥了挥金属扇,安慰小胡子:“别难过啦~至少你的礼物还是派上了用场。”
      文森特点了点头,将照片翻过来。在看到一行清秀的字迹时,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终于有人来探病了。手快抬不起来了。”上面这么写着。
      很难想象被关在狭小病房里,只有点滴和药品作伴的弗兰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在想什么,以何种心情度过人生中最后一段时光的。绝望,一定是绝望吧。病情每天都在恶化,任谁能想到曾经名声在□□中堪比瘟神的[幽灵]居然会有连手都要抬不起来,写字都发抖的一天。童磨先生依然在扇着扇子,我们其他三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有的时候死亡的结局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我觉得,不光文森特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猴子大叔,还有弗兰自己都接受不了。就算拥有扭转半小时的能力,那又如何呢?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在疾病和死亡面前,一个人的存在仍是那么渺小,就像是再厉害的老爹也抵不过衰老。我猜,猴子大叔一开始和带土的想法差不多,想要搜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然后将这份美好亲手赠送给自己最重要的人。这份美好也许拯救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小鬼孩,但是在死神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最终,文森特还是送来了拍立得,希望老友心情好起来就能发生奇迹;猴子大叔在养女住院后,还是用本该探病的功夫去寻找更高明的医生,好像只要自己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病情就也不会再恶化了一样;而弗兰也是,还是觉得只要装作无事发生,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德行,死亡带来的不安与悲伤就离得自己很远。
      她现在也是如此,面对无端的谩骂和成山的恐吓信,认为自己装作不介意,就不会再烦恼了一样。
      “真是气人的二五仔,”半晌后,文森特这么骂道,“就会瞎逞强。”

      我在小酒馆一直等着阿伊莎小姐。在山里胡闹了一天的大背头带着羊角小疯子又搞得灰头土脸的,但可惜的是他们今天仍然是连野猪的影子都没见着。我无奈地跟大背头讲,这个小岛上好像压根没有野猪。他先是下意识地想要顶嘴,但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站在一边思考了许久,转身对梅丽说:“那啥,咱们不抓野猪了,咱们可以抓鹿。”
      “为什么?”
      被问及痛处后,大背头的眼神不由得一个飘忽,为了挽回自己帅气大哥的形象,以及小跟班的无限崇拜,他随口扯到:“野猪被艾斯吓跑了,都怪他。”
      对于这种十分明显的甩包袱行为,小女孩将信将疑地看着飞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野猪被吓跑之前不会通知鹿嘛?梅丽知道鹿能听懂其他动物讲话,因为乔巴就能听懂,而且乔巴是驯鹿。”
      飞段没有回答梅丽的疑问,下一秒便假借喝水为由逃之夭夭。
      直到黄昏的余晖散去,身穿红色格子裙的少女才出现在街角,而科林寸步不离地跟在姐姐的身边。姐弟俩今天去了外婆的裁缝店帮忙,萨奇负伤后,这对姐弟对老人家格外关照,三天两头就去一次。为了以示感谢,外婆每次都用烤好的饼干与面包将小篮子填满,然后把满满当当的篮子塞到姐弟俩手中,还会附加两瓶自己熬的樱桃果酱,红彤彤的,比蜜还要甜美。
      我冲阿伊莎小姐招招手,将信交给她,说:“有人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弗兰的信很长,长到似乎写进去了她所有的不安与恐惧。她害怕阿伊莎小姐会因为她先前的考虑不周而生气,也她害怕阿伊莎小姐会因为她的失忆而伤心。阿伊莎小姐读完这封长长的道歉信后,已经泣不成声,她吸了吸鼻涕,用袖口抹去眼泪后狠狠地将信纸摔在桌子上,大骂:“笨蛋!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道歉的!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啊!”
      阿伊莎小姐问我,弗兰现在在哪里。
      我回答,大概在民宿吧。
      向来温温柔柔地的小姐使劲跺了跺脚,说要是弗兰现在在这等话,她会忍不住冲上去揍对方一拳。“这种事有什么好征求我原谅的,”她嘟囔说,“早就原谅了不是吗。”
      是啊,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我想起来那封关于萨博的信,开篇那一声声“抱歉”像是利刃一般刺进了我的心脏,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这么自责。其实,不管是我还是阿伊莎小姐,就算没有道歉信也早就原谅他们了,哪知他们一个两个都是心思细腻的大笨蛋。只有大笨蛋才会一本正经地为不是自己的错而道歉。

      夜幕降临,当我顺路跟着带土和童磨先生回到公寓,去接走漫画家的小助手时,老爷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边摆着一杯茶,优哉游哉。老爷子很少直到傍晚时分还能保持一个好心情,可能是因为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那个咋咋唬唬的大背头,少了往日中令人头痛的絮叨和聊闲,便多了一份清静与怡然自得。他见我来了,从屋里拿出来一封信,递给我:“写好了。”说罢,他又回到了沙发上,看起了书。那本书看起来十分熟悉,我歪头看了一眼封面,发现是《艾利逊山崖的主人》的第一册。“老爷子前两天不是刚看完大结局吗?”我问。
      “大结局是看完了,但是第一册是我刚来镜中海的时候就看了的,”老爷子啧啧嘴,感叹着,“这么想来还真是挺怀念的。跟你们这群闹腾的家伙混了一年多,也是不可思议。我以前以为我在这种闹哄哄的环境里坚持不过一上午。”
      “哈哈哈,老爷子这是在怀旧吗?所以又把看过的书给翻出来重新看一遍?”
      “哼。人老了都这样,你老爹也这样。”老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喝了口茶。“不过这本书确实值得看第二遍,”他说,“写这本书的人总能把最惨的事情用最好笑的方式说出来,读完后的余韵反而显得很伤感。绝望之中的黑色幽默,在希望一遍遍被扼杀后也依然潇洒地起来。”
      “那个作者本人平时就这样。文森特因为那人悄悄叛变,再加上前几天见面的时候对方说了几句不怎么合时宜的玩笑话,说什么‘探不探病无所谓,反正葬礼上见也是见’。搞得小胡子现这几天一直一包气,骂骂咧咧之后还不忘补一句‘这人其实还不错’诸如此类,然后第二天继续骂。”
      “他不觉得他自己很好笑吗,”老爷子冷哼一声,指了指我手里的信封,“你看看这样写行吗。”
      我挠了挠后脑勺:“怎么写无所谓啦,只要是书评就行。”
      “随你。”说罢,老爷子便不再搭理我。我捏着手中的信封,再看看再一次沉浸于情节中的老爷子,猜想他对这本书的评价也算颇高。弗兰每个月都能收到上百封的来信,写信的人来自世界各地,不过真正的书评却迟到了好久。从三年前出版的第一本书开始,她也等了好久好久。有时候现实比小说情节更是黑色幽默,需要击碎一层又一层的绝望之后才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光亮,还总是微弱得忽隐忽现,只需稍稍一阵风就能给吹得支离破碎一样。
      回家的路上,我和芙路过偶遇白猫的垃圾堆,但是那只猫没有如约而来。
      我始终紧紧捏住那封信,生怕微弱的海风将这微光卷走,也不敢将它揣进口袋,担心万一信封上有了折痕,它就失去了最璀璨的一刻。猴子大叔过说,亮闪闪的糖纸是彩虹的碎片,只要收集齐了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我觉得,弗兰现在已经收集得足够多了,都收集了十好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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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要老命了,这一章太难写了,感觉结尾超级难。我努力不烂尾!尽量慢慢写!要是觉得剧情飘了一定一定告诉我!祝大家今日愉快!!
    感谢在2021-04-11 10:22:43~2021-06-09 22:2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贝尔兰特 30瓶;双穹宇宙 21瓶;多次拒绝刘昊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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