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京夜话

　　北笙此时心心念念的只有炼药，因着亲自用咒语将白商锁在了那铜盘上，对他的警惕性便大大降低。等到身后风声破空袭来之时才恍然发觉不对，袍袖一挥，甩出一道屏障，想用瞬移之术躲开这一击时，忽然发现此刻却用不了了。

　　而那屏障却在白商一击之下裂出无数断痕，转瞬碎成齑粉。

　　“铮——”的一声锐响，北笙手中化出一柄漆黑短刀，挡住了白商摇山振岳的那一记重击，一旁的丹炉被这一击震得“嗡嗡嗡”响个不停。

　　对方的妖力比自己先前所预料的还要深，而那拼尽全力的一击，竟让他心口处的疼再次发作起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这可真是个要命的意外。

　　不动声色咽下涌到喉间的血，白商不敢有片刻停顿，剑光潮鸣电掣攻向北笙周身要害。

　　而北笙在急急挡下白商那一击之后，在感慨那一击的气势的同时不由得用上了十分的心思，面对白商。只见一直乖得兔子一样小道士，此刻周身仿佛乍起了无形的光，将整个天地都照得明亮斑斓。

　　而那双乌沉沉的眸子此刻专注地盯着他，栩栩生动，流光溢彩。

　　北笙嘴角勾起，心道这可真是个惊喜。

　　剑锋袭来，直取咽喉！

　　若是寻常刀尖，北笙自然不会怕这么一下，可那剑乃白商灵气所化，这一击若中，必然要元气大伤。

　　可北笙能在短短百年间便混成妖王，本事绝不只会炼制毒药那么简单，妖力，身手，心机，手腕，野心......缺一不可。

　　北笙仰头闪身回避，同时刀尖回挑，迅速反击！

　　白商旋身撤步，刀锋堪堪擦过腰际，便接着这一步再次旋身，贴着北笙出刀的那条手臂，旋至了北笙身侧。

　　北笙见状欲收回手臂，可白商却紧紧拽住了他的手腕！北笙手腕一转，那黑色短刀在他手中飞转成花，白商若还不撒手，那他这条小臂大概是保不住了。

　　可他却偏偏将北笙抓得死紧，同时剑被他换至左手，无任何拖泥带水地刺向北笙双眼！

　　刹那间剑身上反射烛光刺目，北笙匆忙躲避，被这反应不及的一下弄得极为烦躁，周身妖力暴涨，那短刀在他手中化成一根长鞭，毒蛇般缠住白商的脖子，拽开他又将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噗——”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出，他倒在地上，看北笙提着长鞭一步步靠近。忽然，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眼神中带着轻蔑。

　　他冲北笙翻开右手，露出掌心——那里藏着一把极为轻薄的刀刃，没有刀柄，白商的手心也因这刀刃被刺得鲜血淋漓。

　　北笙愕然止住脚步，回头去看自己刚刚被他拽住的那只手，只见他手腕上一条极细小伤口带着血色，而那血色中竟缠绕着丝丝黑气，向他身体里钻去！

　　他原以为白商的一招一式都是直击要害，是同他拼命的招式，却未曾想到，他最终的目的，只是要在自己的身上划出一道小口子来。

　　白商伏在地方，面色苍白，刚刚流了又吐了那么多的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他此时的气势，却比方才更盛。

　　北笙匆忙用妖力去逼出那缠绕不断的黑气，可妖力一遇到那黑气，却在转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难以置信地望向白商，却听得他道：

　　“北笙，你曾说过，即便有千年的道行，遇见了祭灵也会被废得一干二净，你觉得你会如何呢？”

　　“你还有一颗祭灵？”

　　“是用你刚刚放出的血，凝出来的。”

　　“你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我曾告诉过你，我血中的灵气天生便比常人浓些，是你大意了。”

　　北笙闻言，却哈哈笑了起来：“能直接凝出服过的药来，这灵气浓得可不止是一些啊，只是，我却大意了。可见不管是人或是妖，若是大意了，总会出些岔子的。”

　　白商擦干嘴角的鲜血，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站直身子，道：“无论如何，你输了。”

　　“我是输了，可你也没赢啊。你现在身受重伤，可走得出我这妖王府？”

　　白商摇摇头。

　　“那你想怎样？”

　　“我们来谈谈。”

　　祭灵一丝丝地蚕食着他的妖力，可北笙却好似并不着急，他请白商落座，叹道：“到现在，我都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缉妖司，白商。”

　　“噢，原来是缉妖司的统领大人，失敬失敬。我曾听说，人间的缉妖司，近年来已成了摆设，原来这消息，并不属实。”

　　白商对这些溢美之词反应冷淡，只道：“你既知晓了我的身份，我便直说了。人间妖鬼界曾在百多年前签订合约，划界而治，彼此之间互不干涉。你之前频频害人性命，所做作为已违反了合约内容，只是你贵为妖界帝王，身份尊崇，若是能保证以后绝不再犯，缉妖司便可既往不咎。”

　　听到此处，北笙认真问道：“那，若是我再犯呢？”

　　白商看着他，亦认真道：“若妖王陛下不能做出承诺，那你我今日，便在此同归于尽。”

　　“可统领大人焉知我日后不会反悔？”

　　“你体内的祭灵，受我血脉牵引，若你做出违背承诺之事，我会立即催动它，届时你的妖力不说尽毁，至少也能毁个五六成，在以力量为尊的妖鬼界，若是失了五六成的妖力，处境想必是很危险的。”言罢，他盯着北笙补充道：“若是我不幸身死，你体内的祭灵会瞬间失去控制，结果和我主动催动它是差不多的。”

　　“那如此看来，我是不得不答应了......”话未说完，北笙忽然出手！

　　此事当然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若是他擒住白商，废去他的灵力使他无法催动祭灵，只要他好好活着，以后自然能找出办法逼出祭灵的毒。

　　白商却像早就料到了他会出手，身影一闪，已到了丹炉那侧，那铜盘上的血液浮上半空，凝成利刃，蹑影追风地攻向北笙！

　　北笙闪身后退，等再去看时，却见铜炉那边早已没了白商的身影，此刻，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请妖王务必守约。”

　　那声音中一贯的冷淡，让他心头冒火，可同时却又痒痒的期待着他落到再次自己手里的那一天。

　　夜烛回来复命时，见北笙只身在丹房内打坐，房中处处可见打斗痕迹，一片狼藉。

　　他半跪于北笙身前，道：“公子......”

　　“你不必说了，我已知晓了他的身份。”

　　“那您......”

　　“我的情况，你不都看到了？”他冷笑道：“他果然出手了，而且，他成功了。”

　　他缓步行至那铜盘前，那里还残留着白商血液的香气。

　　“自我当了这妖王以来，过了太久乏味的日子，而今，这种日子，终于到头了。”

　　夜烛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北笙，这一刻，他终于看到了他初见北笙时，他身上那种难以描画的神采。

　　自信、强大，又野心勃勃......就是这些他说不清的东西，使他在两人初见的那一瞬间便打定了主意，此生追随北笙，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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