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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芽先生(二十五)
条件所限,白商和镜风只能看到沈端灵这侧发生的事情,而远处激烈的打杀声虽震耳欲聋,他们却无从了解。
白商能隐隐感知到,这一夜对沈端灵来说必然是个极大的变故,大概今夜过后,她在这世间的身份便不再是沈家大公子,而是浮芽先生了。
外面似乎出了意外。
这是从沈将军的反应看出来的,可那意外究竟是什么,白商也无从知晓。
他在屋子里焦急踱步,手放在门板上,似乎想出去查看一番,可回头瞧见昏睡的女儿,却又收回了手,坐回到她身边。他俯身看着女儿,背对门板,对身后全无防备。
可偏偏在这时,一团黏糊糊的灰雾从门缝间飘了进来,它停在门前,渐渐凝成个似人的躯体,对着沈将军的方向咧开嘴,露出一个阴寒至极的笑容。
“这是什么东西?”白商看到那灰雾的第一眼,寒意瞬间爬遍了全身,那仿佛是刻在魂魄里的直觉,致使他即便只是在旁人的记忆中偶然窥见,却能在瞬间激起他骨子里的杀意来。
“没见过。”镜风的感觉也不太好,这从未谋面的怪物让他觉得十分恶心。不是因为他的外形或是什么让人反胃,而是他带给人的感觉,仿佛一口吞下了世间所有的恶意,从而让人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情。
那灰雾悄悄贴近沈将军,向毫无察觉的他伸出一只细长的手,一点一点的,马上就要贴上沈将军的后脑!
可突然沈将军往前移了一下身子,灰雾扑空了。
灰雾像是受了惊吓,默默后移了两分,将它那只瘦得仿佛柴火棍的手化成一团雾气,钻出门缝去了。
沈端灵醒了。
她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掀开了那困了她许久的黑暗。
“爹,我师父呢?”她急匆匆地跳下床,拉开门闩,才见到门外的一轮血月,便被沈将军一个手刀劈在颈后,再次昏过去了。
而之后的事情,大概由于沈端灵完全陷入了昏迷,记忆之中一片空白。再往后,便是天将明时,她清醒过来,所见到的场景。
沈将军并不在房中。
门外的血月已经完全落下,天穹中铺撒着几颗明亮星子,在天明前的黑暗中闪烁不定。
天亮前是一天中最黑最冷的时刻,冷风刮过一阵极浓的血腥气,沈端灵打了个寒战。
她很害怕。
她穿过空荡荡的小路来到御花园,御花园里空无一人,只剩下残羹冷炙,杯盘狼藉。
她拖着脚步又走到大殿,大殿中森寒无比,有如冰窟。
人呢,都去哪了?
她扶着殿门在门槛上坐下,心里有生出一丝侥幸。
大家都不在......也许,是有什么事情临时走了也说不定。
可她的侥幸没能持续多久,天光渐亮,她低着头,看到了自己的脚印。
接下来,沈端灵经历了一生中最毛骨悚然的几个瞬间。
她先是看到了自己鞋底沾了很多黑乎乎的东西,她本以为是不小心踩到的泥土,蹭了两下,却发现那泥土捻开却是红色的。
她抬头看去,借着仍不太明亮的天光看见,自己所走来的每一步,都是一个这样的脚印——一步一个血脚印,从御花园的方向,一直到了正殿上。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还是从地狱走来的恶鬼。
太阳终于露出了一条红线,天彻底亮起来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大殿两旁,尽是累累尸骨,那些尸骨不是被刀剑砍杀至死,而是死于千刀万剐——每一具尸身上,都有无数条伤口,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血,浸透了地面,染红了她的鞋底。
她怔怔走上前,尸体层层叠叠,避开了所有大道小路,只堆在了花草之间。这也正是为什么她方才跑到御花园时一个人也没看见。
尸体的表情大多非常狰狞,大概是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死者大多为士兵,还有一些是宫人,后来沈端灵也看到了几个穿着天师衣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从日出翻看到日落,一具一具仔仔细细地辨认了,没有父亲,也没有师父。
等天光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口渴得厉害,跑到昨夜御花园宴饮之处,翻出几个未干的酒壶,胡乱倒进了嘴里。
酒液涌进喉咙里,她被呛了一口,咳嗽起来,但那咳嗽忽然转为大笑,在一片尸骸之中,格外触目惊心。
就连酒里,都是血的味道。
眼角有些冰凉,她随意一抹,也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笑出来的眼泪。
等她给自己灌玩几壶酒,恍然想到自己今天一个活物都没见到。
别提人了,连鸟都没飞过来一只。
大概......是自己下了地狱吧,其他人,他们应还好好地活在世间。
她躺在案几上,看着头顶渐渐升起的月亮,在混合着疲劳惊惧迷茫绝望的醉意中,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平和,闭上了眼。
沈端灵再次醒来,已是三天之后了。
她睁开眼,看到了母亲苍白的脸,与鬓边的素色簪花。
“端灵,”母亲端过一碗药粥,一勺一勺喂给她,“起来,为你爹守守灵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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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半夜写这个,其实蠢作者有点害怕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