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京夜话

　　然而他明显低估了白统领的冷血果断与丰富的拷问经验。

　　“不想说就算了，没必要骗我。”白商安安静静地凝视着他，将自己的想法传过去。

　　在这种无论想什么对方都能知晓的情况下，撒谎是不可能的。

　　镜风默默咽了下口水：“阿商，你别多心，我......”

　　大概是前些年老天亏欠了他太多，所以选择在这个性命攸关的紧要时刻帮了他一个大忙。

　　白商目光飘到了他身后，继而挪开额头。镜风转头，发现那是一只蝴蝶，从后面飞来，一直飞到了浮芽先生身子上方。

　　蝴蝶颤悠悠地落在他胸口上，忽地一阵清冷光华闪烁，浮芽先生就这么在他们眼前化成了无数光点碎片。

　　光点像是蝴蝶翅膀的在日光下反射出的磷光，猛地冲到半空又缓缓下落。

　　刚抬起前爪的小狐狸呆愣愣地仰起头，目光中含了些不知所措。

　　镜风一甩尾巴，不知从哪弄出一个小瓶子来，要开瓶塞，口中默念了些什么，将那些光点收进了瓶中。

　　在瓶子里睡得正香的小蝉被漫天洒下的磷光生生晃醒了，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忽然身子一软，又陷入了昏睡。

　　镜风把碍事的杂毛小狐狸叼到一边去，舌头舔上白商的额头，两人在零零闪闪的光点中化作人形。

　　当狐狸的时候，蹭蹭舔舔好像都没有什么，可身为人时，简单的拥抱亲吻却仿佛带着炙烤的温度。白商慌忙推开双臂环抱他的镜风，向后退了两步。

　　两人拉开距离，镜风一眼就盯住了那苍白中泛出绯红的脸颊。

　　阿商同以前的反应不一样了。

　　镜风兴奋地眯了眯眼睛。若是从前，阿商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先逃开，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若是逃不开，就强忍着，面上能有多平静就有多平静，大概会有厌恶，但也绝不会表现出来。每次镜风瞧见他的表情，都觉得他脑子里不是在分析案情就是在默念清心经。

　　这是头一次，镜风见到他如此可爱的模样。虽然面上还是强作镇定，可脸颊红得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瞧出他在害羞，长长的眼睫忽闪着，偶尔露出底下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一波静水投进了石子，泛着颤颤的光。

　　这实打实的反应比先前额头相抵时的传音更直接，更有说服力。

　　他是真的心动了。

　　虚回山从小心情寡欲到大的掌门弟子，缉妖司冷漠无情的白统领，竟然这么容易就动心了。这过程比镜风预想的要容易太多，禁不住有些飘飘然地盘算起来。

　　已经开了个好头，将阿商从里到外吃得干干净净还需要太久么。

　　待到白商平复好心情抬起眼，镜风早就将那些不小心外露的小心思藏了个干干净净，反而是一直在打量白商，做出一副极为耐心的样子，像是在等他将心神收回来。

　　脸上的绯红还未消净，白商有点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镜风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他的不自然，望着那缓缓飘落的光点，道：“我们杀了雪狼，断了幻境的一个妖力来源，木匣之外的幻境似乎也遇到了什么状况，妖力来源被齐齐切断，导致木匣中固魂的阵法不稳，他的魂魄散了。”

　　白商略一思索，将前后线索关联起来。

　　首先，他们追查到的别苑应就是浮芽先生出生的地方，他们当日所见的夫妻，便是浮芽先生的父母。而那妖美人定是同浮芽先生有什么关系的，他出于某种目的，要保全浮芽先生的魂魄，故而用法阵将其封在了木匣之中，又造了一个幻境，用以诱骗强大的妖，抽取其妖力，来供养这个法阵。

　　当初他们被幻境降下的天雷劈到木匣中，又遇上了前去索命的雪狼，便应是为了让他们死在那儿，直接给魂魄当养料的。

　　可是，有一点却说不通。

　　若幻境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诱捕大妖获取妖力，那幻境中的别苑又有何用呢？让浮芽先生在幻境中出生，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而且，单一个稳固魂魄的法阵，根本不需要如此多的妖力，像雪狼那样修为的妖，一身妖力被抽干了多一半，他失去的妖力，差不多够这个法阵维持上千年。

　　可浮芽先生的魂魄已散，那他所失去的妖力，究竟有几分用在了这个法阵上？

　　除了法阵，幻境的维持也需要大量妖力，而且，以那幻境的规模和逼真程度来看，所耗妖力必然不菲。若幻境的存在只是为了猎捕大妖，这样巨量的损耗，却又显得太不明智了。

　　是以，幻境必然不止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

　　“这幻境有些特殊，若我猜的没错，应是一幅画。”镜风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适时开口道。

　　白商想起他们初入别苑时从鳖精那问来的话，据他所言，那妖美人来到别苑时，怀中便抱了一个画轴。而浮芽先生以画闻名，若镜风的猜测正确，这画卷八成便是他的遗作。

　　“浮芽先生名声最盛的那几年，从未有新作面世。当时有人猜，浮芽先生可能是封笔了，还有人认为，他已经仙逝。说什么的都有，没有定论。不过，就在大家纷纷以为不会再见到浮芽先生的新作时，那只曾经传音的白鹤却再一次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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