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京夜话

　　天底下要生孩子的女人那么多，谁知道这小厮是给哪个夫人找稳婆，可白商却直觉那位“要生了”的夫人，便是住在城外别苑里的那位。

　　匆忙间，镜风只来得及给掌柜的扔下锭银子，留了句“先按方才说的那种做两套，我过几天来取。”便跟着白商一道赶往别苑。

　　寻了个僻静的所在，镜风燃了一张符纸，等符纸燃尽时，纸灰被风一吹，悠悠飘过了一道墙头。应芷看了儿那被风吹走的纸灰，颇为困惑地转向镜风。

　　三人稳稳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白商把抓着镜风的手收回来，冷淡道：“你方才没有默念别苑所在么？”

　　在应芷看过来的那一刻，镜风忽然想到了这传送符失效的原因。

　　并非因为他们身处幻境中而使符纸受到了限制，而是整个幻境在现实中都是同一个地方。

　　不管是别苑还是客栈抑或是这条僻静的小巷，在幻境之外，全都是同一个地方。

　　然而此刻还不宜和阿商挑明这一点，只好干巴巴地一笑，道：“许是这个幻境做的太特殊，方位定不准确，咱们还是走路过去罢。”

　　白商瞥了他一眼，明明那眼神中没什么情绪，镜风手心却出了一层冷汗。

　　他庆幸地想到，还好此刻阿商没有拉着他的手，要不这肯定要被他发现了，继而又自我唾弃了一番，明明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却还要故意瞒着他，真是只黑心的狐狸。

　　在幻境中，所有可以用来转移方位的术法都失效了，若是走过去，还带着应芷，又嫌太慢。白商正寻思去哪弄匹马来，却见镜风忽然清了清嗓子。

　　“那个......你们坐上来吧。”他化成原身，是一只小小的雪狐，还没有白商的半截小腿高。应芷见了颇为稀奇，试探着用手去摸他的尾巴毛。

　　镜风不喜欢人家摸他尾巴，向来是谁都不给摸的。他并没有应芷是白商妹妹而给予她什么特别优待，在那只手刚刚碰到她尾巴的时候便轻巧跳开了。

　　“缩身术没问题吧。”他道，“我变大些也是可以的，不过这样太显眼了。”

　　第一次当坐骑，镜风有点莫名其妙的害羞，眼巴巴地望着白商，又加了一句：“我跑得还挺快的。”

　　缩身术白商自然是会的。脚边小狐狸期待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便不忍心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念了几句咒语，将两人缩成手指大小，先将应芷放到狐狸背上，自己又轻轻一跃坐了上去。

　　狐狸毛很长很软，先前应芷没能摸到尾巴，现在把两撮毛拢在掌心，又揉又拽，玩得不亦乐乎。白商在她身后环着她，防止她掉下去，见她用力拉扯狐狸毛，有几根都被扯掉了，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也没多想，便制止了她。

　　应芷乖乖松手，白商又顺手揉了揉掉毛那一小块的肉皮。揉完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问道，我这是在做什么呢？难道是在心疼这只狐狸？

　　镜风一跃而起，似乎是在御风般，几下穿过了人群熙攘的街道，沿着屋檐墙角轻巧腾挪，带起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

　　他虽是在跑着，可注意力至少有一大半都放在了骑在他脊背那少年的身上。

　　被轻轻抚摸皮毛的感觉实在太美妙，只是那只手只摸了他一会儿便收回去了。镜风暗下决心，这样的事情，以后一定要多来几次。

　　别苑门外已停了两三辆马车，都是请稳婆回来的。一半这样的大户人家要生孩子，都会提前十天半个月就把产婆什么的接到府中住下，随时候着，以防突然生产反应不及。可如今这阵仗，却是明摆着告诉白商他们，这些产婆都是刚刚被接过来的。

　　院里的丫鬟小厮脚步匆匆，镜风又做了个结界罩在三人身上，好教幻境中的人瞧不见他们。

　　“王婆婆和刘婆婆都来啦！”

　　“快快！这边来！”

　　“老爷怎么还没来？再派人去请！多派几个人！快去！”

　　别院中的仆人不算少，可此刻却像怎么都不够用似的，管家急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向后院疾走了几步，却忽然想起自己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又叫住一个脚步匆匆的小厮：“哪里还有好的稳婆？快去请！有经验的大夫也请过来！”

　　那小厮连连点头，一路小跑着出了大门。

　　“唉！”周围已没了人可以使唤，管家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老爷是信任他才将夫人交给他照顾，可夫人养胎养得好好的养到了八个月，今早不知怎么回事，肚子突然疼起来了，竟是有了早产的征兆！他什么本事也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一夫人还有那肚中的孩子有个什么好歹，他可怎么跟老爷交代呀！

　　正一筹莫展之后，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这位大哥何故唉声叹气？”

　　那声音仿佛玉石相击，煞是悦耳。管家回头一望，便望见一个俊美青年缓步而来。他怀中抱了个木匣，身后背了个竹娄，乍一看，也看不出是做什么的。

　　青年在管家面前停下，道：“我乃云游散仙，今日采药途径此处，见贵府瑞气腾腾，应是有大喜之事的，却不知阁下为何却愁眉苦脸。”

　　来人虽然奇怪，可仪表谈吐皆是不凡，管家反正什么也做不了，便跟他道了实情。

　　青年静静听他说完，点头道：“原是如此，这祥瑞确实有被困住的征兆，若是大哥你信得过我，在下愿勉力一试。”

　　管家闻言瞪大了眼睛：“你？你会接生？”

　　青年道：“并非接生，助瑞气突破困碍，夫人自然能顺利诞下麟儿。”

　　那青年从容笃定的语气，很是有说服力。管家活到这个年纪，且向来谨慎，从没轻信过别人，可眼下实在别无他法，只好抱着死马来当活马医的心态，道：“请问大师要如何助瑞气突破困碍？”

　　青年不语，走到院中打开木匣，掏出一只毛笔，蘸着朱砂画了个符阵，画完之后，将毛笔收回木匣，便在那阵法中心盘膝坐了下来。

　　管家不知所以，催促道：“之后要如何做，大师？”

　　“莫急，且先等一等。”青年闭上双眸，灵识与整个幻境相连，细细地搜寻这幻境中的每一个角落。

　　他一早便知道，这幻境里，进来生人了。只是他一时半刻摸不清那些人的底细，也不好贸然出手。

　　不过这里始终是他的地盘，只要在幻境中，他便是神，而神要决定谁生谁死，那便是凡人之力无可更改的。

　　既然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动了他的养料，他正好便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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