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京夜话

　　等？管家听见这个字，越发着急了，这节骨眼上，教人如何去等？

　　青年却不急，他盘膝坐在那朱红阵法的中央，将木匣放在怀中，盖子只是半合。他闭目片刻，双臂缓缓抬起，在胸前结了一个手印。

　　那手印的样子怪极了，管家曾见过许多庙里结着手印的佛陀菩萨，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左手向上，手指绽成了半朵盛开的花形，右手向外，手指扭曲下垂，仿佛虬结的树根。甚至，他手指皮肤都因这形状而变了颜色。左手做出花形的指尖微微泛着绯红，而右手的扭曲之处竟隐隐透出青色来。

　　这实在不能怪管家没见识，因就算是镜风这个活了三万年的老狐狸，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手印。虽然没见过，可多年积累下的经验却变作了直觉提醒他，接下来的事，也许会有点危险。

　　多亏了他还算可以的直觉，下一刻，三道天雷以劈山断海之势直直滚落时，他反应得也还算及时。

　　第一道天雷将三人身上的结界劈出一条裂缝，镜风掏出符纸，画了一个有隐身作用的引路符交给应芷。

　　第二道天雷降下，那结界的裂缝更深了一些，他将应芷推出结界，告诉她跟着这个符先回客栈。

　　之后，他便迅速撤了结界，在第三道天雷落下之前将白商护在怀里，生生抗下了这第三道雷。

　　管家目瞪口呆地看着两道天雷劈到自家院子里，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等第三道天雷落下时，那屏障却忽然消失了。天雷在院中打出一道几乎能亮瞎眼的光带，他好似看见了个什么影子在那光带中一闪便消失了。

　　他惊愕地开口：“这、这、这......”

　　青年低头合上木匣的盖子，起身笑道：“困碍已除，你家小主人可顺利降生了。”

　　这时，管家苦苦等候的那位老爷终于鞭马而来，进了门便直冲进后院。管家和那位青年都随着去了后院。

　　三四个产婆挤在屋子里，剩下的人都在门口守着，随时听候吩咐。

　　男人跑到屋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得房内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屋里有人喜声叫道：“母女平安！母女平安！”

　　听到这声音，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男人眼眶红红的，使劲吸了几口气，才推门进去，也不往里屋走，而是站在门口，先对着产婆道：“将孩子抱来我看看。”

　　一个婆子抱着个简单裹在被子里的小婴儿走过去，笑道：“恭喜老爷，是位漂亮的小姐。”

　　男人只看了那婴儿一眼，便道：“这明明是个男孩，婆婆岁数大，叫错了罢。”

　　那产婆也是个人精，只听了这一句便高声道：“是啊是啊，是个极漂亮的小少爷！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了，一着急竟叫错了！”

　　屋里其他产婆听了，也跟着道：“是个小少爷！”

　　男人点点头，随手扯下腰间的一块玉佩扔给那婆子算是奖赏，便疾步进了内室。

　　女子刚刚生了孩子，面上呈现出一种失血的苍白，男人见了一把过去拉住她的手，心疼道：“你受累了，夫人。”

　　女子浅浅笑出声来：“何止是受累，我方才都要疼死了。”

　　男人闻言眉头紧紧皱成两个疙瘩，将她的手贴在心口，道：“都是我不好。”

　　“是，都是你不好，若是下次你替我生，我便不怪你了。”

　　听了这话，男人恍然发觉女子是在逗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却忽然听得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此次夫人难产，多亏了一位云游仙人相助，才让少爷顺利出生，老爷可要见他？”

　　女子从生产开始便极不顺利，疼得她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真要说起来，方才那句“疼死了”只能算是轻描淡写而已。可刚刚那疼忽然便消减了大半，孩子也顺利生下来了。她本还觉得奇怪，听见管家这话，才终于明白了自己能顺利生产的原因。

　　难产之时得遇仙人相助，也真算是人生大幸了。

　　她对男人道：“夫君，扶我坐起来，我要见见这位仙人。”

　　她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得很，男人本不愿她现在见人，可又知她打定了主意的事是劝不动的，只好唤丫鬟又拿了两床棉被进来，仔仔细细将她围了起来，才让管家带人进来。

　　青年缓步而入，他进门的那一瞬间，这小小的内室仿佛掉进来了一个月亮，熠熠生光。

　　无论是谁，都从未见过这样气质清华、容貌绝世的男子，这样的人，望之便能令人好感倍生，更不用说他方才还救了女子和婴儿的命。

　　管家将方才之事细细说了一遍，男人听完后跪在地上，冲青年磕了三个头。

　　青年中途要扶他起来，男人却执意磕完头，道：“这三叩首，一为我夫人，一为孩子，一为自己。若不是仙人相助，我们这个家便完了。”

　　青年闻言似有所感，点点头，道：“老爷夫人，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在下感佩。”他话音一转，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爷夫人准允。”

　　女子望了一眼丈夫，男人便道：“仙人的心愿，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定当为仙人完成。”

　　青年温声道：“无需如此，只是我与小公子有缘，想收他做徒弟，不知老爷夫人可答应？”

　　“这......仙人是要带他走么？”到底是自家骨肉，一听仙人要收徒，便流露出不舍来。

　　青年笑道：“小公子年幼，跟着我也不方便。只是等到小公子长大后，我云游归来之时，能住到府上来，给他指点一些琴棋书画便足够了。”

　　夫妻二人连连答应，能有这样一位老师住到家里来亲自教导，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青年颔首微笑，转身便出了房门。

　　“仙人留步！”女子忽然叫住他，“既然仙人与这孩子有缘，那还请仙人为他赐个名吧。”

　　青年的脚步忽然一顿。正好丫鬟们刚给婴儿弄干净了身子，抱来这边，他一出门，便见那迎面而来的小婴儿在襁褓中对他露出了一个笑。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小婴儿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来，却像是在对他说话。

　　丫鬟将婴儿交给他抱，他轻轻搂住裹着婴儿的小被子，心软得仿佛成了一片柔柔月光。

　　婴儿的眼睛清澈极了，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觉得自己似乎都被这澄净的眼神清洗得干干净净了。

　　“啊~”婴儿鼓鼓嘴巴，对着这个陌生人说出了他能说的第一句话。

　　青年低着头，语调慢得好似回忆：“端灵，端方聪灵，有君子之气，又不失之俊逸洒脱，最适合你。”

　　那婴儿听懂了似的，对着他咯咯笑起来。

　　“端灵......沈端灵真是好名字。”女子笑道：“他也很喜欢啊，多谢仙人。”

　　“不必客气。”青年将那婴儿交给丫鬟，步出了别苑。

　　下次见面时，我和你的故事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开头......端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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