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京夜话

作者:一日长过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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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骨生花(五)


      “我爹他......他走了。”黄绣生勉力说出这句话,身子一软,泣不成声。

      一旁的比丘尼扶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黄施主有副好心肠,菩萨必定会保佑他的。”

      小晚年纪小,看母亲哭了,也跟着哇哇地大哭起来。

      她们哭得凄惨,白商看着,推测她们必定是极痛苦的,可对于这种亲人子女的别离之痛,于他而言却像隔着一层永远也捅不破的窗户纸,只能旁观,无法共情。

      他不知这时该说些什么好,他满心所想都是案子如何,其他的声色光影在眼前耳边掠过,他抓不住听不清看不真切,即便他试着去思索,到最后也只余满心茫然。

      正如方才老比丘尼讲的那个故事,今早面摊上那对老夫妻,还有镜风的一言一语。

      他腾地站起来伸出手,这是出于怜悯本能而做的。可接下来,他收回手习惯性放到剑柄上,在原地站了片刻。

      “黄姑娘,你爹他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

      比丘尼看了他一眼,便低头继续安抚绣生,道:“黄施主是两天前走的,将绣生和小晚送到这儿之后,也没多留,就离开了。”

      镜风本以为绣生一进门就哭成那样,应是黄老板已经遭遇不测了,却没成想,这走了的意思,竟真的只是走了。他道:“既然只是生离,那必定是有再见之日的,黄姑娘何至于哭得如此伤心。”

      绣生抽噎着:“那日我们刚离开远京,便遇上了鬼怪纠缠,虽惊慌害怕,但也化险为夷了,可没想到,那些东西一日比一日纠缠得更甚,我们好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我爹说,这些东西都是冲着他来的,他说不能连累我和小晚,留下封信便走了......自我爹走的那一日,我便夜夜梦见他在地狱受苦,百般煎熬,永不得解脱。”她忽然望向白商,从衣领下摸出一枚玉符来,“这个是你留给我爹对不对?那日你来时我见过你,你当时淋了雨昏迷着,我,我还给你喂了热汤......”

      绣生轻轻推开比丘尼直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对着白商猛地一跪,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当”地一声重响。

      “仙人,求您救救我爹!”绣生说着,重重在地上扣头,眼泪混着血濡湿了身前那一小块青石板。

      老比丘尼双手合十,无声念了句佛。

      白商迟疑了片刻。虽不知这怪事为何发生,但黄老板同眼下的案子应是没有关联的,没有了玉符的感应,他根本不知黄老板现在身处何方,况且绣生只是梦见了黄老板受苦,并不能当真......他不该再管这件事了。

      他刚要开口拒绝,却见镜风忽然上前扶起她,道:“黄姑娘,你不必忧心,你爹定然会无恙的。”

      绣生并不知晓镜风的来历,可他此番与白商同行,两人必定是相熟的,便当他是替那少年应下了,心中因这应承重新有了希望,对着两人连连道谢。

      他不知镜风为何要这样做,明明是一个妖,对待人的态度却如此亲近,这相悖于白商一贯以来的认知,便觉得他这样,必定是酝酿了什么更大的阴谋,须得更加谨慎才行。又梳理了此案前前后后的线索,待绣生情绪稍稳,便问道:“黄姑娘,自你们离开客栈,都遇到过哪些怪事......可有什么东西曾试图将你们各自单独引开?”

      她缓了缓,道:“将我们各自引开?没有......不对,如果非要说的话,是有的,不过不是那种东西,而是人。”

      白商问:“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个书生......”她一边回忆一边轻声说着,“那日我们刚刚离了远京,随身带的水都已喝干了,爹去找水喝,我和小晚走不动了,便在路边歇脚,不一会,忽然来了个书生,问我们怎么了。我跟他说我们是去城外走亲戚的,走累了就歇一会,他就问我们渴不渴饿不饿,还说他家就在不远处,请我们过去坐坐。他模样挺斯文的,看着就一股子书卷气,说话也彬彬有礼,我那时实在口渴得厉害,就想着去讨口水喝,很快就回来,可没想到才跟着他走了几步,小晚那狗就忽然狂叫了起来,我们这几日一直过得战战兢兢,脑子都糊涂了,我听见狗叫才想起来小晚那么小,怎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路边,可我又不能带着他过去,因为万一我爹回来了找不见人肯定是要着急的,索性就折回去了。”

      听到这儿,小晚却疑惑道:“娘亲,那天咱们没有碰到别人啊。”

      绣生顿吃一惊:“你说什么?”

      小晚抱着那小狗道:“我们在路边歇着,娘亲忽然站起来一个人往前走,我叫你,你也不应我,后来突然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过来拉我,毛毛就冲他叫,那东西就走了,娘亲也回来了。”说完他对镜风道:“哥哥,这个小狗真的很厉害!”

      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绣生紧紧抱住抱住小晚。小晚依偎在她臂弯间:“娘亲,我们有毛毛,什么都不怕。”

      白商猛然醒悟,原来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之前先入为主,总觉得问题出在客栈里,听了绣生她们的事白商才意识到,其实不然,那东西八成是游移在那客栈附近,事先找好目标,多半是挑那些身上煞气少,容易被迷魂术控制的,在他们身上留下记号,等到他们落了单,便伺机加害。

      “回远京。”他起身离开,匆忙下山。

      镜风也想明白了这一点,跟上白商,临出门回头道:“多有叨扰,黄姑娘,你爹的事我定会想办法。”

      绣生冲他一拜,抬头时,他已经追着那少年从来时的院门离去了。

      二人并驰在路上,衣袂自风中猎猎翻飞不绝。

      “那妖狡猾谨慎,你打算如何诱他现身?”

      “不需要,他接连杀害二十多人,必定妖力大增,只要画一个阵法看看客栈附近哪里妖气最重便可。”

      镜风倒是没想过还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思索道:“你如何确定妖气最重之处便是那害人的妖,说不定是什么其他厉害的妖呢。”

      这次白商倒答得颇有耐心:“远京附近的妖早被我清理干净了,”顿了顿他忽然补上一句,“除了你。”

      镜风听了这话,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明的滋味,就好像白商间接地承认了,他于他而言,是最特别的那个。

      虽然他知道,白商说这话,其实很可能只是在警告自己而已。

      入夜前,两人回到了远京。白商先去买了些黄纸香烛一类的东西,接着便去了福来客栈。

      道门阵法一向多不可数,镜风活了这么久也不曾见识完全。他先帮白商布置好香案,便坐在一旁,看他细心洗净双手,点燃三支香,插于香炉之中。

      他做这些事时,表情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虔诚,这虔诚将他脸上一贯的冷厉都冲淡了些许,他整个人都因此显得柔和起来。

      镜风就那么一直看着他,觉得他一抬手一低头,甚至略一动作带起发丝摇晃的弧度里,都带着让他移不开目光的吸引力。

      香已燃了大半,白商心里估摸了一下,右手并指做刀,在左手掌心处割出一条血口来。其实他原本打算将那一刀割在手腕上的,因为那里放起血来会比较方便,可奈何之前被北笙划了一刀,前两天又给应芷放血,因着总受伤的缘故,左手便常常提不起力气来。他又不能在右腕放血,因为他右手还要用剑。

      因此,这一刀,他便划在了掌心上,因为怕血不够,还划得很深。

      血滴滴淌淌地落在香灰上,两者接触的瞬间,香灰倏然变作红色,层层炸起,腾在空中,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一圈圈地将白商包裹起来。

      瞧见他放血那一幕,镜风只觉得心里忽地一下冒气一股邪火来,一把上前抓住他淌血的手掌怒道:“你做什么!什么阵要用这么多血!”

      白商推开他,心中默念咒语,将血中的灵气一点点附到香灰之上,慢慢吐出三个字:“离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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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镜风:媳妇的血绝对不能是这么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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