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京夜话

　　这三个字仿佛天地间最简单明了却也是最不留余地的拒绝。

　　一字一声都是无情的质问：我做什么，同你有何相干？我所思所想，有何必要同你言明？

　　镜风跄然后退两步，仓促间白商的血洇染在他袖口上，仿佛一朵花，妖异冷艳地开在他心间。

　　白商放血做法，其实是为了附灵。原因很简单，虽然他已经将范围大致确定在了远京城外福来客栈一带，可妖毕竟不是死物，是会动的，要画阵寻妖气，这阵必然要画得极大才行，否则若是把妖留在了阵外，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可若要画一个如此巨大的法阵，所耗的功夫也实在太大，所以他将香灰附灵，然后以灵识操纵着香灰来替他画阵。

　　他拔剑出鞘，剑刃点在一摞符纸上猛地上挑，符纸哗啦啦飞向空中，一碰那附了灵的香灰，便腾地燃起火焰，围绕着镜风，好似一只只浴火的蝴蝶。

　　待符纸全数燃成灰烬，香灰忽然发出血色的光来，引着符灰飞上天际，去寻应处的阵位去了。

　　片刻后，远京方圆百里红光乍起，明明灭灭，像是在地平线上点了一圈巨大的烛火，以福来客栈为中心，映照着如墨黑夜。正要继续向阵法中注入灵力以寻妖气所在，白商忽觉头晕的厉害，想是血和灵力都耗得太多，有些支撑不住了。

　　可画阵施法是中断不得的，否则便要前功尽弃，从头再来。

　　他便想先缓一缓，用手去扶那香案，却没想到手还没够着案边，忽地脱力，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一片暗红衣角缓缓出现在眼前，白商听到镜风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罕见的邪气和傲然冷意：“白统领对自己自信太过了罢。不过你若是能拿出诚意来求我，我便帮帮你。”他说着，一只手握住白商脉门，将灵力缓缓地输进他身体里，“就像这样，如何？”

　　自阵法画成那一刻起，自己周身灵力便被那阵法疯狂吸允，不过耗了几息，他便支撑不住了。刚刚镜风握住他的手将一股精纯的灵力输送进来，让他觉得舒服极了。可镜风只片刻便收回了手，以至于刚刚积攒起来的精力转瞬间又被抽干了。

　　白商知晓这阵法必定消耗巨大，可照他以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是有把握完成的。可不知为何今日这种程度的损耗便能让他虚脱成这样，似乎从那怪异的心口疼开始，自己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至多再有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可确定妖气所在，届时这案子便可了结了。那一瞬间，他也来不及去在意镜风妖的身份，抓住他落在自己身侧的半幅衣袖道：“求你。”

　　他听见镜风笑声响在自己耳畔：“我的白统领，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若是不会，我倒是可以教教你。”

　　眼看自己的灵力便要断了，白商急道：“随你，快些。”

　　镜风便又握了他手腕，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揽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地将灵力匀过去。

　　“怎么求你都愿意么？”

　　白商费力道：“愿意。”

　　“那好，我要你求我要了你。”他说这话时，似乎并没有露出多少欣喜的意思来，反倒是冷淡而散漫，仿佛在谈论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你明白的，就是太子想要你的那种要。”

　　白商闭上眼，看到一团黑色没边的妖气盘踞在阵法中央，除此之外点点妖气散在远京周边东南西北各个角落，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样，各自升上半空同其他方位而来的妖气聚集在一起，又分出两条支线来，一条向白商他们这边蔓延来，另一条则进了远京城中。这边这条的方位无比清晰，可进了远京的那一条在入城后，许是因为离皇城太近，受龙气所扰太大，便看不真切了。

　　因着共用灵力的缘故，白商所见也同样呈现在了镜风眼前。他粗粗看了眼那妖气分布，便觉怀中人挣动了一下。

　　白商记下那两条线最后消失的方位便断了阵法，没了那抽水似的灵力损耗，他觉得自己很快便恢复了，于是要挣开镜风，却失败了。

　　镜风改握为抓，抓住了他两只手腕，把他困在怀里，下巴搁在他颈窝上，道：“怎么，想赖掉？”

　　白商忽然反应过来，道：“是你。”

　　是了，就算他身子再虚，也不至于连这样一个阵法都支撑不住，必定是镜风趁他不注意对那香灰做了手脚，才导致阵法一落成便开始疯狂抽取他体内灵力。

　　镜风在他耳边笑了起来：“对，是我在香灰里施了个小法术，可妖本来就是狡诈又残忍的，白统领不是很清楚么？”

　　许是刚刚两个人紧密相贴的姿势安抚了镜风，他现在看起来，虽然仍有些阴沉，却更接近他平时那闲散的模样了，以至于谈起条件时，都自愿让了一步：“好罢，既然你已经应下了，那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我会慢慢等的。”

　　他说着，白商已转身出了客栈，只留下一句话被门外的风送进来：“我去寻那妖气所达之处。”

　　镜风有些惊喜，因白商若是恼了便绝不会跟他说话，而他留下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叫自己快跟上去么。

　　他抓住白商左手，悉心给他治疗伤口，在强大妖力的支撑下，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愈合。

　　白商也没甩开那一只手，竟由得他用指腹在新长好的皮肉上细细摩挲，惹出阵阵痒意。

　　如此被纵容了片刻，镜风得寸进尺，整只手见缝插针贴了上去，与他掌心相扣，十指相缠。

　　不仅如此，他还道：“阿商，你看，我都把应得的东西推迟来要了，你是不是该给先我点什么，聊作补偿。”

　　白商十分不耐，抽回手转头去瞪他，却被镜风顺势揽过肩膀，双唇擦过他的唇角和脸颊，最后停在耳畔，印上了一个温热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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