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八月十一，容府上下忙做一团。
　　容尔雅也没有歇着，帮着方氏前后打点，西偏门和后门进进出出的仆从侍女们搬着婚礼要用的东西，容尔雅领着人指点他们归置在何处。
　　雁月楼请的大厨和伙计已经住进了容府，此刻正在厨房备菜。明日婚礼，整个朝中大小的官员、皇亲国戚都会来喝喜酒，光是这菜食就得多做准备，不说十分美味，但也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才行。
　　容尔雅让丘妈妈和羽夏看着仆从们搬东西，自己则带着羽秋和云欢去了厨房。
　　厨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七八个灶上都在炖着菜，就连碳炉和灶门口的火盆里都煨着汤。容尔雅一进去，满屋子的香气迎面扑来，让她觉得肚子都叫了起来，不自觉的咽了口水。
　　“小姐，您怎么来了？这厨房乱的很，一会儿别冲撞到您了。”厨房管事的冯妈妈赶紧过来招呼，又看到洗菜的小厮，呵斥道：“那松茸哪能用那么大力气搓洗，全让你们糟蹋了，哎哟……”说着又走过去一阵惋惜。
　　容尔雅走到灶边，看着一口锅里炖着排骨，香气扑鼻，她问一旁的大厨道：“这排骨已经好了吗？”
　　那大厨是雁月楼的掌厨之一，转过身来看了一下锅里，道：“县主，还差点火候。”
　　容尔雅喕喕嘴，颇有些可惜地走开。
　　另一边看锅的伙计笑道：“县主，这锅里的菌菇炖鸡好了，您可要尝尝？”
　　“好啊，你盛一碗来。”容尔雅乐道。
　　伙计取了碗，用勺子舀了两勺汤，又挑了两块鸡肉和一些菌菇在碗里，从案板上的葱碗里挑了一筷子葱花在碗里，然后端过来递给容尔雅。
　　容尔雅看着碗里金黄清亮的鸡汤，炖的软烂的鸡肉和舒展开的干菌菇，汤面上浮着青翠的葱花，实在胃口大开。她先舀了一勺鸡汤入口，唇齿生津，鸡肉和菌菇的香味在舌尖弥漫，好喝到想把舌头都吞了。
　　“好喝，实在好喝。这菌菇的味道十分美味，都有些什么？”容尔雅问。
　　伙计笑答：“回县主，这菌菇是今年西南来的新鲜干货，里面有竹荪、鸡枞、牛肝菌、松茸等七八种，炖汤十分鲜美。这鸡是城西香云镇的山鸡，喂养了近一年，散养在山林间，经常跑动，所以肉质鲜美紧实，炖汤专选的母鸡，更是汤鲜味美。”
　　容尔雅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将碗里的菌菇和鸡肉都入了肚，慢悠悠地喝着汤。
　　喝完汤，容尔雅又尝了其他炖好的菜食，最后吃了个六七分饱离开厨房。

　　“小姐，这马上要到晚膳时候了，您现在吃饱了晚膳还吃得下吗？”羽秋嗔怪道。
　　云欢则笑道：“容姑娘若非是想着要吃晚饭，恐怕这会儿还在厨房里尝那些菜呢。”
　　容尔雅一阵憨笑，“确实，我留了肚子一会儿吃晚饭的。”
　　羽秋无奈摇头。
　　三人往花厅去，看到雅苑旁边的园里有几个姑娘在说笑，走近一看是方家两姐妹。
　　两人也是远远就瞧见了她，向她招手道：“小雅姐姐！”
　　容尔雅笑着快步过去，道：“你们何时到的？”
　　方月桐道：“我们到了有一个时辰了，姑母说你在后院忙活，我们就没去打扰你。”
　　“小雅姐姐，若华表哥呢？我们可以去看看新郎官吗？”方月柠四处打量，没见到容修泽人。
　　容尔雅也不知道他在何处，道：“我这一下午也没见到他，不知道在哪儿呢？”然后看到远处路上匆忙往外跑的小厮，正是容修泽身边的临风，她把人叫住，“临风，你匆匆忙忙去哪儿？”
　　临风听到有人叫他，看过去是几位小姐，行礼道：“小姐，少爷让我去前院拿东西。”
　　“容修泽在哪儿？”容尔雅又问。
　　临风道：“少爷在屋里呢，方嬷嬷领着侍女们在布置婚房，少爷看着呢。”
　　容尔雅笑道，“那你快去。”然后同方月桐姐妹两道，“咱们也去看看婚房布置得怎么样了。”
　　“好啊，好啊。”方月柠十分兴奋。
　　方月桐也点头，三人又兴致勃勃地往泽苑去。

　　进了泽苑，里面也是热闹非凡，偶尔还有方嬷嬷呵斥的声音。
　　姐妹三人往容修泽住的卧房去，在门口就看见里面红绸一片，桌椅上都是婚礼所用的物品，正对屋门口的案几上摆好了干果红烛，大红喜字挂在墙上，旁边是深浅不一的红色装饰。
　　容修泽正坐在书案旁边发呆，也不怪他没精神，从早上就看着他们收拾装饰，这一天下来也着实又累又倦，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兴致了。
　　容尔雅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神来，“你们怎么来了？”
　　“你又为什么发呆呢？”容尔雅打趣道，“是在想明日怎么把淑婉姐姐娶进来的事？”
　　容修泽干咳一声，嗔怪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说这样的话。”
　　容尔雅笑得更开心了，问方月柠：“月柠，想不想看容修泽穿成亲的礼服？”
　　方月柠十分上道：“真的？表哥，你去换礼服给我们看看吧。”
　　容修泽瞪了容尔雅一眼，对方丝毫不惧，冲他挑眉似乎在说：‘快去吧。’
　　方月桐也好奇，容修泽本就长得好看，平日里见他多是青的或者黑白的衣服，还从未见过他穿大红的礼服，也笑道：“表哥，让我们看看嘛。”
　　容修泽无奈，礼服其实自己早就试过了，不合适的地方方氏也着人修改过了，她们现在在这儿候着，又言辞恳切，只好起身去架上取了衣服，去外面的浴房里换。

　　三人等了片刻，只见门口一身红衣的容修泽长身玉立，大红的喜服衬得他皮肤玉白，浓眉大眼，刀削般的面容英气十足，却又在红色喜服的映衬下添了几丝柔和温润。
　　“哇——”方月柠惊叹，凑过去细看，“表哥，你穿红色好好看啊！”
　　方月桐也惊讶道：“表哥这一身十分温润如玉。”
　　容尔雅也十分惊艳，“我说容修泽，你平日里丝毫红色的服饰都不沾，是不是觉得太温和了，不符合你一个拿剑之人的形象啊。”
　　容修泽翻白眼，走进屋里坐下，“我常在宫中当差，平日里都是官服和盔甲的多，哪有什么机会穿这艳丽的衣服。”
　　“明日你就要以这样的形象去接新娘了，感受如何？”容尔雅坏笑。
　　容修泽大窘，脸上有些烧热，不自在道：“你个姑娘家的，何处学的这样轻浮！”
　　“哎呀，你还不好意思了。”容尔雅偷笑。
　　方月桐和方月柠也在一旁偷笑，偷偷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容修泽也紧张起来，他和童淑婉青梅竹马，以前倒是还见得多，自从定亲之后见得就少了。在他眼里，童淑婉温柔恬静，却又坚毅果敢，他想早日娶她进门，却又紧张担忧，尤其是现在他一成亲就要领兵南下。他更怕她担忧难过，一时间各种思绪涌入脑海，让他脸上的表情也奇怪了起来。
　　容尔雅过去将手搭在他肩上，安慰道：“没事的，紧张就紧张嘛，反正淑婉姐姐又不能飞了。”
　　容修泽点点头，容尔雅说的在理，童淑婉就算会埋怨自己没有提前告知前去平乱，但自己也了解她的性子，不外乎是口头埋怨几句，拿几天不和自己说话罢了。容修泽稳了思绪，道：“明日就要改口叫嫂子了。”
　　“知道了，”容尔雅道，“今日还是淑婉姐姐。”
　　“嘿嘿，我们有表嫂了。”方月柠在一旁高兴。
　　容修泽也换上了笑容，道：“好了，应该要用晚膳了，你们先去，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容尔雅等人也不留了，说说笑笑离开泽苑。

　　用过晚膳，天已经黑透，方家的老老小小都要住下来的，方氏早收拾了三个院子将众人安排妥当。
　　方月柠和方月桐央求着容尔雅，要与她一同睡，方氏和方家两位夫人瞧着姐妹三人亲热，自然同意，容尔雅拗不过两人的糖衣炮弹，只好答应。
　　丘妈妈和羽秋回院子收拾卧房，也好在容尔雅住的正屋大，卧床也大得很，姐妹三人挤在一处倒也不算拥挤，且这天气见凉，挤在一处睡也暖和。
　　而泽苑却依旧热闹纷纷，婚房一应布置妥当，婚床换了新的，一应铺盖床单全是大红鸳鸯。自然，今晚容修泽是不能睡这床的，他在书房里支了一张榻。也好在刚入秋，夜里还不至于冷到无法入睡，容修泽勉强也能过夜。
　　容国焘把儿子叫到自己书房，父子两人在书房里相谈超一个时辰，方氏瞧着书房里跃动的灯影，无声一笑摇摇头，转身回屋。
　　方嬷嬷给坐在梳妆台前的方氏揉肩，笑道：“郡主，今日当真是累着了。”
　　方氏笑道：“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累这一两天算什么。”
　　“这京城各家夫人，就我们郡主福气最好了。”方嬷嬷由衷说道。
　　方氏会心一笑，可不是嘛。嫁的丈夫文韬武略、仪表堂堂，最关键是对她极好，别说纳妾，就是外面的莺莺燕燕都不曾有一个。如今两人儿女双全，儿子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深受信任，又与丈夫一般文武双全，孝顺温和；虽然女儿是个皮猴子，但也是聪慧貌美，如今又得了极好的姻缘。如今这京城，谁不夸她生养了一对好儿女？哪个女子不羡慕自己嫁了一个好丈夫？
　　方氏又回想起与容国焘这二十多年的感情，近四十岁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来由还染上一些红晕。平常夫妻到了一定年岁，早没有男女之情，倒是自家这个，有时候还会给自己准备一些惊喜，甚至还学那些年轻人同自己调笑，说什么闺房之趣。
　　真是越想越臊得慌。
　　方氏起身去倒了杯茶入口，道：“现今淑婉进门，我就少操心一个了。”
　　“郡主说的是，”方嬷嬷道，“童小姐温和贤惠，又识大体，同少爷又是青梅竹马的缘分，以后也必然是和和美美的。等明年再生下孩子，家中定然热闹万分。”
　　方氏点头，又想起容国焘昨日同自己在被窝里的谈话，‘孩子们已经大了，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由他们自己做主，我们当爹娘的，如今也就是享天伦之乐。他们实在有错处，有难处，再管也不迟。’
　　方氏笑着叹气，别的男子最不屑管着家宅里的家长里短，他们家反倒是容国焘管得多。但到底还是心里安慰，他体贴自己，爱护自己，把孩子们也教得很好，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郡主先歇息，还是等老爷回屋？”方嬷嬷问。
　　“我等相公回来吧。”方氏道，“你今日也忙活一天了，早些下去歇着，明早也少不了你的帮衬。”
　　“那我先服侍郡主梳洗。”方嬷嬷道。
　　方氏点头。等梳洗好，方氏换了睡衣，方嬷嬷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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