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天还未亮，容府已经有了声响，前后院子里、各屋各堂都点起了灯火，仆从婢女穿梭其中。
　　方氏在回廊下掩嘴打了个哈欠，双眼微红，只堪堪忍住了哈欠引起的眼泪。容国焘拿了外袍为她披上，入秋的早晨，天还是冷得很。
　　方氏温和一笑，道：“今日人多，前后招待少不了人，好在是两位嫂嫂过来帮忙。”
　　容国焘拥着她的肩头，怜惜道：“这后院的事辛苦你了，前院迎客不能假手他人，不然我在后面帮衬你几分，你也轻松些。”
　　“有相公这几句话，我这心里已经十分安慰。”方氏轻拍他拥着自己的手，“前院的事也不轻松，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唯恐招待不周。”
　　容国焘宽心一笑，“夫人莫担心，今日是若华大婚，朝堂那般刀山火海我都不惧，更何况是自家府上这欢喜的氛围？”
　　方氏点点头，“我去看看泽苑那边可收拾妥当了。”
　　“好。”容国焘放她去了，自己也往外院去。

　　容尔雅和方家两姐妹是被早上忙碌的声响吵醒的，起来见天都还是暗的，院子里却已经灯火通明，看样子大约也才过了寅时。
　　梳洗完毕，羽秋将备下的新衣拿来，容尔雅换了出来，有些嫌弃道：“也不知道我娘怎么想的，容修泽大婚，搞得家里人都得穿这么喜庆。”
　　“小姐，既然是少爷大婚，大家穿的喜庆些不是很合常理吗？”羽夏道。
　　方月柠一边哈欠一边道：“小雅姐姐，别说你要穿的喜庆了，就是来喝喜酒的宾客也得穿的喜庆才是啊。”
　　容尔雅看着同样喜庆的两姐妹不置可否。
　　丘妈妈端了早膳，时辰太早，容尔雅没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方月桐和方月柠只比她多用了一碟子米糕，也没吃多少。
　　“小姐，今日忙里忙外，您不多吃点，小心一会儿就饿了。”丘妈妈劝道。
　　容尔雅摇头，“太早了吃不下。羽秋，你今日都跟在我身边，身上放一些能抵饿的零嘴儿，若是饿了，我们随时都能垫付两口。”
　　羽秋应是，出门去小厨房准备。
　　羽夏将碗碟收拾下去，丘妈妈为容尔雅取来外袍，“小姐，天寒，您把外袍先穿上，等天亮了暖和起来了，您再褪下。”
　　“嗯。”容尔雅不扭捏，毕竟这秋日的早晨露重。
　　收拾妥当，羽秋也装好了零食回来，雅苑的其他婢女小厮都派去前院或者后院帮忙。容尔雅只带着羽秋去松涛苑找方氏，方家两姐妹则去他们父母安置的院子请安。

　　松涛苑此时也没有什么人，方氏去了泽苑，容国焘去了前厅。
　　容尔雅只好先去文忠侯夫妇安置的院子请安。
　　方老侯爷和老夫人也早醒了，正在用早膳，见容尔雅进来，笑呵呵地把人叫过去。
　　容尔雅亲昵地挨坐在方老夫人身边着，是不是为两位老人添茶水。
　　“今日我不得随时陪在外祖和外祖母身边，您两位老人家可不得怨怼我。”
　　方老夫人笑道：“你个小姑娘，挨着我们老人家干什么。我们到哪里不是坐着，哪里没人陪着了？”
　　“就是，这来贺喜的宾客那么多，你少不得要帮衬你母亲招呼的。”方老侯爷也道。
　　“昨日只是准备就忙得不行，今日只怕是更忙乱。以前也只是童家兄长成亲的时候去喝过喜酒，从没自己忙活过，没想到这成亲事情竟然这么多。”容尔雅喟叹。
　　方老侯爷哈哈笑，方老夫人也笑道：“娶亲出嫁都得这么忙活。不过呀，你兄长成亲你得帮忙，等你出嫁的时候，便只能在自己院子里等着别人忙活。”
　　容尔雅面上一红，怎么就扯到她出嫁的事儿了。
　　“外祖母，我出嫁还早呢。”
　　方老夫人疑惑道：“前几日王爷不是已经来下聘了吗？婚期还没定下来？”
　　方老侯爷也看过来。
　　容尔雅皱了一下眉头，还想着怎么解释呢。
　　方老侯爷却道，“难不成，这次领兵南下，王爷也要一同前去？”
　　容尔雅惊讶地看向方老侯爷，他面上一派原来如此的表情，容尔雅便知道他已经知晓容修泽后日就要南下的事了，她道：“外祖，这次领兵去平乱，是王爷和我哥一同向陛下提出来的，王爷肯定要一同前去。”
　　“你大舅只说陛下任命若华为平南将军，领兵南下。朝堂之上，陛下也并未说王爷监军。”方老侯爷沉吟，又道，“陛下怕是不同意王爷前去，但王爷私下说服了陛下？”
　　容尔雅想了一下，只怕是这个情况。
　　“没事，不过是小小的暴民而已。”方老夫人道，“他们必能平安回来。婚期推迟也好，我们小雅还能在家多享两天当姑娘的福。”
　　容尔雅面上笑了笑，她可是知道这次叛乱的，不是几个暴民那么简单。上一世，容修泽去平叛一去就是半年，这一次虽然有南平王等人早谏言多次赈灾，又自己也联合京中贵女和商贾筹粮运去徽郡，只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从方老侯爷他们那里出来，天已经大亮。
　　泽苑和前院在收拾前去接亲的仪仗和轿子，容修泽也换上了喜服，和昨日试穿不同的是，今天他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换了新的，就连配饰发簪都是全新的。
　　容尔雅来到前厅，就看见一身大红喜服的容修泽在回廊下和方家三兄弟说着话。
　　四人见她过来，打过招呼，方玉澄笑道：“今日小雅妹妹打扮也十分美艳。”
　　容尔雅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无奈一笑，“我不爱这偏红的衣服，但是拗不过我娘的大腿。”
　　众人一笑，方玉沣道：“我们今日也都穿得喜庆得很。”
　　容尔雅一一看过，道：“今日你们要陪我哥去接亲？”
　　容修泽道：“嗯，除了他们三人，还有怀捷、霁琨和浩言。原本是怀信的，但他在南方，所以就拜托了怀捷。这会儿，他们应该快到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果真大门口传来周福的声音，“崇国公府贺二公子到。”
　　贺敏之今日也特地穿了喜庆的衣服，与容尔雅往日见到的打扮很是不一样。
　　贺敏之同他们见了礼，又与容尔雅行礼。
　　容尔雅回礼，道：“贺家兄长一人来的？两位妹妹何时到？”
　　贺敏之道，“我要和若华去接亲，所以来的早。妹妹他们会和我父母一同过来，应该是午时左右。”
　　容尔雅颔首。
　　“你兄长往家里来过信没有？他在南方如何？”容修泽问道。
　　“前两日收到过一封，提到衢州乱起来了。他和浔阳郡的守备将军领了三千守军前去，现在应该到衢州了。”
　　众人心情沉了下来。
　　方玉沣道：“不说这些了，今天是表哥大喜的日子，咱说点高兴的。”
　　“也是。”贺敏之一笑，“接亲准备的东西都好了？”
　　“早已备好，只等时辰到了出发。”容修泽道，“不过，这霁琨和浩言怎还没到？”
　　容尔雅看向大门口，段霁坤和安博文两人正从大门口进来，周福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这不是来了！”容尔雅笑道。
　　他们几人又上去一阵笑闹。

　　容尔雅在前厅待了一会儿，见尚未有女眷前来，只好又带着羽秋往后院去。
　　羽秋将怀里的零食拿出来，“小姐，这已经一两个时辰了，您吃点东西垫垫。”
　　容尔雅接过来入口咬了一口，虽然米糕味道清甜，但她却食不知味，心思还是想着方才贺敏之说的衢州动乱。
　　羽秋见她脸上表情凝重，道：“小姐，那些事您也管不上，何必呢？”
　　容尔雅心里叹气，可不是嘛，自己爱莫能助。她稍作整理，将手中的米糕尽数吃完，又问羽秋要了一块也吃了，两人就坐在桂花树下看着府上的仆从婢女们忙活。
　　“我说在你院子里找不到人呢，感情到这儿来闻桂花香了。”
　　容尔雅闻声转过头去，陈素问从后面的小径走过来。
　　她也不起身去迎，陈素问也不介意，径自走过去坐下。
　　“我看前后院都忙碌得很，你倒是悠闲。”陈素问打趣道。
　　容尔雅耸耸肩，“忙活也是仆从婢女们在做，我又没法上手。还不如坐在这里，反而还不添麻烦。”
　　“那倒也是。”陈素问笑道，又说：“你哥当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穿上大红喜服竟然比王爷还英俊许多。”
　　容尔雅挑眉，想了想今日容修泽的打扮，再在脑子里浮现时谨墨的模样。两人都是英俊的长相，却又俊美的不一样。容修泽因自小习武，又像容国焘那般，偏英气。时谨墨虽然也习武，但他常年在外游历，见惯了世俗纷扰，身上带有一种沉稳超脱的气质，偏温和。
　　想着想着，容尔雅又想到时谨墨穿着大红喜服的模样，只觉得面上一热。
　　陈素问瞧着身边那姑娘一脸出神，脸上还渐渐红了，没忍住笑了，“你难不成想到了王爷？”
　　容尔雅瞪她一眼，反而有些不打自招。
　　陈素问继续调侃，“肯定是了，说不定还想到穿着大红喜服的王爷了。”
　　“陈素问！”容尔雅又羞又气。
　　陈素问看她一副兔子急了要咬人的阵仗，心里一阵乐，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我刚回京的时候，你还说你两是赐婚，你对王爷并未有男女之情。这不过才一个多月，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心动了？”
　　容尔雅愣了一下，回想这段时间的事，确实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就心动了。

　　两人在桂花树下聊了起来。
　　容尔雅想到她乞巧节售卖的出诊，问道：“那肺痨你当真治好了？”
　　陈素问挑眉，“那病人也算不上什么肺痨，不过是因为风寒引起的肺热。因为拖得时间久了，积久成疾，把身体拖垮了。又加上他咽喉炎症一阵未消，经常咳嗽。这些症状看上去倒是肺痨，一般的大夫若是不仔细查看，确实容易诊断为肺痨。”
　　“所以不是？”容尔雅有些惊讶。
　　陈素问摇头，“当然不是，你且理解为肺炎吧。就是肺上有伤寒，所以消耗身体，再加上咽喉也有伤寒，所以才会经常咳嗽。这病简单得很，只需要把他肺上和咽喉的伤寒治好了，他这所谓的‘肺痨’也就好了。不过，因为拖得时间久了，所以身体要想养好，也得要时间，还得花些钱好好补一下。”
　　容尔雅心里也还有些庆幸，“不是肺痨就万幸了。我听说肺痨还传染，我害怕你去治病给传染上了呢。”
　　陈素问点头，又笑道：“比肺痨还凶险的病我都见过，这不算什么，轻易还传染不上。”
　　容尔雅嗔怪，“你也是，总是独自一人去游历，虽然你医术高明，但这世上人心险恶，不怕病魔传染，只怕歹人作恶。”
　　“我又不像你这么天仙似的长相，也不做大富大贵的打扮。去的都是安稳的乡镇，从未去那些歹人出没的深山边境，哪里会遇上什么歹人。而且，我虽然不会什么高强的武功，但逃命的本事和手上的药材也足够我保命了。”陈素问道。
　　“药材能救人，可不能防歹人。”容尔雅不信。
　　陈素问笑，“药材正面用是救人的药，但反着用就是对付歹人的毒。”
　　容尔雅虽然不懂医药，但是也看过一些杂书，知道有些毒的是用药材制作出来的，也只好叹气点头。

　　“不说我了，”陈素问换了话头，“你前几日又送了一批粮食去徽郡，如何了？”
　　“徽郡倒是没什么大问题，灾民也基本得到救助和安置。只是，我听我爹和我哥说，再南一点的衢州和抚州因为旱涝，再加上第一批赈灾出现问题，所以出现了动乱。刚才贺家兄长提到，衢州的暴民联合起来在州府内打砸强抢，崇国公世子领军去平乱了。”容尔雅叹气，“我哥后天也会领兵南下。”
　　“南方当真要乱起来？”陈素问又问。
　　容尔雅点头，“是已经乱起来了。”
　　陈素问也叹了一口气，“今年灾年，本来旱灾就严重，南方又出现暴雨，受苦的从来都是老百姓。”
　　容尔雅觉得心情沉重，这件事自己也无能为力。
　　陈素问心里却想的事，她或许可以去南方帮助救治灾民和伤兵，只要出现洪涝，肯定会有瘟疫发生。
　　两人心里各自盘算着，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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