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既然这样，那就公事公办。”丽娘调整情绪，恢复冷静，从怀中掏出信纸展开，正是容尔雅写给她的约法规定。
　　“售卖约法，第一：本次售卖为赈灾义卖，所得全部款项皆用以购买米粮，由商队或镖局送往灾情严重的徽郡。第二：本次售卖钱货两清，拒不赊账。第三：本次售卖本着公平原则，自由竞价，理性竞价，不得哄抬叫价。第四：本次售卖为保护卖方的安全，除非必要不会出面。第五：本次售卖一锤定音，售卖结束后买方不得假借售卖名义打扰或侵扰卖方。第六：本次售卖由雁月楼承办、江楼丽娘主持，两方不对售卖负责，也不做售卖之后的服务。第七：本次售卖签订购置清单，购置清单盖有京兆府印章，一式三份，买卖双方各执一份，第三份送往京兆府留底归档。第八：本次售卖设定约法，盖有京兆府印章，具有律法效力。”念完之后，丽娘将售卖约法展示给众人看，在落款处，是京兆府的大红印章。
　　这份约法一出，底下又讨论了起来。
　　有那些年长的老爷夫人连连点头，还有那些和容府有交情的官员商户，更是对出此约法的容尔雅暗暗佩服。
　　这约法是京兆府盖了印章的，也就是说这次售卖是京兆府承认并保护的。又有加盖印章的购置清单，明确说明了售卖的干脆，让那些存了攀附或者不轨之心的人无法乱来。而且购置清单一式三份，还会送到京兆府存档，哪怕是之后买方耍无赖，那也绝不可能。
　　这样一来，有心坏事或者捣乱的人就不敢起哄了，人群中有些人悄悄溜走。
　　容尔雅看着人群中溜走的那些人，冷笑了一声。
　　陈素问安慰段玉竹，道：“你看，我就说尔雅肯定有办法。”
　　“这样一来，就算我们露面也没事了。”时绯语也放松下来。
　　颜舜玉看向容尔雅，向她点点头，心里也佩服她想得周到。

　　站在人群后面的几个年轻人听到丽娘念的八条约法，彼此看了看，都笑了。
　　其中一个着藏青长衫的瘦弱青年道：“没想到，容嘉县主如此聪慧过人，竟然想到那么长远的地方去了。”
　　“岳世子说的对，若是我来，肯定不会想到，以后会有人借今天这事去找各家小姐的麻烦。”
　　应话的是身穿暗绿色圆领袍的年轻人，看着很是壮实，正是永安侯世子段霁坤，他口中的岳世子就是驸马府的岳重青。另外还有崇国公府的贺敬之兄弟，以及文忠侯府的方玉澄三兄弟。
　　他们几人并不是约在一起的，今日乞巧节有诗会，各家公子都是天黑后上街看灯盏诗会的，行至白虎街，听说雁月楼门口有赈灾售卖，所以过来瞧热闹。就在此遇到了，看到了这精彩的一幕。
　　贺敬之和贺敏之兄弟两个子高，透过人群，看到了高台旁边坐着的蒙面姑娘们，其中有两个穿着熟悉，正是自家的两个妹妹。
　　贺敏之道：“没想到清怡和清柔也在，她们有这样令人敬佩的善良，让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汗颜了。”
　　“说到这个，我倒是觉得，若是我的妹妹们也有这般勇气，那我与有荣焉。”段玉坤回道。
　　“那段世子确实可以感到骄傲了。”说话的正是从雁月楼那边走过来的时谨墨。
　　众人见到时谨墨还有些惊讶，连忙合手行礼。
　　时谨墨也拱手还礼，道：“不仅段世子要骄傲，重青表哥，三位方公子，还有我都应该骄傲。我们都有让人敬佩的妹妹。”
　　众人便懂了，自家的妹妹都参加这次意义非凡的赈灾售卖了。
　　段霁坤实在高兴得很，道：“也不知道哪件物件儿是我妹妹做的，不然我就出高价买下来了，也算是尽我一份力帮助她们多买一些米粮送到灾区。”
　　贺敬之摇头道：“霁坤这话就有些欠妥了，不是自己妹妹做的，别的小姐做的就不能买了吗？”
　　段霁坤恍然，道：“对啊，有约法规定，我还考虑什么避嫌不避嫌的？”
　　其他几人都笑了，他倒是直率得很。
　　“这件百福衣寓意很好，但是家里确实没有能穿的小孩子，不然我就叫价了。”贺敏之笑道。
　　岳重青心想，他家里倒是有一个快三岁的孩子，却是庶弟的孩子，自己和他之间有些尴尬，也不好送这些，便没有开口。

　　这边台上丽娘念完约法规定，看着台下安静的人群，还有一些偷溜走的人，她笑了笑，道：“那么，我们的售卖叫价继续。第一件百福衣，我方才已经介绍过了，起价五百文，刚才有一位叫了价，可还有竞价的？”
　　人群中又小声议论了起来，一时也没有声音。
　　这时，高台旁边坐着的姑娘中站起来一个，她虽然蒙着面，但是近的人能看清楚她红红的眼眶，以及略有些紧张的情绪。旁边的姑娘拉住她的衣袖，她回过头去，只摇摇头。
　　段玉竹紧紧攥着双手，觉得自己的步子都有些虚浮，看向一旁鼓励她的容尔雅，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却因为带着面纱，并没有人看见，她鼓足了勇气往高台上走去。
　　丽娘也有些惊诧，她没想到段玉竹会走上来，这意味着告诉众人，这件百福衣就是出自她之手。
　　丽娘走过去伏在她耳边小声道：“段小姐，您确定要露面？”
　　段玉竹重重点头，颤抖的声音说出大声的话，“各位父老乡亲，这件百福衣是我绣制的，我叫段玉竹，是永安侯的大女儿。原本，我没有勇气露面，害怕丢人，是丽娘和容嘉县主的话语与行为鼓舞了我。我们下了很大的决心出面售卖自己做的东西，是全心全意想要帮助南方受灾的百姓。京城里有很多官员或者商人是南方来的，希望大家发发善心，去帮助我们的乡亲和亲人。”段玉竹行了一个福礼，“玉竹在此谢过了。”
　　段玉竹说完一些话，突然觉得自己如释重负。原来鼓足勇气去做这些有意义的事，做一些男子能做的事，竟然这么有成就感。

　　“我出价八百文。”台下响起一个女声，是一个盘着全髻的年轻夫人，想来家中有适龄的子女。
　　听到段玉竹说帮助家乡的亲人，又有人叫价，不少来自南方的青年或中年人也相继叫起了价。
　　丽娘悬着的心落定，这样一来，这次售卖可算是步入正轨。她拍了拍段玉竹的肩膀，安慰道：“你看，他们开始叫价了，不用担心了。”
　　段玉竹点点头，懂事地退到一边去，好让丽娘和伙计忙活。
　　一个年轻人大声道：“我出一两银子。”
　　“我出一千三百文，我老家就是徽郡的，我也想为家乡的亲人出一份力。”另一个年轻人接道。
　　另一位大叔道：“一千五百文。”
　　“我家虽然没有适龄的孩子，但是我们也是从南边搬到京城来的，家乡就有受灾的亲人。我出二两银子。”一位年纪大约四十岁的男人提价，他身着锦衣，看起来像一个饱读诗书的先生，众人猜测可能是私塾先生，也可能是某位官员。
　　二两银子的确已经算是高价了，之后人们低声议论着，却没有人继续叫价。
　　丽娘朗声道：“我们约法规定里说到理性竞价，二两银子已经算是高价了，还有没有人继续叫价？二两银子一次，二两银子两次，二两银子三次……现在，我宣布……”
　　“稍等一下。”人群中传来一个沉稳而又年轻的声音。
　　众人转身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宝蓝色圆领袍的高大公子含笑而立，臂弯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粉嘟嘟的小娃娃，身旁还有一位着樱粉色襦裙的年轻夫人。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他们的身份，和身旁的人说到，“这是镇北侯府世子和世子夫人。”
　　丽娘和段玉竹也看了过去，段玉竹认识童溪桥和他的夫人莫云岚，她感激一笑，隔着面纱丽娘都能感觉到她的欣喜。

　　童溪桥走近人群，看到人群靠后的地方还有几个脸熟的好友，以及长身玉立的南平王时谨墨，他们夫妻两人先向众人行礼，然后童溪桥朝高台方向喊道：“我出三两银子，我可是把孩子都抱来了。”
　　众人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就连高台上的丽娘和段玉竹也笑了起来，高台旁的其他小姐们也都相互对视，心里确实轻松不少。
　　“童世子，我们定好的理性竞价，不得哄抬叫价。您一下子提到三两银子，可是有些哄抬叫价的意思哦。”丽娘高声笑道。
　　童溪桥看了看丽娘，又看向刚才叫价的长者，道：“在下并非哄抬叫价。这件百福衣实在难得，素纨本就昂贵，又是蚕丝所绣。衣服上的福字各不相同，远看着都十分精致，寓意也非凡。我就是觉得，我的儿子要是穿上这件百福衣能多福少灾，便是多少个三两银子都换不来的。”
　　这话倒是让人群中已经为人父母的人连连点头。
　　丽娘也不再有异议，看向那位锦衣长者问道：“这位老爷可还要竞价？”
　　锦衣长者虽有心想帮助家乡的亲人，但是自己也确实还用不到这件百福衣，有镇北侯世子提价，既是对他孩子的美好祝愿，又能多一两银子购买米粮，的确是两全其美。于是他道：“世子有心要送自己的孩子这件百福衣，老夫就不夺人所好了。”
　　丽娘便笑道：“好，那就恭喜童世子为自己的孩子添得一件百福衣。请童世子上前到我右侧吕掌柜处填写购置清单，并付钱取走这件百福衣。”
　　童溪桥倒是没有动，他身旁的莫云岚颔首走向吕掌柜坐着的长桌处去。段玉竹也走下高台，身后的伙计端着百福衣一起。
　　两人行过礼，莫云岚宽慰了两句，倒也不耽误工夫，提笔在购置清单上乙方一栏填上自己的名字，段玉竹在甲方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交予吕掌柜填上物件名称和时间落款。
　　三张清单全部填写完毕，莫云岚身旁的婢女拿出钱袋，取出三两银子递交给吕掌柜，然后接过伙计托盘里的百福衣。吕掌柜将一张购置清单交予莫云岚，另一张递给段玉竹，第三张放进旁边的盒子里，这第一件售卖才算是圆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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