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噹——”一声锣响。
　　丽娘轻咳两声，扬笑高声道：“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父老乡亲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雁月楼受人之托，在此设下高台，举办一场乞巧节赈灾售卖。大家看过来啊，千万不要错过。这次售卖绝对空前绝后，大家将会买到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并且售卖所得的所有钱财将会用以购买米粮，送到南方旱情严重的地方赈灾。这种既能买到所需东西，又能发善心救助灾民的好事可是千载难逢啊……”
　　丽娘一番话引来了更多人，雁月楼门口围满了人，但是没有人挤到高台两侧，实则是容府的侍卫将这两处护卫了起来。
　　“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人群里有人高声问。
　　丽娘立即高声回道：“今日容府小姐设宴乞巧，约了几家高门贵女做了些乞巧的玩意儿，可不就是独一无二的？”
　　这话众人轰然议论起来。
　　容府小姐，大家可就起了好奇心。这容府小姐容尔雅的名声可在整个京城传遍了，当然是她肥胖丑陋的名声，所以人群中有人哄笑开来。
　　“是那个传闻貌丑肥胖的容家小姐吗？”
　　“又丑又胖的小姐，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啊？”
　　“就是啊，还恬不知耻地要嫁给南平王，王爷那么芝兰玉树的人，要娶个丑王妃，可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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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来越多难听不堪入耳的话响起，最多的还是一些姑娘家说出来。
　　坐着的各家小姐只觉得身上一阵冷意。
　　方月桐和方月柠怒火中烧，两姐妹腾地站起来，看着还在说话的众人。
　　方月柠气不过，大声道：“你们没有见过小雅姐姐，就这样侮辱她的名声，你们太过分了。”
　　容尔雅虽然也觉得有些难听，但是也明白众人的心思，不外乎是嫉妒自己这个“貌丑肥胖”的人居然能嫁给众位姑娘口中芝兰玉树的王爷。她怕方月柠吃亏，起身走过去拉住她，小声道：“月柠，不要意气用事。他们也就是逞一时口快。”
　　“小雅姐姐，他们不能这样说你。”方月柠都快哭了。
　　方月桐也红了眼眶，“就是啊，那样恶毒的话怎么能这么口无遮拦地说出来呢。”
　　容尔雅宽慰道：“没事，左右说的也不是真的我。月桐，月柠还小，她不懂这些，你应该能明白的。好了，你们快坐下，丽娘有办法的。”
　　果真听到丽娘在台上高声道：“各位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且不说你们没有见过容家小姐，就是有风采不减当年的容大人和风度翩翩的容公子在前，容家小姐也绝不可能是大家口中的肥胖丑女。而且，据我所知，人家容小姐可是陛下亲赐的容嘉县主，和南平王的婚事也是陛下赐婚。大家也都说南平王芝兰玉树，人中龙凤，要是容小姐真的容貌不佳，皇上会赐婚？大家这么说，要是有心人做文章，传到陛下那里去，大家这可是在埋怨陛下，说陛下不明事理了？”
　　这话就说重了。

　　众人闭口不言了，他们胆子再大也无外乎说一说容尔雅，但真要是扯上南平王和皇上，那可是大不敬。
　　见众人不再攻击容尔雅，丽娘笑道：“言归正传，咱们是来做赈灾售卖的，今天的重点是赈灾。大家也知道，今年全国大旱，南方最为严重。朝廷派了钦差前去赈灾，我们平民百姓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尽自己微薄之力，为陛下和朝廷分忧，为南方受灾的百姓送去一点救命的粮食，那也是做了极大的善事。况且，这次大家能买到的是世家小姐亲自做的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这可是千金都难求的。而且，跟大家透露一个小道消息，这次说不定还有人能买到公主亲自的做的东西。”
　　听道丽娘前面说赈灾做善事，不少长辈和心怀朝廷的年轻人就动了心，再听道可能买到公主亲自做的东西，响应的人更多了。不少人心里盘算着，若是自己多表现叫价，得到公主的高看，说不定以后升官发财就要容易得多。更有那些个一官半职在身的人心想，若是公主记住自己，因着这次售卖与公主结缘，以后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或家中的儿子求娶公主。
　　“说那么多，赶紧开始吧。”
　　“就是就是，各位小姐做了哪些东西？快拿上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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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高呼的多为男子和一些老爷夫人。

　　风向终于转回来，在雁月楼楼上紧紧握着栏杆的时谨墨慢慢松了手。
　　离寻在一旁也松了口气。这些人也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诋毁未来的王妃，就不怕他们口中芝兰玉树的王爷为了心尖尖上的人打击报复。
　　“知道尔雅做了什么东西吗？”时谨墨问。
　　回过神来的离寻道：“王妃做的是一条抹额。”
　　“抹额？”时谨墨倒是惊讶了，他以为她会写一幅字，毕竟了解到她在女红方面确实有些不精。
　　离寻笑了，只是带着面具没人看的见，回道：“是。王妃做的是一条寿纹抹额。”
　　时谨墨没忍住笑了，“她倒是机灵。这寿纹抹额也只有老人家才用得到，不会让那些小年轻有什么不轨之心。”
　　“不但王妃做的中规中矩，她让其他人做的也是挑不出麻烦的东西。”离寻道。
　　时谨墨点头，他知道她处事周全，这是在保护她身边的那些姑娘。也难怪崇国公府的两个小姑娘只见过她几次就对她死心塌地的，连岳绯灵都愿意和她亲近。
　　“你找几个人进去叫价，把那条抹额买下来，拿去送给皇姑奶奶也不错。”时谨墨吩咐道。
　　“是。”离寻应下便退了下去。
　　时谨墨看向不远处沉静坐着容尔雅，想着刚才那些人的话是否有让她不虞，想了一下又否定了。按照她的性子，只怕是压根没入她的耳，就更何况让她生气了。

　　丽娘也不耽误时间，招手让伙计送上第一份物品，是一件小孩穿的百福衣，红色打底，薄厚中等，春秋可以穿。衣服做的不算宽大，适合三到五岁的孩子穿。
　　“第一件，百福衣。”丽娘朗声道。
　　另一名伙计抓着两肩抖开衣服，众人看得清楚，衣服上绣着橘黄色的福字，字体全都不同；伙计又转了一面，背面也绣满了福字，大小都有。
　　“百福衣由红色素纨打底，用染了橘黄的蚕丝绣上不同字体和大小的福字，适合三到五岁的孩子穿着，寓意孩子百福绕身，一生顺遂。家中有孩子的老爷夫人，或者要给弟弟妹妹买生辰礼物的公子小姐，可以入手这件百福衣。现在起价五百文，开始竞价。”
　　一声锣响，底下有人大声道：“我出五百文！”
　　“想问一下，这是哪位小姐做的？”有人问。
　　“做衣服的小姐来了吗？”
　　“她们这些高门贵女也能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呀。”
　　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不论男男女女，更有一些街头混混大声起哄叫嚣，说着一些难听的话。

　　这厢坐着的各位小姐神色紧张，其中最甚的是永安侯府的段玉竹，因为这件百福衣就是出自她手。
　　听着人群中起哄的声音，甚至还有姑娘家说他们不守女戒，段玉竹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的确，她是信任容尔雅才答应来参加这次售卖的，更因为自己好不容易劝服自己，做这件事是为了受灾百姓。结果，大家都在指责她们，让她羞愧和愤怒，却不敢出头辩驳。
　　陈素问看着她身体微抖，知道她被吓到了，虚扶住她的手肘，轻声安慰道：“段小姐，没事的。我们是在做善心事，而且，尔雅她肯定有安排，不会让大家背上不好的名声。”
　　“我就是担心。”段玉竹颤抖着，心里越来越恐慌，“我倒是不怕什么，只是要是传到家里去，我那些叔伯婶娘只怕会在我父母面前乱嚼舌根。我是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前来的……”
　　“姐，怕什么。我们做的是善事，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大好事，任他们说去。”段玉梅本来就是胆子大的姑娘，而且心里知道这是好事，就更不怕这些流言蜚语。
　　“玉梅妹妹说的对。”陈素问道，又说，“你放心，尔雅肯定有后招。”
　　“是啊，尔雅妹妹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让这场售卖就此结束的。”张落英也过来劝道。
　　众人也看向容尔雅，见她没有起身反驳，依旧坐着。
　　容尔雅见她们都看了过来，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别担心，段玉竹这才稳了稳心神，做了几个深呼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丽娘看向刚才第一个发问的那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心里已经明白怕是存了心思的，又想起下午周福送来的信，还真是开始佩服容府的那位县主了。
　　丽娘接过伙计递过来的册子，上面记录着每件物品的名称、制作材料和制作人。但是想到那封信和信里附的另一张信纸，丽娘合上册子放在伙计端着的盘子里，看向底下还在低声讨论的众人。
　　丽娘侧身看向旁边坐着的同样看向她的众位小姐，虽然在夜色下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情，但是她知道，这些贵女能出席在这里，都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这些世家小姐和普通百姓或者商户人家的姑娘不能比，她们自小学的诗书礼仪，又是富贵人家长起来的，抛头露面做生意大概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做的事。但是，她们心地善良，才会在容嘉县主的建议下到这街上来售卖。这些，就已经比台下那些心思不纯的人好上千百倍。
　　“众位，可否听我几句话？”丽娘大声道，沉着地看向众人，尤其眼神诚挚地看着其中看起来像读书人和年纪稍长的老爷夫人，“这次售卖，我丽娘也是受人之托。原本我不知道对方是谁，直到我看到册子上的名字。是，这些都是京中耳熟能详的名字，是世家小姐，甚至还有公主郡主。”
　　丽娘看了一眼姑娘们坐的方向，又转过身来，继续道：“一开始，我也觉得很奇怪。但，当我知道了她们办这场售卖的目的，我对她们从好奇变成了敬重和敬仰。开头我就跟大家说清楚了，今天这场售卖是要将所得钱财尽数拿来购买米粮，送到南方去赈灾的。这些世家小姐她们怀着最善良的心举办这场售卖，也是用最善良的心来推己及人，觉得咱们京城的官兵百姓都有一颗善良的心，会积极响应这场售卖。所以她们放下身段，放下会被世人误解的顾虑来到这里。这种勇气，是绝大多数人做不到的。光是这点，就让我佩服和敬重。今天，她们祭拜织女乞巧，然后做了一件件精美的物件，用自己的能力来换取大家的善心，可是得到的是什么？”丽娘沉着声音，有些愠怒。
　　“是你们的羞辱和误解。”丽娘上前一步，盯着刚才起哄的那些人，继续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是读书人，是有见识的大丈夫，是善良的夫人小姐，可是，你们枉读了圣贤书，你们枉活了几十年。下午，容嘉县主派人给我送信来，让我在售卖之前将她制定的约法规定念给大家听，我觉得没必要，所以一开始没有念。但是我错了，原本我也像这些小姐们一样，对大家充满了希望，觉得你们是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觉得你们会为了南方的百姓积极叫价。可是，各位小姐和我把你们想的太好了。”
　　丽娘说到这里，眼中充满了泪水，她向来是一个内心冷酷的人，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动容流泪。
　　底下沉默了，有不少读书人和年轻官员更是觉得脸红羞愧。而那些起哄的混混见着大家都不说话了，也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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