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立仁等到容修泽后将今晚售卖的事一一禀明，也将羽夏担忧的事说了。容修泽知道马虎不得，赶紧去禁军派了几个人与他一起往白虎街赶。
　　一队人马沿着永宁大街一路疾步，还没到白虎大街，就听见前面河边有人在疾呼救命。
　　永宁大街旁边有一条河流自北向南流出城，名为永宁河。这条河流是京城的母亲河，永宁大街也是因此河而得名，永宁河在京城南边紧邻的梁郡注入东靖国第二大江云江，因此京城段已经是永宁河的下游了。
　　东靖国定都在永京的时候，开国皇帝听从钦天监的建议，为了保障旱年京城的水源供应，在京城南边约五十里的地方修建了堤坝，在永宁河原本约三丈的水位基础上又抬升了约两丈。因此，哪怕是像现在这样旱情严重的年份，永宁河也有近两人深，就算是一个八尺大汉也会被完全淹没。
　　所以，当众人听到从河边传来呼救声，完全不敢耽搁，直接冲到了河边。
　　河边已经聚集了好些百姓，见到有官兵过来，立刻往两边散开。
　　只见河里有一个小姑娘在扑腾，河面上还漂浮着一件女子穿的纱衣，那小姑娘口中喊着：“救命，救……我……我家……小……小姐……”
　　岸堤旁有几个人在进行施救，容修泽立刻吩咐水性好的士兵下去帮忙，他拉住身边一个大婶问起了经过。
　　“什么情况？是有人推下去的吗？”
　　那大婶急急忙忙道：“回大人，不是啊，我在那边卖花灯，远远看见两个姑娘从那边陈家巷里跑了出来，一个姑娘穿着青色纱衣在前面跑，那个在后面追，”说着指向士兵刚抓住的那个小姑娘，继续道：“她们路过我摆摊的地方，穿青纱的姑娘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边哭边跑。我瞧着这是出事了，就跟了上去，结果没追上，她直接往河里跳了进去。后面追的小姑娘大声叫着‘小姐’，也跟着跳了下去。我不会游水，只好在岸边呼救。”
　　容修泽听到此处，猜想着是否是两人在巷子里遭遇了什么流氓混混的侵犯，所以才会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轻生。

　　被救起来的小姑娘跪倒在岸边哀嚎着：“小姐，小姐……”
　　容修泽瞧着水里的士兵和百姓还在游着找寻那名小姐，他抬腿往那个小姑娘身边过去。
　　因为容修泽还穿着官服，所以那个小姑娘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跪到他脚边来哀求道：“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求您了。”
　　“大家正在救人，你快起来。”容修泽弯腰准备扶她。
　　小姑娘毕竟是受了惊吓，又在水里扑腾了好久，身上没了力气，也不站起来，就跪坐在地上。
　　容修泽无法，又问她，“你家小姐是哪家的姑娘？”
　　小姑娘伤心道：“我家小姐是户部书令史曹先曹大人的女儿曹琳琳，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紫鹃。”
　　“你们先前是出什么事了吗？”容修泽继续问。
　　紫鹃哭得更伤心了，朝着容修泽就是磕头，“请大人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你将事情仔细说来。”
　　紫鹃边抽泣边说道：“小姐用过晚膳后，说今日乞巧节有灯盏诗会，她向来喜欢诗词，便带着奴婢出了门往白虎大街走。我们一路到了陈家巷，见着巷子口有花灯卖，小姐说想买一盏回去送给我家小少爷。我们刚走到巷子口，就有一群人堵住了我们，把我们逼到了巷子里。我们急忙呼救，但是有两个人上来扣住我们，捂住了我们的嘴。他们当中有一个衣着十分华丽的男子，身边跟着的其他人都叫他世子。那人一直调戏我家小姐，见我家小姐反抗，还动手打了我家小姐两个耳光。然后，他扣住我家小姐，将小姐推在地上要轻薄她。”
　　容修泽眉头紧皱，只听道紫鹃哭着继续道：“我挣扎着想去救我家小姐，却被几个人拖走了，之后他们也打我，扣着我不让我动弹。约莫有两刻钟的时间，那人从巷子深处走出来，他走出来的时候还是衣衫不整的，我就知道我家小姐出事了。他们一群人放开了我，然后大笑着离开了，这时我家小姐哭着跑出来，就冲到河边跳了下去。”
　　容修泽脸上已经出现了愠怒的神色。
　　“你说，他们叫那人世子？你确定没听错？”
　　“奴婢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听错。”紫鹃愤恨道。
　　容修泽已经能猜到是谁了，但是却不能有所动作，他不是京兆府或者三法司的人。

　　河里搜寻的士兵找到了跳水的女子，她沉入水里窒息后，沉到了河底。
　　众人将曹琳琳拖上岸，紫鹃哀嚎着往她身边跪爬过去。
　　容修泽也走过去，问道：“还能抢救过来吗？”
　　“大人，已经没有呼吸了。连脖子处的脉搏也摸不到了。”一名士兵回禀道。
　　容修泽便知道，这曹琳琳已经去了。他看向扑在曹琳琳身上的紫鹃道：“节哀，你家小姐已经去了。”
　　“小姐啊，你不能死啊！”紫鹃大喊，她已经伤心欲绝。
　　“你去京兆府，让他们来处理这件事。”容修泽吩咐道，又个另一人说：“去曹先曹大人家一趟，就说他女儿出事了。”
　　“是，大人。”两人应下离开。
　　容修泽知道自己这会儿也不能离开，京兆府的人过来，他还得搭把手。没入水的剩下还有五个人，他只好交代道：“你们赶紧去雁月楼，务必保护好公主他们。”
　　“是。”五人领命前往。
　　容修泽看着地上一躺一哭的两人，捏紧了拳头，英俊的脸上是赫然愤怒，在花灯的照映下有些渗人。

　　雁月楼离陈家巷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事情发生的突然，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大家都还在专心地等着下一件售卖的物件。
　　丽娘请伙计呈上东西，是一幅字，只做了简单的装裱。
　　丽娘展开卷轴，一个大大的寿字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件售卖的物品是‘寿’，是的，只有一个字，但是，了解书法的人能看得出来，这个寿字写得苍劲有力，很有行书大家王羲之的风范。而且，寓意也好，是送给家中长辈的绝佳物件。这幅字已经做了装裱，虽然装裱简单，但是用料却一定不马虎，卷轴可是用上好楠木和丝帛做的。这幅字出自京城第一才女颜舜玉之手，大家也知道颜小姐饱读诗书，字画一绝，却难求一件。今天大家可有福了。现起价五十两。”
　　“六十两！”
　　“八十两！”
　　……
　　叫价声不绝于耳。
　　颜舜华在颜舜玉旁边激动地很，一个劲儿说道：“姐姐真厉害，那么多人出高价买你写的字。”
　　“舜华的字本就写得好，先帝和太后都夸过的，她只是少有字画流出，京中的读书人或爱好字画的人可是到处出高价想买她的字画呢。”说话的是岳绯灵。
　　时绯语也在一旁点头。
　　容尔雅道：“咱们当中，应该就属颜大小姐的字会卖个高价了。”
　　“我那个字哪里能值那么多钱，但是能给受灾的百姓多买一些粮食，我倒是觉得出高点也好。”颜舜玉笑道。
　　“每个物品的价值要看对于谁来说了，比如一本孤本诗书，对于爱好诗书或喜爱收藏的人来说，那就是价值千金；但对于目不识丁的农户来说，可能还比不上自家种出来的蔬菜瓜果。”陈素问感叹道。
　　“陈小姐说的对。”颜舜玉笑道，“不同的人认定一件物品的价值是不一样的。”
　　“大家听，叫价已经到二百两了！”方月柠惊讶道。

　　众人往人群中看去，果真还有人叫价。
　　“二百二十两。”
　　“二百四十两。”
　　“二百六十两！”
　　“各位！”丽娘打断道，“咱们说好的理性竞价呢？”
　　“我们觉得这幅字值这个价，并没有哄抬叫价啊。”有人高声道。
　　颜舜玉觉得这已经超出好几倍价格了，站起来劝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家没必要这样提价。虽然我很想多卖一些银子，能多买粮食，但是请大家不要哄抢。这样吧，最后定二百六十六两银子，由丽娘宣布，谁第一个举手的就由他购买所得。”
　　“我觉得好。”丽娘同意道。
　　“好，可以。”
　　“没问题”……
　　见众人都同意了，丽娘大声道：“那就请大家听好了，现在字卷‘寿’定价二百六十六两，想要的请举手！”
　　丽娘声音刚落，人群中举起了十来只手。
　　丽娘看见是左手边靠前的一个年轻人最快，伙计们也说是他，丽娘抬手示意那名年轻人道：“恭喜这位公子，请到这边吕掌柜处填写购置清单。”
　　那年轻人一阵兴奋，挤开人群往长桌旁去。
　　颜舜玉也起身过去，两人填写完毕，年轻人交了银票，拿了字卷，还想和颜舜玉说话，颜舜玉只道了谢就转身回到了之前坐着的位置上去。

　　售卖就要进入尾声，还有容尔雅和陈素问的东西没有售卖。
　　陈素问见下一件就是自己的，她大方地走上了高台，也不用丽娘介绍，自己拿起做的药囊介绍道：“各位好，我是陈素问。可能大家并没有听说过我，但是没关系。今天，我做的是一个药囊，里面配的是一些驱蚊虫，提神醒脑的药材，适合这个炎热的夏天佩戴，也适合神思疲乏、有头晕症的人。我是个大夫，擅长的是寻医问诊，不善女工，所以药囊上的绣花并不精致，结穗也只能说勉强。但是，今日我并非只售卖这一个药囊，还售卖一次出诊。”
　　容尔雅眼神亮了，这姑娘之前可没跟自己说过这事。
　　其他小姐也有些惊讶，底下的人群也议论起来。
　　“陈姑娘，你什么病都能看吗？”有大娘问道。
　　陈素问笑道：“虽然不能说所有病症都能看，但是常见的或者大家听过的，我都能治。”
　　“肺痨也能看吗？”有夫人问道。
　　陈素问点头，“能。”
　　众人更惊讶了，肺痨啊，那可是要命又传染的病，她居然说自己能治。
　　“药囊我不要都行，我出五两买你的一次出诊。”那位问肺痨的夫人道。
　　其他人不太相信，没有人再应和。
　　丽娘还震惊在陈素问说能治肺痨的话当中，就有人出价了，她赶紧上前道：“这位夫人出五两。”
　　“那位夫人不要药囊，可以卖给我吗？”人群后面想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众人看过去，不少人露出惊诧的目光。

　　贺敏之看着自己的大哥，愕然道：“大哥，你买一个药囊干什么？”
　　其他人也很是不解。
　　“买来驱蚊虫。”贺敬之道。
　　贺敏之嘴角扯了扯，这是什么理由。
　　时谨墨却笑了，这个贺敬之是怕台上的姑娘因为药囊卖不出去而尴尬吗？他又看向台上那个从容镇定的陈素问，挑了挑眉，和容尔雅是闺中密友的陈素问，可真不会因为卖不出去一个药囊而感到尴尬丢脸。
　　陈素问看向贺敬之，她轻轻笑了一下，是她几个月前救过的那个人。她道：“原本我是要绑定卖出的，但是这位夫人她不要我做的药囊，那公子请出个价吧。”
　　贺敬之道：“陈姑娘说你做的药囊绣工不精，所以我想着一两银子也足够了吧。”
　　陈素问也不恼，反而很开心，笑道：“公子出的价已经很高了。那就要麻烦吕掌柜准备两份购置清单，一份是这位公子买这个药囊，另一份是这位夫人买我一次出诊。”
　　吕掌柜点头，又掏了三张购置清单出来，好在他按照容尔雅的吩咐多准备了一些，要不然还怕不够。

　　买出诊的夫人填写了清单，又交了银子，从吕掌柜手里接过清单，又从陈素问手中接过她写的出诊书，道：“陈姑娘，我娘家兄长得了肺痨，我想问你，你能尽快去看诊吗？”
　　陈素问道：“今晚是不行的，你兄长家住何处？我明日一早前去。”
　　“他家在玄武大街南边的水清巷，我明早一早在水清巷口等你。”那夫人道。
　　陈素问点头道：“好，那就明早见。”
　　旁边已经填完购置清单的贺敬之还在等着，那夫人还想问什么，却也不便再打扰，拿着出诊书离开了。
　　陈素问将药囊递给贺敬之，道：“贺公子，你的药囊。”
　　贺敬之接过去，又将购置清单折好揣进怀里，道：“陈姑娘，没想到在京城还能见到你，你居然也参加了这次赈灾售卖，你是京城人？你认识容嘉县主？”
　　陈素问请他走到一旁，解释道：“我家乡在永州，但是在京城住了许多年了。因着家父的关系，与县主有些交情。”
　　贺敬之微微颔首，道：“那还真是有缘，我家也同容尚书家有些往来。”
　　陈素问心里猜想，他应该是京中哪位大臣家的公子，完全没往崇国公府去想，毕竟京中也有好几大家姓贺。又想到几个月前他受伤，问道：“不知公子的伤可好了？”
　　贺敬之道：“陈姑娘放心，都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陈素问道，然后示意他请便。
　　“那不打扰陈姑娘了。”贺敬之礼节拱手。
　　陈素问也行了礼，与他就此别过回到容尔雅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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