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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亲
无影之人,阳气中落,鬼气沉重。
我第一反应就是这王赟不是活人,随即又否定,王宫不是寻常之处,和寺庙道观一样会让鬼物有所忌惮。后者是有神佛保佑,前者是受到龙气与祖辈庇护。所以赵斐然呆在宫里不会有事,黑蛟想对他出手必须得等到他出宫之际。
连千年黑蛟都承受不住的威压,还有什么小鬼能安然踏进宫里,所以不管他的存在有多么诡异,最起码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转念间王赟近得跟前,他面孔苍白,但是神情温和,对我还了礼,说:“虽然有些唐突小姐……小生是想向您道谢。”
道谢?我一脸莫名,暂时忘了他的影子:“王公子,我们好像只见过一面,也没帮你什么吧。”
王赟脸皮薄得狠,见我记得他而且还能叫出名,顿时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我。
他就这样垂首轻声说:“您为我父母指过路,数月前他二人上京来。人生地不熟,不慎走错了方向,幸而遇小姐指点,才让我们一家顺利相聚。”
指路,数月前?嗯?嗯嗯嗯?我隐约想起来有这回事,还是和晏九在处理邢娘子时偶然遇见的一对老夫妻。说是从江北来探望儿子的,迷路到那个破地方,又不是麻烦事,我们随手一帮也就过去了。
我没想到几个月后还会与他们有联系——遇见他们的孩子,而且还被认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是真的没想明白。
王赟道:“他们描述说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个小女孩,小姑娘手背上有个黑色胎记。方才宴席上小姐露出手,我坐对面正看见了您手背上的墨兰印,这才想起母亲的话来。”
原来如此,我说他这么害羞的一个男孩子,连同我说话都要脸红,怎么会莫名地盯着陌生女子看,还以为是有什么内情,原来只是单纯地想道谢。
这下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晏九说过那对夫妻命中无子,王赟的存在本来就很不正常了。而且他俩是再寻常不过的百姓人家,王赟却除了过于瘦弱苍白外,周身气质,容貌和年纪都与他的父母非常违和。我当时曾猜测过或许是个抱养来的孩子,现在看他一身鬼气,恐怕真正身世更不简单。
可这几句话交谈下来,王赟言行举止都克制有礼,对爹妈的话也很上心,想来虽然出生不祥,人还是被教养得忠孝仁义,不像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人。
我不管降妖除魔,既然不害人,对他的鬼气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举手之劳,难为令尊令堂还挂念这么久。”
他稍微自在了些,又对我微微一礼:“事情虽小,但心里头总记挂着,还是了却舒坦。另一位郎君他……”
我知道他是指晏九:“那位的话我替你带过去,他身份特殊,你不用亲自去见面。”我能马虎过去,晏九却不一定放过他,最好是不要碰面。
王赟点了个头,然后便无话可说了——他果然不知道怎么同异性相处,沉默半天连声“送你回去”也不会说,轻言细语地道了别就垂眼走了。
我自己回到宴席,身边换了个大宫女侍候。不多会儿赵斐然也回来了,但对面的位置一直空着,宫女见我频频去望,便悄声说:“王公子不胜酒力,已先行离去了。”
宫廷宴会多么难得,竟然还有人早退。但我想想他的体质,恐怕是在皇宫呆久了感到不舒服,才寻借口跑路了。而我经历刚才几件事也没兴致继续吃喝,捱到结束就打道回府。
我这会出门得光明正大,却习惯了躲躲藏藏,谁也不见就往房间去。回到院子一推门,只见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围坐桌前,桌上敞开着林北渚接我入宫时顺便送来的食盒,里头的点心只剩下一点碎渣。
我:“…………”
两人看了我便唤:“公主殿下!”
“小颜?”我努力忽略点心,辨认了他们,“你是……那个特别……热情的连……”
“连俊尧。”他答道。
没错,就是这个爱好三角恋的八卦男,我跟他在笙忘山宴会上因奚南君介绍认识的,那次见面还是以尴尬收场,令人印象深刻,不过现在这情况是?
“你俩怎么会认识?”
“您这说的什么话?”小颜乐了,“我们本就是同僚,阿尧调走前我们还一起共事过呢。”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对,是我糊涂了。”当时奚南君介绍他是陈水义的同僚,后来知道陈水义是文心殿的,这样来说,连俊尧与小颜互相熟识很正常。
“你们怎么一起下界来了,文心帝君现在不在这里。”
他们没立即答话,反而显得有些犹豫起来。
我看这反应更觉奇怪,再忆到其它疑点。就算晏九行踪不定到连下属都找不着人,他俩也不该赖在我房里啊。
两个小文神犹犹豫豫半晌,然后对视一眼,小颜抹了抹嘴角的点心碎屑,期期艾艾说:“其实……我俩是偷偷溜下来的,殿里事务暂且交给陈水义了。”
“…………啥?”我不可置信,“你们两个自己飞升上来的文神,居然把事情丢给一个点将上来的人去做,自己跑下界来玩?尤其是你颜炆陌,我记得你刚被罚过,禁闭结束了吗?”
小颜:“帝君是罚我抄书……”
连俊尧补充:“我替他抄完了,所以他才带我下凡来。”
我:“…………”
小颜被我的脸色吓到了,小心地说:“殿里需要帝君拿主意的事务现在都让陈水义跑腿了,他这方面能力很强,从不出错。而且我们日常工作也不过整理古旧文书,他又主动替我们揽去了,我俩在天上实在是没事干啊。”
我痛心疾首:“没事不会找事么,你们居然还没一个走后门的有上进心!”
连俊尧撇嘴:“他有上进心?恐怕是别有目的吧。那些文书年代久远,里头记载了许多秘术,全天宫恐怕也就咱们文心殿有几份孤本,陈水义明面上是在帮忙,谁晓得他暗地里在研究什么。”
我更觉无语:“你都知道他不怀好意了还放心交给他?”
“帝君说了,”他理直气壮道,“随便他干什么,我们不用管。”
我:“…………”
我:“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与我那百年不出门,兢兢业业的君父相比,晏九完全就是甩手掌柜的架势。但要他们文心殿的风格就是这样,我又去掺和什么呢。
但他们躲在这儿的原因就很明显了,是想让我提供藏身之所。
我不好插手,也不想包庇:“你俩都是偷溜下来的了,别在我这久留,晏九随时会…………”
小颜打断道:“有人来了!”把连俊尧一把拉起,两人施展法术隐藏了身形。
就在他们消失的一瞬间,门也被敲响了。
“馨儿。”罗氏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娘有话想问,你现在方便么?”
我无语凝噎,只好理了理衣服,调整心态说:“您进来吧。”
罗氏应声而入,手里提着灯,身后未有人跟随,是独自一人前来的。
自上回谈话过后我们母女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好像和从前并没有变化,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她进屋来先看了四周,皱起眉头,似有些不适。我知道她是个敏感的女子,直觉很强,生怕被察觉了小颜他们的存在,忙道:“您找我什么事?”
罗氏吹灭灯笼,拢衣在对面坐下来,伸手将散乱的食盒拨弄整齐,柔声道:“不是才从宫里回来,怎么又吃了这么多。”
我在心里把隐身的两人锤了一通,对她挤出笑:“在宫里太紧张了,没怎么吃东西,只好回来填肚子。”
她没有怀疑,可能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后就进入正题:“娘听到消息,你中途离席,过不多久宫里那位也找借口离去了,听你爹说你们之前见过一回…………”
我懂了她要说的话,收起笑容,说:“今日陛下离开宴会,确实是和我见面了,我们之前……也确实见过。”
我知道宫里眼睛多,一有风吹草动就能传到有心人耳中,只没想到会传得如此快。怕是在我到家之前,罗氏就已得到消息。
我大大方方承认,罗氏反而不晓得该如何试探,许久才说:“我儿还有四个月就过生辰了,正好那时秋儿学业结束。你爹说了,要为你们姐弟共同办一场酒席……届时会多请些人来。”
请客啊,挺好的。我平静地点头,以为她是提前通知我,然而点到一半突觉不妙,暗暗算了算时间。
生辰后我就满十五了,换言之就是可以许人了。许多人家舍不得女儿早嫁,会延后十五岁生辰或干脆不庆祝。但看云守城的意思,我的生辰不光要办酒席,还要大办特办,连云秋都一块带上,请来的不就有许多是他的朋友?这哪是随便请客吃饭?这是直接要把我嫁出去的节奏啊。
那罗氏这回来,就是给我个预警,让我做好嫁人准备,顺带再探听我的心意。
果然,她问道:“馨儿心中可有要特别邀请的人选?”
她咬着“特别”的音调,双眼紧盯着我,不放过一丝细节。
我不怕她看,只是他们这一出确实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本以为还能再拖个两三年的,心里有点烦乱,便随口道:“阿娘,我现在还给不出您答案,想等晏九回来再说。”既然我不知道怎么应付,那就等他回来再做商量,他的主意肯定比我多。
罗氏听了面色微变:“馨儿你………这就是你的决定?”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那话有多大的歧义,好死不死旁边还有俩隐形人,肯定全听了进去,顿时有点想吐血,只是再解释就更浑了,干脆将错就错:“不错,阿娘您看着办吧。”
她心事重重地站起身来:“晏九倒也不是不好,就是你爹那难说。况且也不是没有好人家了,你表哥,还有你弟弟常说的秦二公子……今日来看,宫里那位也到了该选妃的时候了……”
我:“…………”
她兀自念叨,我镇定地送她出门离去,回身一看,小颜和连俊尧都显出身来,排排站着望我,一副等着听解释的模样。
“看什么看,”我想到他俩听了个全部就很没好气,“不就是本公主又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没错没错,”小颜讨好地说,“一回生二回熟,何况您这都是第五回了。”
我:“…………”
连俊尧一胳膊把他捅到后面,正色道:“公主心里有打算了吗?听夫人的意思,似乎您的选择还挺丰富的,这有几角了?”
我简直不想回应他,一个是我义父一个是我义兄,还有个不想看见的卫皓临,几角是关键吗?
烦躁地绕桌走了两圈,觉得这局面有点难搞,还想不出非常好的解决办法来,难道必须得等晏九回来求助?他的话……
忽然间,我望着小颜的文士帽,心里冒出个馊主意来:“你们说,我要是现在去向文心帝君提亲,他会不会答应?”
小颜:“!!!”
连俊尧:“哇,这么刺激的消息,不枉我代抄又翘班下凡这一趟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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