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与闺秀

　　“行不行嘛？”我知道问连俊尧是没答案的，他现在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入定般迷幻的状态，只有去问小颜。
　　小颜也跟梦游一般，飘渺地答：“您去求他的话，以帝君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会答应的……”
　　虽然是个肯定答案，但他看上去不太好，于是我多问一声：“可有其它问题？”
　　他没理我，转向连俊尧：“连兄，咱们文心殿最大的靠山就是帝君了，他若跟了武安公主，岂不是……”
　　“嗯？”连俊尧稍微脱出了状态，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就没人给我们撑腰了，咱们殿的实力就要天宫垫底了！”他突然悲从中来，抱着连俊尧嚎啕大哭。
　　我说：“只有这一世而已，不是真的提亲……”
　　连俊尧一怔，继而也抱紧了他，悲怆万分：“颜兄你清醒一点！就算帝君在，咱们殿实力也是垫底的！”
　　我：“…………”
　　我本想再劝几句，比如“就借几年”“绝对原物奉还”之类，但他俩抱头痛哭，全身都写满了“我不听我不听”的倔强，吵得我头疼欲裂。
　　小颜：“想我们帝君，身份尊贵，地位崇高，天宫走一圈谁不得喊声前辈。这下好了，平白矮了北方帝君一辈，见面还得叫岳丈，萧将军也成大舅子了，呜呜呜……”
　　连俊尧：“不光如此，北方帝君是决计不肯让公主搬出来的，恐怕得叫咱们家的住过去。可怜我们帝君常年流离在外，现在还要寄人篱下，跟丈人一块住日子不好过嘚。”
　　“何况萧渚亦是武将出身，咱们帝君一个战五渣，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只有挨打的份啊。”
　　“惨惨惨，太凄惨了！”
　　情至深处，两人一起嚎道：“惨啊！”
　　我：“………………………………”
　　哭了一会儿，小颜用力推开连俊尧，抹一把泪，开始了下半场的表演。
　　——论婚后两位帝君日常如何相处。
　　（我弱弱地：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文心：女婿给丈人请安。
　　承琰：今日怎来得这么晚。
　　文心：最近天宫治安不行，路过正阳殿那地儿被常某打劫走一支笔，耽搁半刻。
　　承琰：罢了，奉茶吧。
　　文心：丈人，请。
　　承琰：这茶怎么是冷的，侍候的人太不上心。
　　文心：女婿给你重烧一壶。
　　承琰：就你那手脚，也没比侍官麻利到哪儿去。
　　二人喝过一盏冷茶，丈人眉头一皱，吩咐下来。
　　承琰：天宫上元新宴，今年轮到咱家来办，还有俩月功夫你去准备一下。
　　文心：准备何物？是要吃什么珍味，还是挂什么灯盏？
　　承琰：还需本君拿定？汝亲自去捉鲲鹏来，记得要在半入水时宰杀。
　　文心：啊，这、这小婿有些为难啊，非要这道菜？
　　承琰：吃的就是半鱼半禽的风味，翅膀剁下腌烤，尾巴片开生吃，其余皮肉剔来蒸菜。记着其肉碰不得铁，刀具锅铲都仔细着点。
　　文心：骨架如何处置？
　　承琰：宴上架起一口大锅，三缸水炖上，撒把小葱姜末，渴了拿瓢去饮，熬干再续。
　　文心：滋味，再选几样小菜。
　　承琰：味道重的不要，品相差的不要，吃着繁琐的不要。
　　文心：还有别的要求？
　　承琰：碗筷备好，灯盏也先取出来。厅堂要亮敞，气氛要热烈——把库里最大最红火的灯笼给本君取来。
　　文心：大红灯笼太艳俗。
　　承琰：无碍，从你字画里择一幅粘上去，不就文雅了。
　　文心：火候足时他自美？
　　承琰：然也。
　　………
　　………………

　　………………………………
　　我脑壳突突地疼：“先不论逻辑上的不合理之处，为何他们两人的相处画风如此婆媳？”
　　小颜：“哎，我对北方帝君不甚了解，里头多少是有自己的补充加工。”
　　我：“……文心帝君呢？”
　　小颜想象了一下：“我觉得他挺合适的。”
　　我：“…………”
　　晏九，你在你下属眼里都是什么形象啊……
　　我仰头长叹：“天呐，我到底该不该找尊驾提亲啊。”一想到小颜方才描述的情景，我就不寒而栗。
　　别别别晏九才不会这么小媳妇，我君父也不是恶婆婆，我不能被他俩带跑了常识………
　　连俊尧怂恿道：“去啊，帝君又不会生气，生气你背后也有靠山。”
　　“我谢谢你们了哦。”
　　被他们这一岔我几乎忘了初衷，也完全不指望他俩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赶紧离开这儿吧，要是晏九回来……”
　　“吾回来怎么了？”话音未落，房间门“吱呀”一声响，数日不见的晏九推门而入，随口接上了话。
　　我：“…………”
　　小颜：“…………”
　　连俊尧：“…………”
　　晏九作文士打扮，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姿容十分潇洒。他右手托一小盒，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宝贝。
　　“就知道你俩不老实，偷偷溜下来也不把灵光收收，老远就看见了……怎么都这样看吾？”
　　无人应答，说实话，我现在看见他就感觉一言难尽。
　　但那两个都不敢开口，只能让我硬着头皮上：“女、女子闺房，你怎么能随便进入！”
　　晏九：“…………”
　　他惊异的目光移向我身后两人，我硬气道：“他们不算男的。”
　　两人：“…………”
　　小颜颤颤说：“我们在和公主，聊闺房秘事呢。”
　　晏九默了一下，说：“你们自便吧。”便退了出去。
　　没过半秒他又折回来，像是回过神来了，脸上都有了杀气：“颜炆陌，你又乱讲什么了？”
　　被点到名的吓得一缩，脱口而出：“我只说嫁到承琰殿后会如何，没说您是媳妇脸。”
　　“…………”
　　我捂住了脸，心道我尽力了，小颜你走好。
　　文心帝君何许人也，就算不晓得具体内容也猜到大概。他手上那盒子也不知什么材质，又沉又厚，将我们脑袋挨个敲过，梆梆作响。
　　“颜炆陌，再去抄五遍书；连俊尧盯着他，不许代抄，”晏九面无表情地下了处置，“武安，同吾走一趟。”
　　我们三人齐齐哀嚎一声，各自领命而去。

　　我随他去了书房，云守城对晏九非常不错，明明是个武人身份，还特地给他置办了书桌与文房四宝，以凡人的标准看是个不错的地方了。
　　他进来就把那盒子放在桌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这是什么？”我揉着被砸疼的额角，问道。
　　“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语气淡淡的，刚才的一幕说不上有没有动怒。换作别的人我可能得掂量一下再做，但是晏九这人吧，可能真的是年纪很大了，看谁都是小娃娃。我们那番闹腾在他眼里大概只是捣蛋的程度，而对于孩子，怎么顽皮大人也是不会生气的。
　　所以他这么一说，我就直接上手打开了盒子。
　　里头的东西一见光，我就“哇”了一声，然后问：“这是啥？”
　　一只圆圆的，表面平滑的物件落在盒中，怎么看都像是一面镜子。可是我都快凑到上面去了，也完全照不出人来，显然不能用作照镜。
　　“这要是害人的东西，”晏九拎着我后领，把我拉开些许，“你如此毫不防备地看过去，瞬息间就中招了。”
　　我说：“那不是因为对您的信任嘛，相信尊驾不会拿危险的东西让我看的。”
　　他松开手：“少来这套，这确实是面不一般的镜子，不过确实也没有危险，相反，它是个挺有趣的玩意儿。”
　　“尊驾不会带无用之物回来。”
　　“你见过千煌观的那位道长，”他指着镜子，饶有兴致问，“你觉得这镜子作为一个见面礼如何？”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不如何，虽然那位总一副谁都看不上眼的清高样，但不至自恋到没事就揽镜自照的地步。”何况这镜子也照不出像来。
　　我感到有些意外，虽说晏九是肯定要去拜访人家，但他出去这么久，难道就只是为了寻一个送得出手的礼物？
　　像是看出我的疑惑，晏九慢条斯理道：“也不是专程去寻它，不过无意间遇到此物，又探听了相关的故事。觉得它不适合留在人间，便想法子取到手。此前这面镜子一直被供在一户人家的祠堂中，吾若是错过了，恐怕它就要随主人一同下葬，再不见天日了。”
　　我叹道：“能让尊驾从随葬品里抢出来，想必这镜子有什么非凡之处。”
　　晏九道：“说不上非凡，只是其来历和北海水神祀有些关联，四方境地在冥冥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吾将其收回，思来想去还是交给千煌观的人最为合适。你说是不是？”
　　我结合前后关系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帝君英明。”
　　千煌观身负阵法使命，传人定会对同为封印的北海水神祀敏感，这样一面镜子送到他眼前去，怎么样都会上点心。我说那道士不好相处，晏九便以镜为使，登门拜访，起码不会因为对方心有抵触使得见面都不顺利。
　　不过……“尊驾说它有趣，体现在何处？”
　　晏九把镜子从盒中拿出来，转过去让我看背面。
　　“你照它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他道，“这镜子有个名字，叫做甲子镜，它唯一能照见，就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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