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刀

　　溯夜躺到床上，歇得一刻，便要起床穿戴，马上要上朝了。本以为知晓了自己身份，他总该有所忌惮，但是他错了。还是要花心思、费唇舌说服他。
　　与他一墙之隔这个人，在某个方面来说，比所有人都可怕，但想着杀手于塬在里面睡着，竟很快意识昏沉。
　　被明春叫醒时，溯夜才惊觉自己竟然睡着了！他下意识朝床内侧看了一眼，但什么都看不到，细心听了一下，里面没有声音。但他说了留下，应不会无声离去，不想其他，皇帝起身漱口更衣。
　　于塬精力充足，前晚窜了大半个城，又无声无息潜入皇宫大内，说了许久的话，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便又起身跑出去了。他在这里待不惯，还是在外面自在。
　　溯夜下朝回来，昨晚实在太匆忙，很多东西还没安排，估计于塬现在还没用饭，便将事情交待给让林清，让他去办好。
　　街上于塬找了个地方坐着，将怀里的纸包拿了出来，里面是早上从包袱里拿出的牛肉干，还有刚在街上买的热腾腾的大饼。于塬坐在台阶上，饼里卷着牛肉干，大嚼一通，终于吃饱，站起找地方喝水。
　　这边林清提着食盒，从主上交待的暗道探走进去，拧开机关，最终进到一小屋，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也不像是待了人。林清礼貌地询问一声，没有应答，便点开一枚火折子四下一照，小小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哪里有主上说的安排的人。想了想，他仔细看了看四周环境，包袱还在，铁剑，睡痕。林清迅速翻了翻，里面几件粗糙衣服，一包银子。
　　溯夜正在用膳，吃到一半，听说里面没人，人不在了，忍了忍，还是回寝宫里去看。林清说得不算急，看各种状况也不像是离开的样子。溯夜知道一点于塬，他如果离开，肯定不会放下包袱。就算只有几件破衣裳，他也不会放着。揭开明珠，果然，像是随意出去了一趟，包袱还在，床上还有躺过的痕迹。被子倒是整理了。
　　等他自己回来罢！
　　又嘱咐了林清一遍，溯夜才回了勤政殿。
　　在外面晃荡了好一会，于塬决定还是回去一趟。虽然他没什么东西，院子里也都是些破烂，被人拿了也没什么，但他用顺手的刀却是在附近的一个镇子上打的，他都用习惯了。眼下主上又要让他保护他，武器不顺手不好。想想，还是回去拿一趟罢。
　　他打算去皇宫告诉溯夜一声。
　　只是他出宫时天还未亮，他在里面窜着别人很难看见，现在却天光大亮。他做惯了飞壁贴墙的的事，一时想不到再进去的办法。远远看着庞大气派的宫群，犯了难。
　　林清在酒馆里看到那个传说中的第一杀手时，那人还是之前的样子，穿得很普通，歪坐在角落里饮酒，面白如玉，却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青年人样子。
　　林清止住脚步，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因为在替主子管事，溯夜又是这样严格的风格，使他身上带了一些不可说的严肃刻板。他自己无所谓，但这个人不能暴露于有心人眼前，使劲温和了一下气质，林清才走进去。于塬喝着酒，面前只有一碟花生，还散乱地撒了几颗在桌子上，一派江湖人的作为。他一走进去，于塬就看到他，并且清楚地记得他。这样也好，简单了。他走过去，在于塬的眼神中走到他面前。“我来寻你。”林清说。于塬扫了桌子一眼，眉心微微皱起，道：“正好，我不知道怎么进去，正在愁呢！”又偏开头喊，“这里，结账了！”林清见他手在怀里摸，便拿出一粒碎银子，放在了桌上。于塬见状也不说什么，神色有些懒地起身，拎了没喝完的酒壶，跟着他朝外晃。
　　“你的好主上骗我，说来这里是因为所有人都来了。可我看不像，是不是就留了几个，里面就有你？”身后的人在说，很随便的语气。
　　林清微微顿住脚步，侧脸去看他。于塬手里拎着酒壶，和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样，脸上表情很淡。林清又继续往前走。见他不开口，于塬也懒得说什么了，将酒罐子别在腰上，跟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走着。
　　“鬼影”，见的这三次，两次他都是在自己身后，唯一一次正面相对，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大概这辈子都很难忘记吧。“鬼影”杀人可以有理由，但更可以没理由。他觉得烦，就会杀人。而烦到什么程度他会出手，很难界定。
　　现在应该是安全的。这个最危险的人，现在在自己身后走着，腰里别着酒，微微有点无趣的样子。跟着他走，却没有真的不耐烦。其实他脾气还是可以的吧？
　　林清先带他去了一个地方，里面一个青衣公子给他乔装打扮了一下，换了套衣服，抹了下脸，又重新结了发，然后才又跟着林清从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进去。
　　于塬第一次穿皂靴，有点新奇，跺了几下脚，一直低着脑袋看。这是一身低阶武官服，全身都束得比较紧，显得整齐又干练。但这个人穿着就不干练。明显就像是别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待会儿装得严肃一点，眼睛不要直着往前看。”林清道，过去帮他整了整领子。于塬垂在身侧的手一瞬间轻轻颤动了一下，但其实什么都没做，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嗯。”他点了一下头。林清整完了就觉得手指都不知道要怎么蜷才对，整双手连带手臂都很尴尬。于塬不会主动化解了，但也不在意，林清放下手，转身在前面走。
　　于塬觉得这样还挺有趣的，比起他自己一个人喝酒看天来说。
　　林清没换衣服，还那个样子，伸手从怀里拿了块腰牌出来给守卫看，两名守卫行了个礼，让开了，放他们进去。于塬想着溯夜教他的那些刻板东西，脸上装出个形式，像模像样地走了进去。
　　白天的皇宫和夜晚的皇宫不一样，所有事物都有了鲜明的颜色，更加真实具体，行走在里面感觉也更奇妙。这样的建筑还是更适合从上面飞掠而过，单只靠腿走，真是太麻烦了，并且明明很清楚的地方，这样围着又挡又拐的一走，就不知道自己走哪里了。于塬叹了一口气。林清听到，脚下步子加快了些，领着他快速在宫里行走。
　　又是之前的入口，非常隐蔽。林清也跟进去，想顺便问问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没有，或是还需要什么，自己也好去办。于塬走进去，将明珠上的遮布抓了，将酒瓶放在小桌上。他打了个呵欠，看看屋子里的布置，昨晚可能真的来的太匆忙了，现在才像准备长久住人的屋子。床上放着一沓叠好的衣服，整整齐齐，是他惯常爱穿的。最下面是一套料子极好的黑衣，搭配的中衣用料也非常高级。于塬伸手将这沓衣服稍微掀了些，都看了看，又放下了，没说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嗯，很齐全。都是你准备的吗？费心了。”他坐下来，随意地又把放在床尾的一枚珠子上的遮盖扯了下来，拿起酒壶小抿了一口。
　　“主上吩咐的。我只将东西拿过来，布置好。”
　　闻言于塬微讶地抬头看他，“你亲手弄的？”这样细心又耐心的男人可不多，“不错呀。”林清瞬间收紧了手指，他知道于塬的意思是什么，是说他像女人一样，这样的事也能耐着性子做。主上亲自交待，这个地方别人不能进的，让他知道已是莫大的信任，又怎会容其他人知晓进入。另外对待这个人，不能潦草处置，谁也不能确定，他是真不在意这些外在，还是其实是在意的。
　　见他又不说话，于塬也不继续，将手里的酒向他一比划：“喝么？”
　　“属下不饮酒。”林清行了一礼。
　　溯夜的手下都是这样礼数多，于塬想着就觉得麻烦。“好了你去吧，多谢你领我进来。”
　　林清又行了一礼，转身利落地离开了。
　　空间里两枚半掌的夜明珠照着，光辉柔和，却明如白昼。于塬打开机关，从门内走出来，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