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戴珧再见到杜青的时候险些没有认出来，只见他穿着黑衣黑裤腰上还系着一条红艳艳的长绳。站在一个竹竿搭建起来的简易点兵台上，一招一式的训练着台下稀稀拉拉的人群。

　　小七和王元熙就站在杜青身后不远处，一人尴尬难堪，不时的破着嗓子骂台下的人个个偷懒；另一个饶有兴致的有样学样，一脸归顺的幸福模样。

　　看见戴珧和蔡重晋互相搀扶着从山脚下爬上来，杜青冷着一张脸让王元熙监督着这帮人勤加训练，自己则带着蔡家夫妇和小七一同进了山寨议事厅。

　　『这里好气派啊！』

　　那议事厅依山而建，一半深入山洞，一半架在峭壁外。内里潮湿但不阴暗，一路走来两边有数十个火盆里燃烧着昂贵的灯油和香料，把山洞里的议事厅照的亮堂堂的。白虎皮座椅摆放在正中央，左右两边各一个红木太师椅。山洞里各处突出的石钟乳年久氧化成了黑色，上用已沾满灰尘的红绸绕起来。

　　整体来说议事厅看上去带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江湖气，这是戴珧见所未见的新奇地界。她一路上左看右看，兴奋不已。蔡重晋一脸揶揄的看着杜青板着的一张脸，想笑又不敢笑。他知晓那杜青心气儿高，又自诩风雅，平日里自己恨不得劈一出竹林修一间草房，而今能在这大红大绿的地方待上月余，也算是蔡重晋今儿个遇着的新奇事儿。

　　小七奔奔跳跳的过来牵起戴珧的手往虎皮椅后一同走去，神神秘秘的也不说干什么。

　　蔡重晋瞅准时机抢先开口：『杜青，对不住了。让你在这种地方训练新兵，实在是委屈了你。』

　　杜青对蔡重晋的说辞嗤之以鼻，昂着骄傲的头转身往那虎皮椅上一坐，张开双臂将双手搁在扶手上，答道：『晓得对不起的话就少干点儿这种缺德事儿，你看看王元熙手下那帮一个个的真的是歪瓜裂枣。一个多月前还有四百余人，经过了我艰苦不懈的努力现在终于只剩下一百来人了。』

　　蔡重晋听完往外瞅瞅，王元熙站在点兵台上吃力的呵斥着台下那帮叫苦不迭的人。回首想要询问，却看到杜青已不知从什么地方掏了一根短匕首出来，恶狠狠的擦着。此时小七拉着戴珧的手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简直就好似那下凡的菩萨解救蔡重晋于危难之间。

　　短短一路到现在杜青已经发了三次火，蔡重晋还是有点吃不消。

　　迎上去，摸摸小七的头顺便把他从戴珧身上撇开，蔡重晋言语中多了一丝温情，问她：『这小子带你去干什么了，怎么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浑身都湿透了？』

　　『那白虎皮后边有一处小水潭，里面有一种暗里也会发光的小鱼。小七为了让我看那小鱼，跳进水潭里搬石头来着。』戴珧说着，宠溺的一把将小七揽进怀里，掏出手绢来心疼的替他擦了擦头上和脸上的水珠，小七仰头看着戴珧痴痴的傻笑。

　　背后有人磨刀霍霍不明所以，眼前两人又是互帮互助友爱和谐。蔡重晋当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信冲击，他刻意的清了清嗓子，没人理；再费尽的咳嗽几声，戴珧终于抬起头，关切的问了句：『怎么了，莫不是昨夜感染风寒了？』

　　蔡重晋握拳放在唇边，另一只手虚情假意的故意伸长到戴珧脸跟前，咳嗽着，说着：『风寒而已，不碍事不碍事。』

　　只见那戴珧蹙起眉嗔怪着埋怨蔡重晋昨晚大风之夜，硬是要逞强穿着单衣。说完便顺手将给小七擦脸的手绢递给了他，拉着小七的手退到离开蔡重晋十万八千里处，委婉又不失大气的嫌弃道：『自知感染了风寒还是应当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小孩子体弱若是被你传染了就不好了。』

　　蔡重晋目瞪口呆之际，遭遇了雪上加霜的事情。擦完了匕首开始擦大刀的杜青听闻他感染了风寒，言语中不吝鄙夷之情的『啧』了一声后终于放下手中的大刀，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蔡将军既然身体不适，就应当在府中好好休息。不要上山来祸害王元熙那帮乌合之众了，当我杜青求求你。若是他们再有个小病小灾的，再给我一年我也把这群新兵带不出来。』

　　三言两语间，旧日将军威严扫地。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蔡重晋仰头悲切，却只看到了高大空洞的山洞顶壁上倒悬的黑压压几百只蝙蝠；蔡重晋低头看地，那无边广阔天地却没有人怜惜自己，突如其来的自怨自艾涌上心头。好好的一位将军，就这样生生被人逼成了深闺怨妇。

　　『哈哈！将军信了，将军真的信了。』小七跳着鼓掌，开始围着蔡重晋转圈圈。

　　一股不祥的滋味弥漫在议事厅的空气中，蔡重晋急于向戴珧求证刚才发生了什么。却只见戴珧早已笑的直不起腰来，正位之上的杜青早已站起来背过身去，肩膀的上下抽动幅度非常明显。

　　『好啊，你们联起手来戏弄我。』蔡重晋恨恨的说了句也跟着笑了起来。

　　『戴娘子说将军来了扬州性子也随着变得多情温柔了起来，杜哥哥不信，两人非要打赌。』

　　『哦？是吗？』蔡重晋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将小七拉过来使他坐到自己大腿上，和颜悦色的问道：『那最后是谁赢了呢？』

　　『当然是戴娘子啊，将军你是不是脑子也不太好？』

　　戴珧上前一步在蔡重晋反应过来前把小七夺回来，手动捂住小七失言的大嘴，拿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下，辩解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蔡重晋并没生气，倒是突然有些好奇这两人打赌的赌注究竟是什么。

　　杜青答：『后山竹林潇湘院。』

　　蔡重晋狐疑：『青楼？』

　　杜青白眼翻上天，答：『雅居。』

　　蔡重晋略显尴尬，自己也有些担心自己，接着问：『何来？』

　　杜青答：『闲来无事，自己搭的。』

　　蔡重晋已露钦佩之意，问：『一个人？』

　　杜青依旧面不改色，答：『山上不是还有几百号人吗。』

　　蔡重晋语塞，隐隐好像明白了王元熙那苦闷的表情的由来和期间新兵不断离去的缘故。一时起意把杜青派来着荒山老林是自己理亏在先，如今也没有太多的资格去非难他。

　　『很漂亮，不过现在归戴珧了。』

　　杜青言语间的不甘溢于言表，恶狠狠的剐了蔡重晋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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