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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人
头上的伤好了,却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疤痕。柴丝言坐在铜镜前,将自己额前的碎发一丝不苟的梳好。
『你倒是非要与人不同,旁人脸上有了这么个疤遮住都还来不及,你偏偏要全部露出来。看来我们的小美人还是对自己的容貌自信不已嘛。』
柴丝言转身,眼神快速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空无一人。脸上原本的激动也变成了失望神情,怕是自己在这房间闷太久,竟然都出现了幻觉。
笑着摇头,不去理会。
『嘿,你就不再努力努力了吗?你倒是往上瞧啊。』
柳一心双腿悬在半空中,身着一件麻灰绸衣,右脚一晃一晃的,看着柴丝言笑。
『你快下来,难不成要让我一直仰着脖子同你说话不成?』
『得令!』
柳一心纵身一跃,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柴丝言的大床上——脸朝下——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柴丝言你过来扶扶我,表姐腰闪着了。』
柴丝言有些嗔怪的走过去将柳一心小心扶着坐起来,又替她揉了揉腰间方才缓过劲来。
『今日怎么进得来?』
柴丝言还在好奇,柳一心今日里在屋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外边的守着的老妈子怎的都不见一些反应。
柳一心一眼看穿柴丝言心中忧思,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先是拜会了一下赵祎,然后告诉他我想见见你。于是在他的帮助和掩护下,翻了好多墙绕了许多路,才爬到你院子里来。进来后被门口送饭的老妈子发现了,于是一掌把她拍晕了,发现房门上了锁只好又颤颤巍巍的翻上房梁。一路走来,太惊险了。』
柴丝言被柳一心逗笑,被对方掐了小脸调侃道:『这就对了嘛,我们汴京第一小美人笑起来才最好看。』
柴丝言嗔怒着一巴掌打在柳一心身上,两人像儿时一般你打我一下,我踹你一脚,在床铺上扭做一团。
十五年前,长公主时常将柳一心装扮成小男孩的模样带进军营里,在那里她认识了三个人。一个白白净净不哭不闹,却能句句话都把人呛的无力回击;还有一人沉默寡言,稳重多思,熟悉之后会发现他有一个奇怪的癖好:每当做了亏心事的时候都会把头微微扬起,看着原本不存在的东西。这最后一个人嘛,对于柳一心来说倒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经常听母亲长公主提起的表妹柴丝言。
在上京贵妇午后茶宴上,柴丝言是乖巧美丽的小瓷人儿。只是传说是一回事儿,实际见到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柳一心头一遭见到柴丝言的时候,她穿着一件紫金常服,头发乱做一团,被狗追的满世界乱窜。周老将军从议事堂出来,扶着额头就骂开了:『你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做什么。快快快来人把虎青给我摁住,莫要让那畜生伤了我小儿。』
一群军士得令后扑着那条叫虎青的狗子而去,柴丝言也被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几岁的小女娃娃被周老将军抱起来的时候,门牙都摔掉了一颗。一脸的灰土,头发散做一团。一面哭着控诉,一面往天空中吐着泥土。
『那是我记忆中你最难看的一次了。』
儿时的回忆尚在,柳一心和柴丝言并排平躺在床上,回忆如同井喷一般涌出。
『外祖父还在时,得以四个人在一起习字练武的。我那时候几乎都是天天跟着蔡重晋屁股后头跑,他去哪儿我去哪儿,洗澡都不肯离开。堂堂一国公主,帮他和杜青守在池边等他们洗完。那个榆木疙瘩怎么就看不明白我的心思呢……』
『你还好意思讲这个事情吗?』
柴丝言被柳一心怼了个闷嘴葫芦,接着二人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明明就喜欢的要死,使尽了手段让人握着你的手教你写字,那时候还哭着跟我讲什么非蔡重晋不嫁的鬼话。十年后竟然第一眼都没把人家认出来,你说说看你这是什么样的感天动地的情谊?』
额头上的伤,正在隐隐作痛。就像儿时蔡重晋头一回不情不愿的抓起她的手一样,柴丝言脸上是火辣辣的感受。一把将棉被拉起来盖住两人的头,柴丝言转身正对着柳一心一会子笑一会子又哭了。
百口最难言,是心中滋味。
那些年少的荒唐事,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被旁人提起,告诉柴丝言曾经也是真正为自己而活过。至于故事的结局,又有几人能真正去掌控。
笑够闹够,柳一心突然抓住柴丝言双手,神色一正的说道:『我这次是来同你告别的。』
柴丝言明媚的眸子霎时暗淡无光,她垂下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声如蚊蚋:『连你也要去扬州了吗?』
柳一心摇头,回道:『随军北伐。』
伸出手来环住柳一心的脖颈,整个人软绵绵的趴在她身上。柴丝言泪如雨下,抽泣不断:『今生所幸,得几知己好友。』
『你自己好好保重。』
开了门,出了院。抬头是同一片天,柳一心深吸一口气,想起柴丝言的说过的话——只要还与那人望着同一片天空,那便是不管天涯海角,自己也依旧有勇气活下去。
勇敢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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