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淮南节度使。淮南节度使？』戴珧歪着头，一脑子的稀里糊涂。使劲眨了眨眼，再拿手揉了下，门口的朱红牌匾上几个烫金大字依然没有丝毫变化。节度使的府邸？怪不得昨夜扬州刺史部的人如此客气，原来蔡重晋此次前来不单单是镇守扬州的事。

　　昨夜里回来的时候戴珧喝的七荤八素，又是夜黑风高，以为隋大人先把他们一大家子安排在了驿站。今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蔡重晋和杜青已经在院坝里大战三百回合，难解难分。戴珧笑着看这二人互相不服气，揣着手出了庭院。雕龙秀凤，假山石花，戴珧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淮南的庭院果然与汴京城里大不相同：精致，秀气，小家碧玉。甚至还在北面秀气的小院子里，生生造出来一条潺潺小溪。一直通往府邸最大的花园池子里，戴珧不禁感叹：讲究啊！还是南方官家讲究。皇宫自不必提起，戴珧从来也没细看过，但汴京城里盛极一时的赵府可也没有这里布置的惊喜。

　　戴珧心里的欢喜不言而喻，甚至初次离京的慌乱与不安也被这小院冲淡了许多。李管家在中庭指挥大局，一会张罗着让人小心把车上一箱箱的东西拿出来拆开拜访整齐，一会又来请示跟戴珧打招呼说府上人手不够还要继续招人。戴珧稍微瞟了一眼地上正在点数的东西，感觉他们蔡家好像一下子多了很多现银子使似的，瓷器和布匹、首饰多了许多。

　　带着心里许多疑问，戴珧遇见了捧着一个精致盒子笑的春风得意的隋大人和隋夫人。

　　『夫人真是好酒量，昨夜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啊。』

　　戴珧笑的尴尬，想起昨夜自己喝到后边喝大了一个劲的嬉笑怒骂。那模样都觉得十分难堪，羞于启齿，真不知道隋大人哪里来的勇气夸的出口。

　　幸好隋大人除了勇气可嘉，还十分善解人意。看破了戴珧的尴尬，又赶紧将手中锦盒递上。并不着急着要去见蔡重晋，只是寻常的寒暄客气了起来。

　　『你看看我，说这些做什么。』隋大人与隋夫人默契的微微转身，相视而笑，接着对戴珧说道：『这是隋某的一点微薄心意，还望夫人笑纳。』

　　隋夫人接过话头说道：『将军与夫人一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以后若是有什么需得着的尽管同我们说便是，我与我家老爷定当竭力而为。』

　　戴珧接过锦盒，折服在其重量之下。心里还在纳闷究竟是纹银还是黄金，隋夫人却自己点破了其中。

　　『这锦盒之内是我亲手做的我们淮南的特色小食聊表心意，还望将军和夫人千万莫要嫌弃才是。』

　　『隋夫人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您肯亲自下厨我夫妇二人已是心存感激，又怎会嫌弃。』

　　戴珧想要揭开锦盒当着隋大人和隋夫人二人的面吃点儿什么，以表感谢。隋夫人赶紧上前一部按住那镜盒盖子，盯着戴珧笑也不说话。李管家立刻会意的将那锦盒接过，领了众人去见蔡重晋。

　　这锦盒之内，一定有古怪。兴许隋大人与蔡重晋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兴许那锦盒内藏着汴京城内的近况，兴许……当晚饭后终于送走了隋大人和夫人，戴珧终于有机会打开那锦盒后不免显得有些失望。

　　『你怎么哭丧着脸，这么一副难看的表情？』不知白天在院中究竟发生了何事的蔡重晋，亲眼目睹了戴珧兴冲冲的从正门口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屋内，一脸期待着打开锦盒后失望的表情等等一连串的反应，终于忍不住提出了深埋在内心的疑惑。

　　戴珧有些丧气的往椅子上一坐，将镜盒倾斜着对着蔡重晋，丧气的说道：『银票而已，我当是什么东西呢。』

　　『自然是些银票、金子的东西了，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银票也未免太俗气了吧。没有想到今日隋大人携夫人亲自上门，装腔作势的拜会一番结果还是为了送这些银票。我对他很失望了，罢了罢了，我让明日里让李管家再送些同等价值的东西回去吧。』

　　蔡重晋大致猜到了这前后因果，弯腰拾起几张散落在地的银票。每张金额都不大，刚刚好一千两而已，但用银丝锦帕包裹精致，蔡重晋大致数了一下，百张而已。反手将那锦盒扣上，挪到自己跟前。

　　『还他做什么？』

　　戴珧闻言诧异的看向蔡重晋，当他是在与自己开玩笑。也不知道那蔡重晋怕她不信，竟还将那锦盒抱在了怀中，一副死不撒手的表情回看戴珧。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戴珧神色复杂不知道该回击他什么。蔡重晋看她一张嘴张张合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奈何不得自己的傻样，笑的出了声。

　　戴珧一双杏眼往上一翻，没好气个说道：『笑什么？听说蔡将军当了淮南节度使，莫说廉洁奉公也不要了，就连礼义廉耻也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蔡重晋埋下头去，双肩克制的张合抖动，戴珧越看越气，一脚踹在他小腿胫骨上。

　　『哎哟疼。』

　　『你还笑得疼。』

　　『好了，你别生气了。』本想逗戴珧开心，但蔡重晋也晓得自己在这方面不太擅长。眼瞅着又要招惹自家媳妇生气，赶忙抱住拍拍背哄好了。这才赶忙解释起来，自己为何非得要收下这十万两银票。

　　『淮南不同于淮北，本就富庶前些年更远离战乱，百姓自然安居乐业。更何况，先皇征战数年军饷却从未告急亏空，这其中半数皆来自淮南，区区十万两白银对隋大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所以这赃银你就收得？』

　　『收的，怎么收不得？不仅收得，我还嫌他隋大人送的不够多。』

　　『蔡重晋啊，是说每个人当了节度使的人都中了一种什么神秘的远古魔咒吗，非得都去搜刮民脂民膏不可？』

　　蔡重晋记得自己的原本目的是哄好那戴珧的，看戴珧那眉黛竖立大口出气的模样可不像是消了气的模样：瞧瞧自己这张笨嘴怎么还越哄越生气了呢。又想上前去抱她，戴珧吃力的将他双手推开，撇过脸去。

　　『不是这个意思，这银子你还给他们也用不到正途上。既然给我了我便收着，也好做些别的事。』

　　『别的事儿？』戴珧狐疑的看着蔡重晋，觉得他这个思路十分的新颖，戴珧当真是闻所未闻。她自小不管是听人说还是自己从书上看，自古廉洁奉公的清官自当两袖清风。收了不义之财还能大义凌然的用于正途的，蔡重晋还是头一个，『不管你用于什么事情，旁人不还是认为你是收了别人贿赂的贪官吗？』

　　『很多可以用到的地方啊，修缮学堂佛堂啊，扩充军队啊等等。我初来乍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很多地方需要使钱。』

　　戴珧闻言从鼻孔中哼出一口气来，阴阳怪气的回到：『这话倒是与隋夫人白天里说的一致，看来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对嘛，既然她也说过此话，那就是摆明了怀疑咱们今后去麻烦她。我能怎么办呢——却之不恭啊，只能去麻烦隋大人和隋夫人了。好人啊，真是好人。』蔡重晋就差拍手鼓掌，以兹鼓励了。转脸看见戴珧那双一直瞪圆了的双眼，又抠抠手背默默的将手放回腿上。微微仰头，用余光瞄着戴珧，心里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怎么还在生气呢？是我媳妇脑子太笨的缘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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