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短短十日，蔡府上下打包完毕。先皇赐的宅邸，蔡重晋偷瞒着戴珧让李管家卖了折现——他觉得自己今后既没必要也没机会再回这汴京常驻了。他已经暗自做好打算，实在不行便以伤痛缠身为由不再入庙堂为官，今后得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替戴珧攒下些养老钱。

　　临行前戴珧最后再看一眼这宅子，长吁短叹的念叨个不停，转头又开始埋怨起柳一心来。说她今日又不是上战场，干啥要穿着那鸡头银甲来。柳一心斜眼瞅着她笑，戴珧嗔怪着在她胸口上打了一拳说道：『笑什么？我要走了你就这么高兴吗，还有，你当真不跟我们一同去扬州吗？你知道的，若是你开口蔡重晋一定有办法将你也带去的。』

　　柳一心学戴珧的模样也冲她胸口轻轻拍了一下，傻笑着回到：『不去了，你们都走了柴丝言就没人陪了，谁叫我柳一心长了一颗菩萨心呢，你帮我把杜青看好别让他到处拈花惹草的就行。听说扬州的女孩子跟汴京城不一样，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的还柔情似水，我怕杜青把持不住自己。』

　　话还说着戴珧眼中的泪水就要往外流，柳一心赶紧将她抱在怀里，任她鼻涕眼泪的胡乱哭了一气。

　　『看吧，若不是穿着这银甲一定沾了一身你的鼻涕和口水了。』柳一心托起戴珧的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子，头一遭软下语气恳求着说道：『今天开始，你就不许再哭了，天大的事情也要笑着。要带着我们所有人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好吧。』

　　戴珧破涕为笑说道：『瞧你说的，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柳一心不再说话，扶着戴珧上了马车。挥手告别，各自不知道前路究竟有什么等待着自己。柳一心口头上说是自己要在汴京陪着柴丝言，可事实上她如今与柴丝言见面都已经不那么容易。运气好的时候能在夜里溜进赵府偷偷摸摸聊几句便要匆匆离去，她也曾经在房梁上亲眼见过柴丝言被赵光虐待。运气差的话，她曾有半年多的时间未见过柴丝言一面。

　　戴珧撩起门帘，冲着柳一心喊道：『你一定要来扬州看我们啊，带着郡主一起！』

　　柳一心的重重思绪终于被拉回到眼前，她看着戴珧点头应允。

　　『扬……州……。』戴珧右手放在额头上好挡着些刺眼的阳光，一字一顿认真的将城门上两字读出来。真是不容易啊，整整四天终于从着四四方方的狭小天地里出来了。『「烟花三月下扬州」，看来咱们到的正是好时节。』

　　蔡重晋不置可否，慢悠悠的骑着马过来一把将戴珧从马车上拎到自己马上坐着。戴珧惊呼一声，吓得花容失色。左右看了看，既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也不晓得双脚又应该搁在何处，苦恼着想求助蔡重晋，又发现自己根本转不过身去。想起当日高平急行军时杜青将她和柳一心放在那叫花子一般的敞篷马车上时，自己还暗下决心要早些学会骑马呢，后来干脆忘了个干净。

　　戴珧丧气的『哎』了一声，双手不安的紧紧抓住自己能够住的马鞍边角，屁股蛋子都使上了力气只为了让自己不跌落马下。蔡重晋觉察住怀中的小女子浑身僵硬，心里暗笑又不敢直说。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抓住戴珧的手两人一同握住缰绳。他俯下身体将自己的下巴搁在戴珧的肩膀上，吐着气小声说道：『不怕，慢慢骑，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两人骑着一匹马往扬州城内奔去，城门口的官兵看来人阵势颇大，猜想应当是扬州守将蔡大人，让其和夫人在城门口稍等片刻，赶紧派人去请了扬州刺史部隋平前来。蔡重晋心里还在纳闷为何刺史部隋大人要亲自出城迎接，那城门将领憨厚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闹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瞒蔡将军，我们这些人啊自打当兵就没参加过几次大的战事。几年前高平一战，蔡将军您带领数万将士死守高平城池，不仅以少胜多扭转战事，还取了北汉大将首级的事情我们都有听说。心里一直都对您钦佩有加，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的您呢。』

　　隋大人从他官轿上下来时正听着此话，上前拍了一下说话这人后脑勺怪罪到：『什么叫活的蔡将军，怎么说的话。』转而对蔡重晋双手抱拳说道：『蔡将，我可是在此恭候多时了，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春风楼上接风宴业已摆好，今儿这个面子你可得卖给我啊，其他的事我让人替你安排好，走走走。』

　　蔡重晋下马来抱拳以谢，找了一口袋的借口想要推脱掉着接风宴席，奈何那隋大人就是不肯依了他。蔡重晋实在没辙，只得搬出了戴珧来说事。

　　『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的平常糙惯了也就罢了，可是隋大人您看看，我夫人还在这里呢。咱们连夜赶了四天路都有些劳累了，我夫人也有些体力不支，恕在下实难从命啊。依我看呐，这接风宴不急于今日，咱们来日方长嘛。』

　　蔡重晋将戴珧抱下马来，面露难色的看着隋大人。那隋大人一听这话，倒是面色一正深深的向戴珧行礼说道：『还请蔡夫人恕在下眼拙，竟现在才知道是夫人您啊。当日高平之战，您不惧生死，在城楼上为我大周士兵敲响战鼓一事真是让隋某好生佩服。蔡夫人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啊，还请夫人也肯赏脸一同出席这接风宴席。我看啊，您二人也就莫要再推脱了，这扬州刺史部可是好些人都在春风楼等着您呢蔡将军。』

　　要说体力不支倒也没有，但若是让她出席这接风宴席戴珧当真是真有些头疼。隋大人双眼含光期待的看着她，像极了先皇后跟前那只乖巧小狗讨赏时的模样。这局面，戴珧若真是不答应怕也是不好，只得遂了那隋大人的心愿一同跟了去。

　　席间觥筹交错，满屋子的文官都对蔡重晋夫妇二人赞不绝口，变着法儿的夸她二人。要说这读书人啊还真是……又说是蔡重晋忠肝义胆、赤血丹心，还说戴珧是巾帼豪杰、夫唱妇随，夸的戴珧差点儿以为自己也上了战场杀敌。

　　宴席结束两人由人领着回去的路上还在拿这事儿说笑，戴珧说要是柳一心今日听着这些话，不定怎么直接怼回去呢。

　　『杜青那小崽子一听要去接风宴逃的飞快，留我二人去应付那些假情假意的官员。真是一帮没良心的东西，以后咱们的孩子绝不认他做干爹，今日他已经失去了资格。』蔡重晋有些愤愤然。

　　戴珧笑着依偎在他怀里，听见他心砰砰砰跳的飞快。她歪着头，看他脑袋不自然的扬起，嘴唇紧闭着不再说话下巴略微有些颤抖。

　　戴珧看他模样有趣，又故意冷着脸问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认杜青做干爹了？』

　　『就是以前，打赌输给他了一个嘛。』

　　蔡重晋心虚的越说越小声，戴珧则坦坦然然的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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