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扬州刺史部真的是太有钱了。

　　戴珧真正明白了何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风开化。与传统无趣的汴京生活不同的是，戴珧可以随意穿行在扬州郡的大街小巷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简单纯粹到『钱』一个字上，对于商户而言，你花钱买我东西，不论是那街边讨钱的小叫花子还是淮南节度使的夫人，通通一视同仁。什么身家性命，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官民阶级，在扬州郡里人人知而不谈。

　　这感觉让戴珧像是回到了四年前的高平城内，彼时彼人，都奔着活命而去。不管是军士还是百姓，反倒人人都多了几分人情味。扬州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戴珧太喜欢这里，喜欢的不想再回汴京去。在写给柳一心的信件里，戴珧可谓是对扬州不吝词汇的夸赞不已。

　　至于蔡重晋，正如他之前同戴珧所说一样。头一个月便拿着隋大人锦盒里的十万两银票，把扬州此时部大大小小记录在案的学堂按照师生数量由多至少的顺序挑选了按个儿全部修缮了一番。戴珧大受鼓舞，觉得自己身为节度使夫人不能落后于自己的夫君。

　　几乎可以说是威逼利诱的让杜青带着人将城东门外的废弃寺庙修缮了一番，改成了一个专门收留各类无家可归小家花子的临时学堂。

　　说实话杜青看着戴珧穿着长裙忙前忙后的模样，倒觉得她与往日有些不同。兴许南边真是个好地方，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带着柳一心也来这里。或许，柴丝言那个又倒霉又走运的才是最应该来这里的，无论在汴京城里有多大的不愉快，到了扬州好像都不存在了。

　　戴珧身形一个不稳当险些跌倒，她摔了没关系，杜青可惜她手里抱着的那一桶红薯粥。足够抵上汴京蔡府墙上一匹琉璃瓦的价格，那宅子虽是先皇赏赐所得。但对于当时一文不名的蔡重晋来说，是家更是全部身家。戴珧不知道所以不心疼，但杜青却替那蔡重晋心疼。好端端的一处府邸，阴悄悄的说卖就给卖了。此时杜青还以为蔡重晋为了明暗里都给赵光兄弟二人做足戏，表一下自己永不回京的决心。他又从何得知，蔡重晋背地里还巴巴的想着给戴珧多攒些银子。

　　看着前些日子还盘踞在城门口脏兮兮的小孩子们，如今个个洗的干干净净整齐划一等着打粥吃饭的乖巧模样，杜青好一番感叹。他转身，对着站在一旁忙不停帮孩子们盛饭的戴珧问道：『戴珧，学堂修缮好了，你从哪儿去找先生来教他们？』

　　『将军说他帮我找，这些日子先由我带着。』

　　『那这些小孩，每人每月交你多少房租？』

　　戴珧手上的动作停滞一下，将手上的活计暂时交给了蔡府下人，一本正经的回到：『这些孩子们都是因为种种原因无父无母才流落街头的，很可怜的。我办这个学堂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自然是分文未取。』

　　杜青稍加思索，不甘示弱的回到：『那我也无父无母，同样很可怜的。你当时每月收我五两银子的黑心房租，那时候你的好心是被狗啃了还是猪油蒙了？』

　　戴珧一时被呛，说不出来话。噎着一口气看着杜青，深觉办学一事拉着杜青来就是个十足十的错误。

　　『杜青，我觉着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杜青依旧不依不饶，甚至还拉住一个刚打完饭的白净小男孩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再张开双臂与自己仔细对比。转身对着戴珧，认真的回到：『我看没什么不一样啊。』

　　说不过，说不过，当真是说不过杜青这厮。戴珧索性摇着头把那白净小男孩领到一边去，也不去理会杜青。这孩子倒是机警不示弱，临行前拉着戴珧转身又对杜青说道：『将军您身强力壮，我一个小孩子饿的只剩下皮膏了你还硬着头皮说不一样呢。我看被猪油蒙了心的不是夫人，是将军您才对。』

　　『牙尖嘴利不学好，戴珧我要把他赶出去。』

　　『将军这个学堂是夫人开的，您只是来打个杂，不能说赶谁出去就赶谁出去。』白净小孩儿一面同杜青针锋相对的拌嘴，一面三五口将手中的粥喝个干净。将整个头埋进大碗里伸出舌头转了一圈，连碗底也舔了个干净。

　　杜青眯着眼睛，盯着着小孩子半晌。伸手从颈间拎着他就要往外拽，白净小孩儿也不是什么善茬子，手脚并用对着杜青又打又挠。

　　『杜青你放开他。』

　　『不行。』杜青蹙眉，张开胳膊将那孩子提的老远。

　　此时一个一言不发铁了心要动手使用暴力手段，另一个打不过还硬要逞强手舞足蹈半天也伤不得对方半天，戴珧上前想要强行分开二人也是徒劳无功。

　　『你们给我住手。』戴珧气的跺脚暴喝一声。

　　杜青方才将那孩子放到地上，一把将戴珧揽在身后说，『你离他远点儿。』

　　白净小孩儿明显的不服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周围很快围满了看热闹的小孩和蔡府下人，众人议论纷纷，闲言碎语也随风飘进了杜青的耳朵里。

　　『小七怎么哭了？是不是又淘气了。』

　　『听说是得罪了蔡夫人。』

　　『不对不对，我刚看到那个将军拎着小七的脖子。』

　　『那是得罪了那个将军？哎哟哟，那可造孽了，听说那将军又毒舌又小气，小七可真可怜，得罪谁不好啊。』

　　『对啊，我刚刚啊……还看到那将军像是打了小七。』

　　『是是，我也看到了，好像还踢了他。』

　　『啧啧啧。』
　　……

　　事情越演越烈，白净小孩儿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腿乱蹬。戴珧想要上前拉他起来，杜青却将她死死护在身后，坚持冷眼旁观。

　　看热闹不嫌事大，但看热闹嫌双方吵不起来架。得益于杜青的坚定不理会，众人在一旁逐渐看的索然无味，三三两两的散去。

　　『你再哭我就把你扔到城外去，我说到做到，你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白净小孩稍加思索，抽抽搭搭着停止了哭闹。戴珧上前将他扶起问了姓名和身世，安抚了一两句后放走了孩子。

　　转过身后对杜青埋怨不已：『你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小七是吗？』

　　戴珧点头，不明所以。

　　『看好了他，别让他再跑出去。』

　　戴珧一头雾水，更加的不明所以，接着问了一遍：『我是在问你，你同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逗他好玩。』

　　杜青摊手，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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