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当夜柳一心背着戴珧回城东蔡府的时候，蔡重晋正亲自拿着灯笼大街小巷的找她。此刻的柳一心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头忠厚的老骆驼，不仅承包了所有的体力活明早起来还会里外不是人。说实话，当下她连夜躲出城的想法都有了，带戴珧去赵府的确是她柳一心做的不地道。若是面对面遇上蔡将，后果简直不敢想。心虚的柳一心怕蔡重晋怪罪，想悄悄的把戴珧放在蔡府门前的镇府石狮子脚下，自己偷偷的跑掉。

　　人生啊，就是怕什么才来什么。只怪柳一心存了那么一点点的妇人之仁，想着万一半晌没人发现戴珧再给她冻出风寒来怎么办。本已离开的她又折回来了，刚给那戴珧盖上件回来路上随手顺的衣服，转身就看到蔡将一脸凝重的看着她。

　　柳一心吓的三魂散了一魂，险些就地给他跪下，抬眼一看杜青就在不远处，顿时自己的底气也足了那么一些。再不济，杜青也不会容许蔡将把自己打死吧！

　　『去哪儿了？』蔡重晋走上前去，确认戴珧没有受伤只是喝醉之后显然也是松了一口气，语气和态度均有所缓和。柳一心有心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情感缓和空档，发挥自己瞎话张口既来的本事，身子一晃假装醉酒的说道：『哪儿啊，今日拜访府上跟夫人去市集逛了逛，一高兴饮多了酒水。』

　　『你完了别编瞎话了，府上根本没人见着你拜访过。戴珧房里的丫鬟说夫人是在西厢的小院里小憩时突然一下不见了的，别指望了我帮不上你。』杜青凑近柳一心确认她身上无甚酒气，自觉好意的提醒着。蔡重晋把那戴珧抱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往屋内走。这举动兴许是让柳一心误会了什么事情，这人竟然撒腿就要跑。被杜青一把提溜住后颈的衣领，生生的往蔡府里头拽。

　　『你放开我杜青，我堂堂侍卫亲军四品粮草官自己有腿会走路，你不要让我没有面子。』

　　『命都快没了还说什么面子，好好把你们俩今日做的事情都交待一番吧。』话虽这么讲，杜青仍旧松开了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蔡府，府中上下奔走相告：夫人找着了。

　　蔡府小黑屋再聚首，蔡重晋的书房中戴珧双颊绯红睡得香甜，柳一心站在一旁面无血色，时不时的偷眼看蔡重晋和杜青二人。

　　『戴珧不晓得自己今日半只脚踏进棺材板你也不知道吗？真是越来越胡闹。』

　　在屋中来回踱步半晌，蔡重晋这才压着怒气质问起柳一心来。他三人是儿时至交，能有机会于军中再见已是万幸，如今却被这汴京局势搅的举步维艰。赵夫人的死虽然让赵祎有机会剪去赵光在母亲家中原本的势力，但死的那人毕竟是赵祎的母亲。如今让他查出来这背后原本就再简单的不过的前因后果，他两兄弟勃然大怒联起手来已成京中定局。若是戴珧在赵府被人抓个正着，今日赵光要在府中以私闯朝廷命官宅邸的罪名先斩后奏，蔡重晋也不能在人前说他一个不是——既然动不了逼死赵夫人的柴丝言，那不如先剪去戴珧也能略微减少赵光的心头之恨。

　　『这种事一开始把戴珧牵扯进来就是个错误，你竟还还敢带着她上赵府去？柳一心，我蔡重晋这么些年自认与你情同兄妹，从未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何以如此陷害我的家人？』

　　毕竟事关戴珧安危，心里窝火的蔡重晋难免嘴上的话也说的重了些。杜青虽觉不妥但尚能理解他，但那柳一心毕竟是女子玲珑心。柳一心喜欢戴珧，也心疼柴丝言，但她今日将戴珧置于险境的确是无意之举。一听蔡重晋这番话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扣帽子，一时觉得委屈，竟鼻子一酸乱扯其他：『蔡将，我自小就格外敬重你，可如今你当着我面说出这种话倒让我觉得这些年的敬重都白白喂了狗吃。戴珧是你的妻子爱人，所以杜青和我都拼了性命的护着。那柴丝言呢，她为你，为大家做了那么多又算什么呢？如今她在赵家什么境遇大家不知道吗，她可曾有过一句怨言。
　　我今日不过是想讨她开心，送些吃的去罢了。』

　　『不是在说戴珧吗，何以又扯到柴郡主身上去。我承认我方才的话是说的有些不妥当，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也能原谅我。好在今日之事是虚惊一场，权且作罢，今后不要再如此鲁莽行事了。』
　　说句实在话，蔡重晋对柳一心顾左右而言他的确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当是柳一心听了他的话觉着委屈，这才同他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至于柴郡主，当日她逼死赵夫人之时便应当想到日后在赵府的境遇，既然事先瞒着所有人做了这些事，事后自己也应当承担起后果。退一万步说，虽逼死了自己的婆婆和侄女，但柴丝言毕竟是郡主。柳一心口中所说的境遇不过是行动不再似从前自由，以往赵家对柴丝言伙同柳一心翻墙上街的行径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而严加看管杜绝罢了。又或者是曾经与赵祎夫妻恩爱琴瑟和谐的生活蒙受了些阴影，赵祎对她稍显冷淡，不再似从前那般浓情蜜意罢了。

　　蔡重晋原本能做的就不多，现在更是有心无力。赵夫人一死，柴郡主的路就与他三人渐行渐远。像是折翼的凤凰，从前向往自由的风华不再，只剩下深宅后院的自怨自艾与妇人心机。如果可能的话，蔡重晋希望戴珧今后与郡主可以再无瓜葛。

　　蔡重晋所想的这些柳一心又从何得知呢，正如柴丝言的心思蔡重晋同样的一无所知。女子的真心若是无法打动心仪的男子，那便只能是一方的痴情罢了，付出再多也终究是徒劳。

　　内屋里，戴珧睁大了眼睛紧，想起自己与郡主、将军和赵祎，也只剩下悲凉叹气。原本以为是错位的爱情，结果只是一方痴心错许，一方全然不知；两情相悦却许不下终身，四个人注定全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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