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长久的沉默之后，三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不堪，正想要就地散了这场不欢之谈。却见戴珧自书房内屋款款而出，面带笑意眼露寒光，看得人不禁全身一凉：戴珧，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郡主说她是为了帮助赵祎剪去赵夫人娘家势力，柳一心说她只是疯起来下手重了些：赵夫人之死，你们都一直当我戴珧是好骗的傻子。只是因为我把你们当亲人，当朋友。无论从你们嘴里说出多么可笑，多了不可信的话来，我都深信不疑。结果呢，却换来所有人对我的欺骗和谎言吗？』

　　此事又该如何说起呢？

　　蔡重晋说：『戴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有心骗你，只是尽我们所能保护你。』

　　杜青说：『这事跟我没关系。』

　　柳一心接着解释道：『整件事的牵扯瓜葛实在太多，我担心你听不明白，所以挑了最简单的来说。』

　　戴珧不急也不气，看着他三人争前恐后的解释模样倒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见她拿着丝绢掩嘴浅笑，三人各自的反应倒是不尽相同。看气氛今夜不至于被戴珧关在卧房门外不让进，蔡重晋长舒一口气；杜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柳一心则开始怀疑今夜是戴珧自己摆了一个局。

　　月黑风高夜，一阵风袭来，屋内四人都不住打个寒噤。时辰悄然已过子时，门外巡夜的看书房内烛火未灭，悄悄的来向李管家打探。李管家站在院中，吸了吸鼻水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的赶走了两人。那烛光不知还要亮到哪个时辰，早该知道夫人一出府准没好事。看来以后得让夫人房里的小丫头们都机警些，但凡遇到柳大人和郡主要找夫人，都得长一百二十个心眼盯着。

　　缄默不言是对此时蔡府书房最后的尊重，屋内四人还在以沉默对峙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眼下这局面真真是，今日留一面，日后好相见：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丑时，柳一心眼皮子打架实在顶不住放开开了金口。

　　『你几时醒的？』

　　『原本就没怎么醉。』

　　『何故装醉骗我？』

　　『事到如今了还要先打探下我的口风再说？怎么着，我要不要先退出去让你们三人先议一议再给我说？』

　　带要说这话时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柳一心抢先一步将她拉回来坐下，生怕她真的出去今日的事还没完没了了。

　　『二位兄长对不住，我还年轻今后的日子很长，架不住这折煞人的气氛——我就先说为敬了。』言毕，柳一心对蔡重晋和杜青抱拳相向，未给他二人反应时间便对着戴珧抢先开口解释：『我没骗你柴丝言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也没骗你。为了剪去赵文氏娘家党羽是真，事发当日柴丝言控制失当也是真。只是这前后因果过于复杂，若是从头讲起便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简单来说就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报仇。』

　　『这就解释完了？』柳一心不点头的话戴珧还当是她跟自己闹着玩儿呢，说了那么半天最后简单两个字把自己糊弄过去？戴珧还当真是哭笑不得，晓得这三个人与旁人不同，都有着自己特别的魅力与人格。平日里不拘小节说话做事也就罢了，今天自己已经如此严肃了这柳一心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根本就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形式嘛。

　　『既然事情原委既不惊心也不动魄，你们三人又为何从来不肯讲给我听，偏偏一个个的都喜欢编些瞎话来骗我。』

　　戴珧的这个问题听上去好像很好的样子，蔡重晋抢占先机，反手就是一个虎抱一把将戴珧揽在怀里说道：『不是骗你，而是事实既成。告不告诉你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只不过多个人徒增烦扰罢了。而我实在不愿意你再被这些事情烦扰，不如就让我替你全部承担。』

　　背对着柳一心和杜青，戴珧被蔡重晋双手紧紧的箍住动弹不得。柳一心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脚底抹油想跑却被杜青再次提溜住后衣领。柳一心转身，怒目而视，杜青用嘴型说出：同生共死。

　　『那我为何见不得郡主，你又何故说我半只脚踩进棺材板了？』

　　蔡重晋完全没想到戴珧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使力推不开他便狠心用脚一跺，蔡重晋只感到短时间内整个右脚面的酥麻。他放开戴珧单脚跳着坐到杜青身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戴珧呢，理了理被蔡重晋硬来时鬓角散落的碎发，眼神快速的扫过那三人最后在杜青身上停下。
　　杜青知晓今日之劫绝对逃不过去，索性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本只是想滑胎，结果力道没控制好不仅成功产子还险些自己送了命。至于为何失败，听说是跌倒的时候太心疼自己的缘故。那孩子柴郡主是绝对不想要，生产那日赵文氏有心杀人的举动激怒了她。两人原本就有旧仇，其他七七八八的事情太多今日暂且按住不表。总之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加起来吧，柴郡主这才起了杀心。至于赵光那孩子嘛，实在是误伤，可惜了白白被他亲爹结果了性命。但毕竟是逼死了自己的亲娘，即便赵光、赵祎两兄弟奈何不了柴丝言，旁的人却总可以动的——譬如说，不知深浅翻墙入院的赵家小姐。先当个寻常贼人打死了，再向皇上自请一番罪责。以他二兄弟今时今日在禁军和朝堂的地位，我们却也说不了什么。所以你今天是从棺材板子里爬出来的，要不要喝酒庆祝一番？』

　　话虽这么说，但是戴珧心中依旧有个解不开的疙瘩。

　　『我始终不明白，兴许是我不值得信任，也或是我帮不得什么。只是你们为何所有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反而还要在背地里处处迁就我、照顾我。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包袱累赘，这就好像你们几个好好骑着马往前奔着，偏偏为了我换了辆破马车：结果是谁也跑不起来。』

　　几年以来，戴珧认识了这么些至亲之人，到了今时今日方才有机会吐露自己的心声。戴珧说这话时的自责黯然，三人都看在眼里，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戴珧，你原本就不是这局中人，若不是我蔡重晋为了一己之便利将你生拖进来。你可能早早的嫁了一个好人家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我们都觉着，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应当承受的。』

　　『那现在怎么又肯全都告诉我了？』

　　听见戴珧这么发问，三人互看一眼相识而笑，柳一心回到：『因为你已成局中人，这辈子赖也赖不掉。偏偏现在还自己扑棱着翅膀非要往火上扑，我们是拦也拦不住啊。怎么样我的蔡将小夫人，今后就是与我们这些人成了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心里可曾有些后悔。』

　　『感觉自己误登了贼船，但是，荣幸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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