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此刻皇上坐着他的御辇到了皇城门口，万民跪拜。柴丝言只有气无力的稍微低了头，深知自己跪下去就起不了身。大家都跪下矮了半头的时候，只有她是站着的。这种情况柴丝言也是头一遭遇见，内心竟然还有一丝慌乱。她稍微抬了头看了一眼皇兄柴戎，只见他笑着朝自己点点头。

　　『众卿平身。』

　　皇帝正襟危坐于御辇的龙椅上，有太监宣读起出征诏书。戴珧依旧低着头，却仗着自己身形娇小的优势不断的抬眼在人群中寻找蔡重晋和杜青二人的身影。

　　『郡主，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皇上真人，原来他所有的话都是由太监代理的。』

　　柴丝言笑的险些站不稳，扶着戴珧的手收紧了力道，佯装嗔怪的说道：『你这是专门讨我笑呢，快些说，是不是想我大笑的次数越多，脸上皱纹生的越快，你也好早些美过我。』

　　『是是，但是就算郡主脸上生了些皱纹，戴珧也美不过你。』戴珧此话绝非恭维，原本柴丝言的母亲小周后便是倾国倾城的佳人，柴丝言虽不及自己母亲年轻的风华绝代。但柳眉杏眼，白齿红唇的娇俏脸庞，仍依稀可以窥见当年小周后的美貌。

　　那出征的诏书好长好长，戴珧只觉得公鸭嗓的太监念了好久好久。脖子也开始疼，腿肚子更是酸胀无力。一旁的柴丝言更是连站也站不稳，脸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往地上砸，婆子老妈四五个有人左右扶着她，还有两位专程在她身后用手拖着腰。戴珧却依然听见她累的大口喘着粗气，依然在咬牙坚持。

　　『不碍事不碍事，这种长度的诏书还是小意思，我以前还听过更长的。你快先找找蔡重晋在哪里，待会儿皇上诏书一念完，就全乱了套，到时候咱们谁也找不着。』

　　『咔嚓！』戴珧听到自己脑海中幻想磨灭的声音，原本想象的美丽画面从没有出现。留下的只有哭天抢地、生离死别和满地的混乱而已。她乖乖听了柴丝言的话，又开始暗暗搜寻蔡重晋的下落，柴丝言在她耳边着急的说着：『你往前往前看，蔡重晋是先锋大将在前边。』

　　戴珧又偷偷往前看，果然在距离皇帝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蔡重晋的背影。他就站立在赵弘坤身后不远处，同一排的还有七八位不认识的将军，后面是依次站立的人群。杜青则与二三十人一同挤在距离戴珧不远处，但蔡重晋着实距离她太远，戴珧生怕自己挤不过去。所以，待会儿她需要先去找到杜青，有了杜青人高马大的在前面引路，戴珧只需要紧紧跟着他便可。但是，柴郡主怎么办？

　　『我可去不了人那么多的地方，皇后要是晓得了非把我活剐了不可，一个月也别想耳根子能清净半会儿。我待会儿得先回马车里待着，等着赵祎过来找我。稍后你送完蔡重晋，也先来我马车这边找我。』

　　柴丝言冲着戴珧眨了眨眼睛俏皮一笑，但在戴珧看来这一挤眼一勾唇的动作实在是欲盖弥彰。那柴丝言怕是惦记着让戴珧送完蔡重晋，再来她马车这里再送赵祎一程。真是不知道该说她是热心肠还是实心眼，肚子里怀着的是赵祎的孩子，却回回都在操心她和赵祎见不上面的事情。

　　『钦此……上壮行酒。』

　　终于念完了诏书，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戴珧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柴丝言松了口气，腿都有些不稳的赶紧让人扶回了车里。临走前，还转过身来着急上火的冲着戴珧喊：『你快别盯着我了，你先往前走走，我刚看着杜青了，你先去找他让他带你去找蔡重晋。记得待会儿完了回这边来找我啊，别忘了，我等不着你就不走了。』

　　一群身着宫服的太监们端着酒上来，送到了众将士面前。皇上手中也端着一碗酒走向前来，他先将酒碗举过头顶，众将士也将酒碗举起。皇上神情严肃，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句：『安得猛士守四方。』

　　声音低沉，语调悲凉。

　　众将闻言，纷纷单膝跪地振臂高呼：『藐昆仑,笑吕梁。磨剑数年,今日显锋芒。』

　　众人山呼万岁，戴珧不再往前，痴痴的抬头看着皇上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后将手中的瓷碗摔倒地上。随着清脆一声响，得了酒水的将士也将手中的酒水仰头饮尽，摔碗明志。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像是事先排演过无数次一样。接着皇上朝着军队的方向作了一揖，转身回宫。一群女眷一拥而上，朝着自己的家人奔去。

　　戴珧始料未及，不仅把酒碗给摔碎了自己也险些被人挤到地上。突然从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手指白皙纤瘦看模样像是杜青。他手上略微带力，将她从人群中拖出，径直朝着蔡重晋的方向走去。

　　『你来了。』蔡重晋原本肃杀的脸上在看见戴珧的一瞬，被一抹柔情化开。他冲杜青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人太多，我把碗摔了，你们只能就着坛子直接喝了。』

　　『不碍事，就这么喝。』蔡重晋像是被人打了鸡血一般，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里不知高出多少来。戴珧看到他刚毅的脸上混杂着兴奋和紧张，投向南方的眼神却异常的笃定坚毅。与她方才在官道上所见生离形成强烈的对比，遂有些无奈的看着淡然依旧的杜青。

　　『他以前打仗前也是这副模样吗？』

　　『向来如此。』杜青结果蔡重晋饮完的酒坛，稍稍一掂量发现酒水下去了一大半，『你醉醺醺的怎么上战场，真是个疯子。』

　　被杜青骂了的蔡重晋哈哈大笑，用手抹了抹嘴，催促杜青赶紧喝两口准备出发。原本还拥堵在道路两旁的军队早已先于众将士，开往城外的方向。戴珧深切体会到了方才柴丝言的话：一将功成，蔡重晋内心渴望的从来不是战争。这些将士，他都当做异性兄弟一般对待，战争于女人而言是灾难，但对蔡重晋来说，却是保家卫国的责任、开疆扩土的野心也是年少该有的轻狂。

　　原本满腹的担忧与埋怨，到了此时只化作轻飘飘的一句：『前路艰难，往君保重；凯旋之日，等你归来。』

　　戴珧在送完蔡重晋和杜青返回去找柴郡主的路上，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依旧雍容大气的赵夫人，也看到自己的母亲慧娘。她二人与其他哭哭啼啼的女子不同，赵夫人端庄持重，有条不紊的张罗着一切；慧娘却埋着脑袋隐匿在人群中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她突然看到了戴珧，有些惊讶刚要张口喊她，戴珧却只笑笑，快速离开。

　　慧娘——出嫁的那一刻戴珧认为除了她自己谁也不关注，今日又想明白她不仅辜负了戴宗，更加辜负了自己。

　　来到柴郡主的马车前，赵祎正半蹲着身子念念不舍的与柴丝言告别。柴丝言看见戴珧过来，高兴的冲她招手：『快来，再晚点怕是你们俩就见不到了。有什么要紧的话抓紧说，出城不能误了时辰。』说完便转身回了马车，赵祎的手悬在半空还保持着抚摸她肚子的姿势。

　　『你还好吗？长胖了些，也白了。』

　　戴珧笑着将手中杜青喝剩下的酒也递给了赵祎，笑着说道：『方才在人群中怎么没见着你，喝了壮行酒吗？』

　　赵祎接过酒坛一饮而就，辣的红了眼睛，醉了心。戴珧什么也不说，就说明一切都好——她与蔡重晋一切都好。如此一来，也好，赵祎知道自己与戴珧，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强打着精神拉扯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颜，拜托戴珧没事的时候多去照看柴丝言。

　　『不足一月便要临盆，我怕是没办法亲自陪在她身边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虽然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别的人我实在不敢放心的去相信，希望无论如何她生孩子的时候你能够陪在她的身边。』

　　赵祎的请求戴珧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抛开赵祎，柴丝言无论于她还是蔡重晋而言，早已是无法割舍的挚友。

　　『你不用担心，我稍后便回府收拾行囊明日便回到赵府与郡主同住。』

　　赵祎闻言，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柴丝言突然掀开马车一角，欢呼雀跃的用一个几乎是尖叫的声音小心的确认：『戴珧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你们俩说话声音实在是太大。不过，你是说真的吗，要来陪我吗？那你明天一定要早早的来，清晨起来梳洗好了连饭也不要吃就来好吗，我让人做好你最喜欢吃的东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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