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翌日清晨戴珧起了个大早，将蔡府上下一一安排妥当之后，只说要回娘家住一些时日便准备离开。李管家欲言又止，还是在戴珧临出门前大着胆子问出了口：『夫……夫人，可是要回娘家陪着郡主？』

　　戴珧点头不明所以，李管家站的近了些左右看了眼方才警惕的继续说道：『将军走之前说若是夫人要离开府上，务必让夫人带一个会些功夫的丫头上。若是在赵家有什么人欲对夫人不利，让这丫头赶紧回府上来报信。』

　　戴珧没个好气，这种安排一看就是杜青的脑子才能想出的吧，蔡重晋只会直接在暗中派几个人死死护住她而已。只有杜青才会搞这些无聊的事情，索性也跟李管家挑明：『若真有人想害我，等她从赵府到蔡府这么来回一折腾，我怕是早已凉透。你别担心了，安安心心这里把府上一切张罗好，我过些日子便回。』

　　『那夫人要在娘家住到什么时候才回来？』

　　『少则等到郡主生产，久的话便不好说了。』

　　李管家不再多言，无不担忧的目送着戴珧踏上了回赵府的轿子。

　　前脚刚刚踏进赵府戴珧已觉到气氛的不同往日，门房把守的侍卫面色肃杀，绝对不是素日赵府的家丁，倒像是赵光所管辖的侍卫亲军。往柴丝言所住小院走的一路上，光是打扫的家丁就有二十几个，更不肖说那些装模作样端着空盘走来走去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戴珧感受到了赵府诡异的气氛，看上去被软禁起来了的不只是柴丝言一个人。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赵府上下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了？

　　柴丝言一定要等着戴珧来了才肯吃饭，旁人怎么劝也不听。赵夫人急的红了眼，一个劲的埋怨戴珧怎么还不来，又想起不管自己怎么说戴珧此刻也听不到，转眼数落起戴珧的亲娘慧夫人来。

　　『真是嫁了将军长了脾气，让郡主早早起来滴水不进的这么等着，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哪里来的这么大排场。怕是过几天，连你这个亲娘也不肯认，嫌你丢人。』

　　戴珧在屋外恰巧听了几句，进屋看见柴丝言张大了嘴眼神涣散的盯着屋顶，慧娘红着脸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赵光的夫人抱着她几个月大的孩子吵吵嚷嚷，其他大一些的围在餐桌旁看着食物吞口水。何故一大清早前院便蓄势待发的围挤了这么多人——怪不得赵祎走之前千叮万嘱要让自己守在郡主身旁。见此情景戴珧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将手里的提着的点心往地上一扔，指着众人故意大声嚷嚷起来。

　　『郡主都快生了你们怎么还不消停，没看到郡主都难受成那样了吗，出去出去，现在都给我出去。』

　　戴珧下了逐客令后立马走上前去想要绕开众人扶起柴丝言，赵夫人和气的站了起来，慧娘赶忙上前去扶，赵光的孩子却围着柴丝言哈哈大笑着转圈圈。戴珧本想扶起柴丝言到外走走，两人寻一处安静的角落说些话。没想到柴丝言原本涣散的眼神在看到戴珧的一瞬间忽而狡黠一笑，故意甩开戴珧的双手往笑着绕圈圈的小孩子里一跌。伴随着她一声凄厉的惨叫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还在哈哈大笑的孩子突然间哭出了声，哇哇大嚷着说郡主先踩了她才跌倒的，不是她的错。

　　一会的工夫柴丝言□□便血流如注，屋内所有人都瞬时慌了神。戴珧将柴丝言扶起来到床上躺下，听到她用就快喘不上来气的声音嘱咐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救我，别管孩子。让你带来的那个会功夫的丫头去我的首饰盒子里拿我的入宫令牌和郡主印玺进宫里请皇后娘娘，就说我命在旦夕，快去！』

　　戴珧虽有些惊讶柴郡主如何得知自己带了会功夫的丫头一事，但现在已经不是深究的时候立马按照吩咐照办。赵夫人让人请来了几位大夫后一面临危不乱的指挥全局，一面又不无戒备的看着戴珧。此刻柴丝言正疼的吱哇乱叫，右手紧抓住戴珧不放，一边疼的喘粗气一边让戴珧靠近自己，断断续续的说着让她千万不要离开自己半步。

　　『为今之计，只有让郡主提前生产方能保性命，孩子尚未足月但仍可尝试催产，但生下来是死是活就要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赵夫人迫不及待的追问孩子怎么办，大夫商讨后给出的一致意见是若是非要保住孩子性命，那郡主之命便危在旦夕。救孩子还是救郡主，如今全凭赵夫人做主。赵夫人转身退到外间，不知道与谁在商量什么。戴珧急的满头大汗，顾不得礼数的冲着大夫们愤怒的大吼：『你们还在等什么，再晚些郡主就要没力气了，赶紧救郡主啊。』

　　大夫们闻言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柴丝言越是疼痛声音越是微弱，抓着戴珧的手从青筋凸起到无力下垂，让戴珧急的哭出声来。开始留着眼泪求大夫们救救郡主，终有一位大夫着实看不下去，方才稍稍提醒戴珧：『方才赵夫人请我们时来人便说过，此次郡主情况特殊，夫君和老将军均不在府上，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全听赵夫人一人做主。这……如今我等若是贸然行事，一旦出了差池便是掉脑袋的事情，我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戴珧这才听出这中间的差池来，柴丝言握着她的手越来越松，眼见着就要痛晕了过去，戴珧气的冲着外屋破口大骂起来：『赵文氏你最好想清楚，若是今日柴郡主有丝毫的差池，皇上和皇后那边你究竟如何交代。』一边软下声音来，替柴丝言掐着人中安慰着她：『我一直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屋外是死一般的沉默，戴珧想要出去查看，柴丝言却突然睁大眼睛，五官扭曲死抓着不放手。戴珧只能作罢，继续对着屋外的赵夫人施压。

　　『都嚷嚷什么，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进去救人！』

　　『是是是，原本就是打算救的。』

　　原本死寂的外屋因为皇后的突然驾临重新开始忙乱起来，四五个男人提着药箱闯进了原本只剩下柴丝言和戴珧的里屋。皇后在众人的搀扶下急匆匆的走到床边，退到一旁的戴珧感觉自己身后有人用力的拉扯。回头一看，张妈熟悉又恶毒的脸恨恨的瞪着她，双手抓住她的胳膊想要往屋外拉。戴珧用力将她甩开转身一脚踹在胸口，张妈往后一仰摔的人仰马翻。

　　这时候的戴珧简直急红了眼，人一旦发了狠，也就不惜的自己这套烂命了。

　　见那戴珧与市井泼妇一般无差的行径，赵夫人心里大喜。正愁找不到借口发作，刚要说话，皇后抬了瞧了众人一眼。安抚着拍了拍柴丝言的手站到戴珧身边，对着屋内的众人发话：
　　『今日都给本宫好好地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来，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但是妹妹，皇上就只有这么一个，若是郡主出了什么差池，这屋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也都别想活过今日了。得了，今天本宫也哪儿都别去了，大家伙儿也都跟本宫一起在这儿守着吧。』

　　说完后皇后冲着戴珧伸出左手，她赶紧上前一步将皇后扶着坐到一旁的软塌上坐下。

　　『今日你做的很好，是一个拎得清楚轻重的聪明孩子。但你可知赵光正带着百十来号亲军守在这小院外，那赵文氏此刻正端着诰命印玺主持大局。今日若不是本宫来的及时，你吼破了嗓也救不了郡主，知道是为什么吗？』

　　戴珧点头，皇后伸出右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继续说道：『正如你想的那样，你人微言轻不足为惧。今后也要像刚才那样舍了性命的去保护柴郡主，至于其他的，今日一事之后，都离你不远了。』

　　戴珧自然明白皇后话里所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因为这些。不管别人怎么想，此刻柴郡主总算有救了，戴珧心里既替柴丝言高兴，更多的却是疑虑和担忧。走前蔡重晋千叮万嘱要小心歹人做坏，她却置若罔闻。原来众人所指的，皆是柴丝言的为难处境。

　　随着一声孩子的哭叫，从清晨到了深夜，柴丝言总算完成了产子。产婆用布将孩子全身包裹着送到皇后面前，再送回柴丝言床边，声音因疲乏而显得有些颤抖的说道：『恭喜郡主，是个小公子。』

　　皇后回了皇宫复命，临走前还留下了出宫时带的几十来号太监和一位太医留在赵府，并关照除了戴珧以外暂时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打扰柴丝言休息。

　　戴珧跪坐在床边，用手绢替柴丝言抹去汗水，轻声问她：

　　『你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了吗？』

　　『小名就叫念祖，正名还是等赵祎回来的时候再取吧。』

　　『念祖？』

　　『思念祖先，不忘其本。』

　　『嗯，是个好名字。』戴珧伸手去抱孩子，轻轻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小脸蛋，『小子，你娘为了救你可是陪着你走了一趟鬼门关，你若是以后让她生气，小姑姑头一个不放过你。你就乖乖听话，好好长大吧。』

　　摇篮里睡着的小婴儿，正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软绵绵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咯咯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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