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午间的时候杜青从军队里回来了一趟，说是今日皇上来了，可能会晚些回来。顺便埋怨了两句说最近蔡重晋瘦了好多，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好。

　　『夫人男子头梳的漂亮，一定心灵手巧，想必做饭的手艺也比府上的厨子好一些。你们府上那些饭啊菜的，杜青我都吃过，实在是不行。夫人要是得空的话，偶尔也可以亲自下厨给将军做些吃食。』

　　戴珧总觉得杜青话里有话：难不成是在怪罪自己抢了他给蔡重晋梳头的差事？不管怎么说，蔡重晋这些日子勤加训练导致身体瘦了不少的确是事实，她还得感谢杜青的提醒。待他离开，戴珧让府上的做饭最好吃的厨子来她的小厨房。

　　当归、红枣炖乌鸡，脆皮、红烧煎鲤鱼，还有呢，就是荤素搭配最重要。在大厨的帮助下，戴珧忙活了一下午才做出这整整一桌为蔡重晋定制的十全大补席。这一刻戴珧有了当人媳妇儿的脚踏实地感，那种两人相濡以沫互相照顾的幻想逐渐在戴珧心中成型。她甚至可以想象当蔡重晋拖着疲惫而又沉重的身体返家时，看见这一桌丰盛的热酒热菜内心的感动。

　　他可能会哽咽，拉住戴珧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不不不，依照蔡重晋的性子更可能是高兴的哈哈大笑，吃上两口的时候假意嫌弃戴珧的手艺不行，但还是会开开心心的一个人吃完一整桌菜。饭后摸着自己吃撑的圆肚皮像新婚之夜一样，一本正经的说一句：戴珧你控制一下，不要把我养胖了，我可是要出去打仗的。戴珧想的出了神，轻笑出了声。

　　『珧儿我回来啦！我还带着杜青一起回来陪你玩啦，你高兴吗？』

　　并不！戴珧很想这么说，但依然客气礼貌的向杜青问了好。虽然戴珧整张脸都毫不避讳的写着不欢迎、赶紧走，杜青却全然看不见，一屁股坐在了餐桌旁。

　　『夫人果真手巧，让杜青好生佩服啊。』

　　『我夫人厉害吧。』

　　『嗯，非常厉害。』

　　饭桌前蔡重晋和杜青两个男人加起来十岁不能更多了，戴珧的白眼都要翻到背上了，蔡重晋却只顾着向杜青炫耀。末了，还特意让人加了一副碗筷，要请杜青一起来尝一尝戴珧的手艺。

　　杜青嘴里虽说着却之不恭，手上却不停的忙活，先是拿起汤勺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舀起来喝了一口，微微蹙眉，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咸了。』

　　晚饭到了这里，戴珧心里已经很不高兴，但依然按捺住性子，心里暗暗思忖：这厮是要来找茬啊，那就不是搅和别人一顿饭的事情了。

　　『哟，男子汉怕咸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兴许是体虚亏损呢。』戴珧故意将身体凑近了杜青，声音不大不小，屋内的人刚好都能听到，『杜将军可不要当这是小事，我们赵家以前有个大夫专治这种病，要不要介绍给杜将军瞧一瞧？』

　　杜青闻言脸气的红了半截，噎的说不出话来。戴珧满脸带着得意的笑，想着自己总算扳回一城吧。

　　谁又能想到呢，专业拆台有亲夫，此时蔡重晋也紧张的凑了过来说道：『娘子我也觉得咸是不是我也有病，要不然你把那位郎中也介绍给我看看。』

　　『方才杜青说，我们明天就得回门了。』

　　『啊呸！他一个副将还管夫人回门的破事吗？他到底是我的副将还是我亲娘啊。』

　　『我觉得都不是，他可能是你的媳妇儿。』

　　话到了这里，蔡重晋方才觉察出今天这事的不对劲来。怪不得他在晚饭的时候，始终觉得背心凉飕飕的。他悄悄的用余光瞟了眼戴珧，见她双手交叉在自己胸前，整个人斜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屋内的烛光从她身后照过来，整张脸都掩盖在黑暗里，突然一笑，显得有些可怖。蔡重晋浑身一哆嗦，觉得成亲也不是什么全都好的事情。

　　『哈哈，你别说我还真觉得他像我半个媳妇儿。』说话一半戴珧眼瞅着就要跟蔡重晋急眼，他赶紧迎上去哄，『你别急别急，我与杜青的关系绝非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今日杜青不闹这么一回，戴珧绝不想到他竟然与蔡重晋二人还是旧相识。

　　『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怎么记事。就记得吃不饱饭，饿啊，是真的饿，那感受太清晰了，这辈子都忘不掉。饿的受不了的时候你就跟家里人一起逃出来了，后来家里人也没了就一路跟着杜青。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杜青总说哪里有饭就去哪里。就这么找着找着饭，就找到了军营里，所以我们俩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蔡重晋手里把玩着茶盏，恍然，浅笑，『杜青跟我不一样，我是真心喜欢当一个兵。但是杜青自小就聪明，如果不是进了军营现在一定早已考取了功名，做了大官。你不要看他现在这么挑剔，以前其实我们都吃不饱饭。』

　　『所以现在有了功名就不珍惜粮食了吗，既然这么挑剔你干嘛还带他回来。』戴珧心中有气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与那杜青斗气归斗气，但她好像又没有真的生气，反倒觉得这个人有趣。再深入一想，有趣是有趣，那就能随意的毁了别人精心准备的饭菜吗。既然都是饿过肚子的人，怎会不懂得珍惜粮食。

　　『他很喜欢你，说要来找你玩。』蔡重晋说的一脸无辜，戴珧却像被人先打了一闷棍再塞了一把糖。沉默了好久，吐了一句：『你接着说，后面怎么了。』

　　『我也很聪明，我要是去读书也能靠功名，但我只是比较喜欢当兵。你不要认为说他聪明是因为自己笨，其实我比他还聪明这么一点……』蔡重晋张开右手比划了一下，又觉得这么一点似乎显示不出自己的厉害之处，索性张开双臂使劲伸开。

　　『知道了知道了，我让你接着说杜青怎么样了！』

　　『哦。是这样的，后来我因故离开禁军一段时间，与他失去了联系。此番重回禁军，没想到还能再与他相遇，甚至有机会再共事。兴许是几年未见他太过于思念的缘故，才会与我显得格外亲密。』

　　戴珧始终觉得一个波折的故事就这样被蔡重晋避重就轻的一笔带过了，她还记得新婚当日蔡重晋开口就感谢了她的牺牲。原本她只以为这仓促的婚事源自自己低微的身世，原来自己的这场婚事也不简单。不过……一个深埋在戴珧内心、不知道当问不当问的疑问，在她心中逐渐浮起，现在好像正是合适的机会问起。

　　『那你……』

　　戴珧还没开口蔡重晋就大手一挥，及时阻止了她，自己撇过脸去忙不迭的澄清身份。

　　『是你一直以为我去你家蹭吃蹭喝的我可从没说过，我每次去可都是正经身份去的。』

　　『正经身份？』

　　『我都是跟着杨大人去的，顺便帮着在赵家帮帮忙，熟悉下环境。认识你纯属意外，你不要在意这些小事了。明日不是要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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