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出嫁那天，赵家唯一值得戴珧留念的东西也不在了。她早晨起来的时候，也想过要赌气不回去。但出嫁有些时日，竟十分挂念挺着大肚子还不安分的柴丝言。不知道她现在吐的还厉害不厉害，有好好吃饭吗。戴珧有些明白，那偌大的赵府除了赵祎，自己好像又有了新的挂念：是一个当郡主叫柴丝言的好朋友，肚子里还带着一个小生命，将来要喊她做姑姑的小东西。

　　身怀六甲行动不便的柴丝言自从戴珧出嫁后就彻底失去了出门的兴趣，平日间只有别人踏破门槛拜访她的规矩。今日听说戴珧要带着蔡将军回门了，高兴的一大早就起来绕着自己的院子走了四五圈，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早早到堂屋等着。

　　一番礼节之后，柴丝言先于赵、慧二位夫人把戴珧截走，众人都只好先让着她。再加上戴珧的回门原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场，众人都意兴阑珊的巴不得早些结束。散场之后，柴丝言抓着戴珧的手激动的好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它会踢我了，你摸摸。』

　　戴珧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柴丝言的肚子上，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腹中幼儿的微弱心跳。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孕育的奇妙，兴奋的两人竟然抱头痛哭起来。哭完又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

　　『郡主我想你了。』

　　『胡说！蔡将军那里不好吗？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说给我听，我天天闷在府上快要憋死了。赵夫人请来的那些照顾我的老妈子一个个的管的可多了，就连我多走两步都要说。害我天天这么躺着吃，脸都圆了几圈。你就好了，终于从这破地方逃出去了。』

　　戴珧高兴的猛点头，之前是她打小就没去过别的别的地方，以为全天下走跟赵府一样。有一个算一个的日日不是听戏便是躲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人闷都要闷死了。没想到这赵府以外，竟然是这样的有趣。柴丝言看她脸上掩饰不住地幸福笑容，既替她高兴又有些替自己伤心。

　　『我没骗你吧，早就跟你说过蔡重晋是个好人。』

　　『我最近还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叫做杜青。』

　　柴丝言眼皮子都懒得抬，哼哼了一声：『他啊！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他嘴巴可坏了，最会惹人不开心。』

　　『郡主也认识杜青吗？』

　　『怎么不认识，小时候没少跟他打架。』

　　『那这么说郡主你小时候也认识蔡将军？』

　　『你这话说的，虽说不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但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戴珧心里犯了嘀咕，那蔡重晋不是说他是跟着家人逃荒出来的吗。可是郡主打小是长在皇宫里的，按说这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怎么会一起长大。这件事倒是奇了怪了，莫不是蔡重晋在刻意对戴珧隐瞒。

　　两人正说着话，蔡重晋和赵祎从外面回来。柴丝言一看蔡重晋回来了估摸着戴珧他们二人说话的工夫就要走，心里难过的半句话也不想说，顺势往后一倒就说自己要睡觉，嚷嚷着让所有人都出去。三人正没辙时，蔡重晋率先上前一步两手抬起柴丝言的腿往上一举，喝道：『不要使性子，下次再这么直接往后躺当心伤着孩子。』

　　柴丝言并没有停止犯浑，坐起来后一会儿又说自己嘴里没味要吃橘子，硬要让赵祎现在给他去集市上买；一会儿说想喝戴珧冲泡的桃花茶。死活拖着回门的二人不让走，戴珧看柴丝言一脸委屈快要哭了的模样。只要给蔡重晋说等二人吃了晚饭再走，让蔡重晋照看着柴丝言，自己独自一人去花园里给柴丝言摘花泡茶。

　　戴珧走后，蔡重晋用眼神狠狠剐了柴丝言一眼，柴丝言自知理亏嘿嘿笑了两声再不敢说话。

　　柴丝言看着蔡重晋的香囊，觉得那一对鸳鸯有些眼熟。想着两人干坐在这里也是尴尬，想要故意找些话来说，便趁蔡重晋不注意一把从他腰间拽下来：『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个糙汉子也会戴这种东西。说！什么时候从珧妹妹那里偷来的？』

　　蔡重晋从柴丝言手里夺回香囊后还小心翼翼的拍了拍，面无表情的说了句：『给我，不许碰，谁告诉你是偷来的。』

　　柴丝言撇嘴不屑的抬高了声音阴阳怪气的酸他：『这怎么可能不是偷的，这个香囊原本就是珧妹妹绣来送给赵祎的。如果不是你偷的，怎么会在你这里？你也是心大的不行，偷来的东西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成天戴在腰间，不怕珧妹妹发现了咬死你。我给你说，你不要见她是脾气好就以为她是个软柿子好欺负，背地里脾气可大着呢，不好惹不好惹。』

　　柴丝言吃着零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天究竟说过多少句错话。

　　『赵祎啊赵祎，我刚刚仔细想了下，我觉得我今天好像干了几件坏事。』

　　赵祎此刻正在替柴丝言剥橘子，要不说人家是郡主日子过得精致。甭说平常人家哪有吃个橘子还需要一瓣一瓣的掰开，去皮，拔筋丝。就这个季节，为了能买到这个橘子赵祎今日都快在汴京城里跑断了腿。

　　眼前这是个需要专注的活计，赵祎想也没想便习惯性的回了句：『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已经替他们原谅了你。』

　　柴丝言挺着大肚子坐到赵祎旁边，怯生生的抬眼看了他一样。之后的灵魂就再也没再赵祎身上停留过，全部投入在了饱满多汁的橘子肉上。她缓缓的伸出手，保持着一个稳定的速度往前推进，然后成功抵达了放橘肉的果盘。紧接着犯了难，每一瓣都很好看也似乎很好吃，应该先吃哪一块呢。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只是一小会儿，她便做了决定。她拿起最大的一块橘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下一瞬间，又沉下眼睛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是说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像说了许多错话，可能……或许……会害得珧妹妹和蔡将军互相生疑的那种。这种感受非常不好，这让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坏人。』

　　赵祎剥橘肉的手稍稍一顿，笑了出来：『若是因为你的三言两句就散了，那也不是你的错。就算今日不散，早晚也会因为别的事情散。我说了，我替他们原谅你了。别想了，吃橘子，好不容易买到的别浪费。』

　　说完，赵祎将手上的刚剥好的橘肉喂到柴丝言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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