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湖我没闯懂

　　楚玄璎揉了揉眼睛，垂眸的一瞬似乎看见远处有浓烟升起，她没什么意识的随手抓过身边路过的人问道：“那边又怎么了？”

　　本来只是随便一问，熟料却听到那个人呸了一声，咬牙切齿地和她说道：“让这群龟孙儿抓我，老子一把火把他们地牢全给烧干净，那群王八蛋一个也别想跑！”

　　楚玄璎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不敢相信地拽过对方的领子叱问道：“你说什么？”

　　风桃出来了，那那些被关在里面的人质肯定也被救出来了。可是地牢里还有许多被她点住穴道的守卫，这一把火下去哪里还能有命在？

　　“地牢里那些守卫呢？”她惴惴不安地问道。
　　“当然是全烧糊了——”

　　楚玄璎没等对方说完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再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我把你们救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去杀人的？”

　　那些人不过是奉命办事，就算有错，轮得到你一把火把人家烧死吗？

　　楚玄璎险些又被气得吐血，没再管那个人，抬脚便朝滚滚浓烟处奔了过去。

　　火已经烧的很大，连地皮都跟着烫手，入口处黑烟顺着缝隙拼命向外溢散。楚玄璎反手一刀劈开入口，然后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推得她向后仰去。

　　她将人、皮、面、具扯了下去，用水袋里的水将衣服打湿掩住口鼻，尝试着从入口强行进入。

　　她脑子乱的时候，向来不懂得什么是不自量力。有什么事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便会一股脑地傻干到底，好像这样就能转移开她的注意力一样。

　　她刚钻进去一半，便被人大力拦腰扯了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略带愠怒地在她耳边响起：“我说，你当自己是块石头么？虫子咬不烂，火也烧不死？”

　　楚玄璎的身体蓦地僵住了，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硬是连头也没敢回，生怕惊动了什么一样。好半天才颤巍巍地说了一句：“你再说句话给我听听。”

　　张溯一把将楚玄璎的头扭过来，撑起她的左眼皮看了看，又撑起她的右眼皮看了看，疑惑道：“也没病啊，怎么跟抽疯一样往火坑里跳？”

　　楚玄璎再顾不得其他，一把扑到张溯怀里，眼泪雨点般地扑簌而下，没过脑子地回骂道：“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无辜被骂的张溯忙抚着楚玄璎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脸满足地安慰道：“好好好，我有病，你是铁做的飞蛾，扑火扑不死，行了吧？”

　　楚玄璎抱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忙推开张溯，指着地牢说道：“还有人在下面怎么办？是我把那些人点住的，如果他们真被烧死了，我，我——”

　　“你还能以死谢罪不成？这火都烧成这样了，你就算能进去，也只有陪他们一起死的份。小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他们被烧死也是他们的命。你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可是——”可是她问心有愧啊。楚玄璎此刻依旧处于没脑子的状态，丝毫没留意到张溯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楚兄”不动声色地变成了“小楚”。

　　张溯又道：“那我问你，你点住他们是你的错吗？”
　　楚玄璎垂下头，没吭声。

　　“那这把火是你放的吗？”
　　“不是我，但是我救出去的人放的。”

　　“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救那些人吗？”
　　楚玄璎迟疑半天，才慎重地开口：“会。”

　　张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楚玄璎的肩：“所以没什么好自责的，也没什么好后悔的。等到火灭了，我们来帮他们把尸骨敛了，好好上柱香，便也算仁至义尽了。”

　　张溯看楚玄璎依旧是那副呆愣的模样，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竟也不得不成了个耳提面命的大家长。只是他这个家长当得不太称职，没有好好教人家如何舍生取义，反而总是在告诉对方该怎样独善其身。倒不是他如何冷血无情，只是他舍不得她去以身犯险。

　　张溯和楚玄璎没有立刻回去和玉钟夫人会和，而是先去了他们最开始上山落脚的那间牢房。银丝生留在墙上的遗言已经不见了，看手法像是被人贴着墙皮整层削了下去。

　　“你是说银丝生武翊清其实是个女人？”楚玄璎有些惊疑不定地开口，一时间关于阮成渊和银丝生的爱恨情仇仿佛如蚕丝般被剥开一条缝，马上便能显露真容。

　　张溯将自己身上那本就没剩几条的外衣又撕下一角，一边帮楚玄璎包扎手上的伤口，一边说道：“你还记得当时阮成渊对姚红袖说，只要摘下你的纱巾，就能知道武翊清的秘密吗？”

　　楚玄璎点头道：“记得啊，然后她突然就变得不太正常了。你的意思是——”阮成渊看出了她女扮男装，借此暗示姚红袖。而姚红袖看出了她的身份，明白了阮成渊的言外之意，所以就魔怔了？所以姚红袖起初一直以为阮成渊爱的是一个男人？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儿身？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好在张溯这朵解语花对楚玄璎还算了解，瞬间会意，一双手飞快地将包扎余下的布条在对方手上打了个别扭的蝴蝶结，不紧不慢地说道：“哦，当时你在我家洗澡，我回去取东西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发现了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楚玄璎：“......”
　　就是说这缺德货偷看她洗澡是么......
　　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个女的......

　　还未等楚玄璎把一路上的新仇旧恨全都想起来一并发作，张溯便识相地赶紧岔开话题，一本正经道：“咳咳，跑题了，接着说银丝生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阮成渊应该一直知道银丝生的女子身份，而且爱慕着对方。他最开始抓人炼药的目的应该也只是为了治病。只是抓着抓着却不小心被银丝生撞破。无奈之下他将银丝生关了起来。却不料对方竟从牢房逃出，还不惜牺牲自己来阻止阮成渊一错再错。从此阮成渊就越来越肆无忌惮，拼命的抓人炼药，估计是不自量力地想把银丝生救活。至于姚红袖么......最开始以为阮成渊喜欢一个男人，肯定是要不顾一切阻止对方的。估计银丝生的死也和姚红袖脱不了干系。”

　　楚玄璎突然被灌了这么一串长篇大论，果然忘记找张溯秋后算账山居客栈同房一事。她默默地琢磨了一会儿才挑眉道：“不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张溯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高深莫测道：“我无所不知。”

　　楚玄璎踹了他一脚：“你好好说话。”

　　张溯委屈地笑了笑，道：“自然是阮成渊亲口告诉我的。那天你们下山后，阮成渊带我去了他的密室，莫名其妙和我说了一大堆话。我根据银丝生的遗言连蒙带猜套了阮成渊好些话，熟料这姓阮的忒不讲情面，前一秒还和我称兄道弟，后一秒就要用滕黄蛊吸我的功力炼药。我被关到地下的冢洞里，那群虫子乌泱泱地爬过来就要和我拼命。我当时勉强压下‘千里冰封’的毒性，不方面动手，只好使了些小手段——”

　　楚玄璎屏息凝神地听着张溯讲他的遭遇，熟料对方忒不厚道，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竟然住了话音。见张溯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楚玄璎忍不住问道：“什么手段？”

　　张溯像故意要吊她胃口一样，屈指弹了弹她的脑袋，正色道：“小孩子家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楚玄璎一拳就锤了过去。这货还上瘾了是不是？刚才开导了她几句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家长了？

　　张溯闷笑着闪到一边，没有后退，反而擦着她的拳头绕了个半圈在她身侧站定，举手作投降状：“大侠饶命，小的招就是了。”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绣着团簇枳花的钱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白色的针线上恋恋不舍地蹭了蹭：“我既没有奚兄那随便摆两块骨头就能布阵的能耐，也没有小楚这舍身喂虫群的气魄，只好和那帮虫子在冢洞里不停绕圈周全，好在有这个钱袋。”

　　这个钱袋楚玄璎很熟悉，因为这是她的钱袋。上面蹩脚的绣花还是她在东宫闲着无聊时绣着玩的。离开灵剑山庄前，张溯让她把银子都交给他，她便随手将钱袋直接甩了过去。可是一路上都只见张溯用他自己的钱袋，她本以为她这个小钱袋早就被对方随手扔了。

　　“小楚人虽不在，身上的东西却也成了半件神物。那些虫子不知道忌惮什么，竟跟我画了条楚河汉界对峙起来。我一动，它们就动，我不动，它们也不动。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一天一夜，直到墙壁那头一把大火，把这帮虫子都给烘跑了，我才找到机会逃了出来。说起来我都好长时间没合眼了，快借我靠靠。”

　　楚玄璎一耸肩头抖开某不知羞耻之人贴过来的头，挑眉问道：“你一个专程来抓滕黄蛊的人，真一点应对虫子的办法都没有？”

　　张溯遗憾道：“我带的那些药连你都对付不了何谈这些虫子？我是真没有办法，唯一的那点办法全都用在你身上了。本来我都快放弃了，想着上来看看，抓得了就抓，抓不了拉倒，没想到我的小楚能这么厉害。”

　　楚玄璎心道：也就是你运气好。换作东宫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别说根本就不会帮他，就算真的进了冢洞，谁又能在滕黄蛊的尖牙利嘴中顺利逃生？

　　张溯又问道：“对了，那只滕黄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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