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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知秋
别院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太子殿下早点打破这片死寂。
“好了，孤只想知道洪水现在可平息了吗？”
“回殿下，水势已基本平息，只黄杨县、丹阳县等地方水势还无法控制，恐怕……”崔道迟疑着遗憾道：“恐怕整个县都要被淹没了。”
赵明轩不相信这么巧丹阳县知县刚上呈血书，整个县就被淹了，这是要死无对证吗？面上不露端倪，接着问：“那现在流民几何？存粮多少？府中郡望几家？还有”赵明轩示意秦琅展开地图，他指着墙上挂上的湖广道地图问：“给孤标明洪水流经的地域范围。”
林姝瑗没想到古人赈灾还挺科学，或者说这位太子殿下确实不凡，一切凭数据说话，而不是凭空猜想。只是显然这么详细的问题把一众只知孔孟之道、勾心斗角的高官们问住了，林姝瑗就见一个个汗流浃背，互相推搡，却不见一个人出声。
“有谁能告诉孤吗？”赵明轩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明显低沉多了，透露出危险的意味。
这种时候崔道只得顶上，硬着头皮道：“回殿下，这……灾情范围极广，我等……还未及合计，请您宽裕我等些时间，下官保证一定……”
崔道话还没说完，赵明轩就不想听了，他直接唤道：“沈卿尘此事就交与你办了，你带着詹事府及户部的人和崔大人核对好，然后直接列个条陈给孤，记得一定要详细、准确，明白吗？”
沈卿尘一身青色官袍，品级在众人中不算高，可是詹事府的人。代表着太子殿下，父亲又是礼部尚书兼太子少师，由他出面统筹还算合理。众人被太子放了一马，此时不敢在这种小事上和太子纠缠，同声应诺。沈卿尘毕竟年轻，此时被太子看重担此重任，便是一向理智冷静此时也一副热血上头的模样。
赵明轩起身回了后院，后院早就备好食水，随时等候太子要求。
可惜赵明轩一到地儿就开始议事，便是现在也是一边站着让夏柳带着林姝瑗给他宽衣，一边问秦琅：“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人都走了吗？”
“都走了，半路上就和我们骑马分开了。江陵府的人还以为那些都是侍卫，也没注意半路少了几个。”说着又轻笑道：“倒是难为几位大人了，为了伪装侍卫把马骑得那么快，微臣还怕他们摔下来呐！”
赵明轩滑入浴池，合上双眼，淡淡道：“你可别小看他们，他们都是两部精挑细选的。不知经手多少要案，经常出京核查，都是些老手。”
两人隔着屏风谈论着湖广情势，林姝瑗跟着夏柳忙前忙后地服侍。林姝瑗心里暗骂万恶的封建制度，一个大男人洗个澡要这么多人服侍，要求还贼多。水要泉水温度不能高了也不能低了；用的花瓣要新鲜但不能选香味太浓的；按摩的力度轻不得也重不得；澡豆、熏香也要宫中秘制的，幸好夏柳细心带上了，否则去哪里给他找？
林姝瑗心里腹诽，手上不停跟着忙活，眼睛还忙着一饱眼福，哀叹男色惑人。
可惜当事人习以为常，毫无异样。赵明轩沐浴完毕，就挥挥衣袖离开，林姝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林姝瑗这些天俨然已经成了贴身大宫女，地位仅次夏柳之下。赵明轩和地方官员、詹事府等议事时都由她来上茶，听着他们商议如何分粮、如何控制流民、如何设立安置点……心下不是不佩服的。
这位太子殿下不过十七岁，放在前世不过是个高中生，可在这里却已经主持国计民生的大事，关系着数万百姓的生死甚至一国兴衰。手下高官俯首帖耳，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恭谨听命。想来这就是天之骄子，惊才绝艳吧。
赵明轩放下笔，说：“计议已定那就一切安此办理，孤要准备启程，明日就走。”
“殿下，是否太急了？不如多休整几日？”
赵明轩没说话，看了崔道一眼，崔道识趣地闭上嘴。
“子重，你留下来处理粮草事宜，孤已吩咐汉阳军统领全力辅佐你。有任何闹事、偷盗粮草之人决不姑息。”
“微臣谨遵太子谕令。”沈卿尘郑重应道。
不出赵明轩预料，沈卿尘的确是个可造之材。不过短短几日，行事间就可见从容，不复当初青涩。与纪旻相比，这个沈卿尘少了些运筹帷幄，却多了份周密审慎，便是千头万绪也能把事办得条理分明，细致周全。两人一个有心收服，一个有心归附，关系突飞猛进，虽还算不上心腹，可赵明轩已经叫沈卿尘的字了。
赵明轩说好要走，下面的人立马动起来。不说别院忙得人仰马翻，就连衙门里也一晚上不得安宁。
太子殿下白天刚下令偷盗粮草之人决不姑息，晚上就有人敢冒大不违偷盗粮草，这不是打脸吗？必须严惩，可惜夷陵郡衙役和着汉阳军的人忙了一夜都没捉着盗取之人。粮仓里只找到一支玉箫并一张纸条，被呈给了太子殿下。
赵明轩打开纸条，先是被纸条上龙飞凤舞的字吸引住目光。极少有人能把工稳端庄、方劲古朴的隶书写得这么雄放态肆，可以看出写字的必是个肆意飞扬的人。纸上用半文不白的话写道：“素闻殿下急公好义，爱民如子。今江湖救急取粮四袋，以随身玉箫相抵。万望珍藏，他日必取。”
“殿下请降罪，是臣看管不力，辜负殿下期望。”沈卿尘一脸愧疚地请罪。
赵明轩宽慰道：“不怪你，侠以武犯禁，汉阳军没有防备不是对手。只是可一不可再，否则朝廷威严何在？”
“微臣知晓，臣已和统领商量过，会调十几张强弓来，任他武功再高也挡不住。”沈卿尘恨恨道。
赵明轩沉吟，回身执笔写下谕令盖上太子鉴章，递给沈卿尘，说：“十几张强弓恐怕不够，你持孤手令再调些弩箭、军械来。从各地调来的粮草物资都要从你这里上岸，还是小心些好。若非粮草怕烧，有火雷在更安全。”
“谢殿下信任。”沈卿尘由衷拜谢，这可是军械，擅动可是谋反大罪。便是太子之尊为了避嫌也不可调动太多，可说这份手令是极大的信任了。
沈卿尘拿了手令就急急办事去了，赵明轩把玩着手上的玉箫，问一旁的林姝瑗道：“双儿，你觉得这玉箫的主人怎么样？”
林姝瑗想想说：“想来是个江湖浪子吧。”
赵明轩失笑，“江湖浪子？倒也贴切，这玉箫是以一种罕见的钢玉所制，外观似玉石，实则坚硬不输精铁。是江湖上有名的豪侠叶知秋的成名兵器。据说那人浪迹江湖，酷爱多管闲事，人脉极广。且十分爱财，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意思。”
说实话，林姝瑗其实认识这个叶知秋，不过两人只打过一个照面，对方不知她的底细。但对他的人品还是有些了解的，帮着说好话道：“难怪他留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不是个坏人吧。”
“你认识他？”
“奴婢怎么可能认识一个江湖人？”林姝瑗这些天历练出来了，这句反问问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赵明轩心里撇嘴，脸上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转移话题道：“告诉你家小姐，让她安心呆在这里，我回程时会和她会和的。”
“您为什么不亲自和她说？小姐最听您的话了。”林姝瑗这些天相处下来，发现这对表兄妹的关系和她想的还是有些出入。以她在现代饱览各种言情剧、小说的丰富经验担保，绝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赵明轩横着玉箫就戳了林姝瑗一下，冷冷道：“话多”，说完就走了。
林姝瑗揉着被戳疼的肚子，小声嘀咕道：“正中红心，恼羞成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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