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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广官场
这日赵明轩终于感觉晕船的病好多了，可以半卧着处理朝政。
作为太子即便不在京中，事情也一样不少。除了要了解湖广一带最新的情况还有朝廷印发的邸报、纪旻送来的简报都需他一一审阅批复。
前些天他头晕眼花，积压了一堆事务，不得不加紧处理。
林姝瑗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赵明轩衣着整齐地侧躺在窗前的榻上看奏折的样子。她不紧不慢地福了一礼，轻声说：“殿下，您的晕船之症刚刚见好，若是长时间看书、伏案、休息不好，恐怕这病又会复发的。”
林姝瑗本是一片好心提醒，没想赵明轩根本没领情，只淡淡说了句：“啰嗦。”连头也没抬。
尽管早知这位太子性格不好，前两次会面也领教到一些，林姝瑗还是噎住了。
林姝瑗不白费心思地劝了，沉默地侍立一旁等着。
没让她等多久，赵明轩果然又觉恶心，捏着丝帕捂上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林姝瑗本以为有了教训，这位太子殿下该知道好歹听劝了吧！可对方依然翻阅着奏折。
赵明轩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可是湖广一事牵连甚大，由不得他不谨慎。前几日的修养已是奢侈，如何能够懈怠下去？自他七岁开始发奋读书后，再不允许自己有一时懈怠。否则他如何能够十三岁就出阁主持经筵，涉入朝堂？
“殿下可要再用些姜醋？”
赵明轩想到那味道就皱眉，可不喝耽误的又是自己的事，恶声恶气地道：“拿来。”
林姝瑗赶忙接过宫女递上的碗，放到赵明轩面前。
赵明轩拿起碗抿了一口，突然问：“你是京城人士？”
“回殿下，奴婢住在乡下，也算是京城。”
“你说你干过农活儿，那告诉孤去年京城近郊收成如何？”
林姝瑗心中细思，谨慎地答道：“回殿下，去年京城天气寒冷，收成不是很好。奴婢家的三亩田，亩产三斛，总共只打了有十一斛谷子。奴婢阿爹在主子……不，是裴家庄子上干农活儿，裴家庄子里都是良田，估摸着亩产有六、七斛了。”临了又加了一句，“若非奴婢被看中进了裴府干活儿，日子就不好过了。”
赵明轩边听边小口抿着那碗醋姜，又问：“那粮价呢？”
林姝瑗想着这位太子殿下为什么会问一个奴婢这种问题，以他的身份想要知道派个手下去问就行，就算怕底下人隐瞒也可亲自去看。这位殿下可不是整日端坐东宫的人。
“听说大成米行粟卖每石900文，小米每石两贯。只是奴婢极少进城买米，都是奴婢的爹张罗的，奴婢也是听阿爹提起过。”
赵明轩看着碗中还剩一半的东西，意味不明地说：“你知道的还挺清楚，只是大成米行去年因为操纵米价被抄没家产，全家流放。米行也被查封，你可知道？”
林姝瑗一脸气愤道：“听说了，这不是谋财害命吗？那个黑心的粮商，抄得好。据说是殿下下令平抑粮价，查抄粮商的，您真是爱民如子！”
“此事确是孤处置的，可明面上都是父皇的命令，你听谁说是孤做主的？”说着把端着的碗重重一敲，敲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还有姜醋溅到他的手上。
林姝瑗心头一跳，这才想起她看的邸报上都是陛下英明，镇国公一心为民，太子丝毫没有提及。她一个大家小姐便是行走江湖也不会关注这些农业民生啊！还好她想起当初看过的内部情报，因为那次平抑粮价暗中牵涉到不少朝堂内斗。她离京日久，为了了解京城斗争形势特意取来看了，却把内部情报和官方声明记混了。
她心念电转，连忙下跪请罪道：“请殿下恕罪，是奴婢学人拍马屁，也学不好，惹怒了殿下。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奴婢一个小女子计较。”
赵明轩不置可否，这个林姝瑗嘴里没一句实话，该让她长长记性。他见夏柳端来一盆温水，慢条斯理地把手洗尽，一根一根手指擦拭干净后才开口：“孤的身边最不需要的就是话多的，你可记住？”
“记住了，记住了”
“起来吧，把这叠奏章送去给沈卿尘。”赵明轩指着一叠批阅好的奏章，说。
“是”林姝瑗捧着那叠奏章，轻手轻脚地走了。
赵明轩继续伏案批阅，一会儿秦琅进来禀报道：“殿下，微臣仔细看过，沈大人的确不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林小姐。想必林小姐的真实身份他并不知情。”
“知道了，这样也好。”
赵明轩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别人安插进来的，老沈大人是他的授课老师，沈卿尘虽然阅历不足，可资质不错。加以时日可堪一用，他不希望白白浪费了。正想继续下笔，又察觉到本该退下的秦琅，还站着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秦琅知道殿下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决定，可还是咬牙问：“殿下既然已经知道林姝瑗的舅舅是秘栏栅的人，这林姝瑗也自小跟着他舅舅进入秘栏栅习武、刺探情报、行走江湖。您还留她在身边？太危险了。”
赵明轩搁下笔，不在意地说：“就是因为他们是秘栏栅的人，孤早知父皇手下秘栏栅不止表面上那些，仅仅护卫中宫。还有一批人散布江湖市井，可一直没找到。这次终于发现线头，正可顺藤摸瓜。孤甚至怀疑这个顾今是秘栏栅在外的首领。你给孤盯紧那个林姝瑗，她轻功不错，人也机灵，不要放跑了。”
“殿下请放心”
几日行船终于到了夷陵郡，赵明轩站在船头就见岸上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恭迎太子殿下——”
赵明轩带着众人终于下了船，就见一片乌压压地跪迎，背负双手道：“平身”
“谢太子殿下——”
赵明轩见打头的是个四十左右的儒雅男人，一身红色官袍显然不是夷陵郡守的品级。
“你是江陵府尹？”
男子谦恭地躬身道：“回殿下，微臣的确是江陵府尹崔道，特来此迎接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是想在夷陵郡先行休整还是直接随下官去江陵府？”
赵明轩此行即为赈灾也为查案，端坐府衙中如何看清真相？
“先去夷陵郡”
“那请殿下随臣来，臣已在夷陵郡准备好一座宅院，虽然简陋委屈了殿下，还尚能供殿下暂时修整。”崔道带着赵明轩穿过两排官员，边走边介绍：“殿下，这位是荆州知州，这是鄂州知州……这位就是夷陵郡守了。”
一圈介绍下来半个湖广道算是都在这里了，赵明轩没责备他们不务正业，只扫视了一圈。没有登上准备好的马车，而是骑马离开。秦琅带着侍卫们连忙跟上，剩下一群文官面面相觑，只好一个劲儿地催促马夫。
等一行人赶到，赵明轩正坐在正堂上喝茶。林姝瑗现在的身份不会骑马，她是跟着宫女们坐马车来的。这座宅院说是简陋寒舍可就她一路行来，虽不说十步一景，可也是布置精巧，错落有致。相比外面饥民遍地，衣衫褴褛，实在是云泥之别。
崔道一路紧赶慢赶，额上都是汗，一边抹一边建议道：“殿下舟车劳顿，还是先用膳吧。下官特意准备了一桌特色菜，比不上御膳精致美味，可别有一番风味。”
赵明轩重重搁下茶杯，把一帮人惊得一跳。纷纷抬眼观察太子脸色，想着哪里怠慢了。
赵明轩对着林姝瑗说：“给诸位大人上茶。”林姝瑗低头应诺，下去准备了。
崔道陪笑道：“殿下客气了，臣等不渴，还是先行用膳吧。”
赵明轩眼色扫过带来的京中朝官们，他们这一路上早就领教了这位太子殿下的手段，不敢违逆一个个识趣地自己找位子坐下，品级不高的也找地方站好。看得湖广官员们都愣住了。
崔道也不是个傻的，能做到封疆大吏的位置上可以贪、可以坏但绝不会是个笨的。他一摆手示意身后的人跟着找地方呆着，自己一脸严肃地说：“不知殿下有何吩咐？臣等一律照办。”
赵明轩等到林姝瑗带着人上好茶后才开口：“孤奉陛下之命主持湖广道赈灾一事，不敢有丝毫懈怠。本想边赶路边和各地各级官员商议，不想崔大人想孤之所想，已经将诸位大人召集起来，那正好，事不宜迟现在就可开始办事了。”
崔道不自觉地死死捏着茶杯，心念电转，思考这位太子殿下如此作为的用意。只是单纯地为了灾民吗？那贪墨一事呢？
崔道还没反应，荆州知州就率先出列，哭喊道：“殿下实在是爱民如子啊！万幸有殿下来了，仅我荆州一州就已有一万百姓死亡，虽然大多是被水冲走淹死的，可作为一州之长，微臣失职啊！殿下——”
“微臣有愧！”“请殿下恕罪，微臣也有罪。”
崔道跟着跪下请罪道：“这一切都是微臣的责任，是微臣这个府尹没有见微知著，即没有预料到灾情如此汹涌也没有妥善安置好百姓。微臣上对不起陛下隆恩，下对不起黎明百姓。微臣——微臣——。”说着说着就只顾着低头抹眼泪了。
赵明轩早知道这群官场老油条滑不溜手，没想现实比他想得还棘手。本来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却被反将了一军。只好忍下心中的气，现在还用得上他们，等到一切事了再好好收拾。
他站起身，一把扶起崔道，崔道本还想做戏做个全套，跪着不起来。没想到太子殿下力气这么大，一下就把他扶起来，毫无反抗之力，一时有些懵。
赵明轩缓和了脸上冷厉的神色，温和安抚道：“孤知道崔大人一心为国，崔大人既然心中有愧那就更该保重自己，留着有用之身效忠父皇，回报百姓，这样才不辜负孤的信任。”
“谢殿下，殿下放心，微臣一定肝脑涂地，身先士卒，决不辜负殿下信任。”
赵明轩点点头，又安抚了其他人几句，等到坐回主位，底下的人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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