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归东青

　　19 “皇嫂若是乏了便去侧殿休憩片刻，晚上这儿有我看着就罢了。”裕衍杭白日里端端正正跪了大半日，到了晚上没人看着，身姿也逐渐瘫软下来歪歪扭扭的倚靠着别处。行为自然，可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百行孝为先，皇上日理万机不得空，后宫的孝心也寄托在本宫身上，是万万懈怠不得的。”李嫱自然知道裕衍杭话里话外的独处之意，只是她却不能像燕王殿下一般把往事都丢开了去，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看着裕衍杭刻意避开自己的眼神，她心内自嘲的笑了笑，说道:“燕王与本宫晚膳都还未用，不如此刻便传上来罢。”
　　裕衍杭别过眼睛，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太后初殁，子孙为表孝心半月内是吃不了热食的。即便是皇家也只能将那冷食做的更精致一些罢了。在初春里倒春寒的日子里往往比冬日还要冷上几分，天知道裕衍杭是多么希望晚上能吃上热乎乎的一口饭菜。故而在宫婢们鱼贯而入却只能呈上一桌冷冰冰的吃食的时候，裕衍杭只象征性的夹了两筷子便不用了，而热茶却是喝了好几杯。
　　而茶喝多了，人自然便精神了。本想晚些时候打个瞌睡，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殿下现下是更偏爱碧螺春了么？”李嫱自然是注意到裕衍杭喝了好几杯茶。她便想到皇帝裕衍林是最爱碧螺春的，下意识便以为以为兄弟俩生活习性总难免是一样的，那么燕王裕衍杭也喜欢碧螺春罢了。
　　“天下谁人不知皇兄是最爱碧螺春的。这碧螺春的身价自然也是一路水涨船高。一般人都以为本王与皇兄一母同胞性子难免相似，便也以为本王喜爱碧螺春的了。”这话与李嫱想的相似，可听裕衍杭的意思，却并不是喜爱这茶才多喝了两口的。那么自己也是她口中的“一般人了”？
　　她听得裕衍杭继续说道，“本王也不甚喜欢别的，自幼只好一口香片罢了。”
　　裕衍杭笑盈盈的看向李嫱，“看来皇嫂也是对皇兄十分用心的了，这时候都能想到皇兄的喜好，难怪皇兄在前朝也十分看中李氏了。”
　　“都是皇上的恩赐罢了。”说到裕衍林，李嫱反而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二人都沉默着，这时只听到司礼监在外殿一声高喝“皇上驾到——”，二人登时便起身到门口相迎。李嫱看见裕衍林正欲盈盈下拜，却被裕衍林一把扶了起来，这意思便是不用多礼了。
　　裕衍杭拱了拱手，“臣弟见过皇兄。”
　　“不必多礼。”裕衍林虚虚扶了扶，“这才批完折子，朕便着人来了。想着你忙了一天必也是累了，这儿有朕与你皇嫂看着，你也好去偏殿歇憩片刻。之后朕还有些事情，要来偏殿与你商议。”
　　这就明摆着有事情要说了。裕衍杭也不推辞，行了礼就往偏殿走去。
　　既然稍后皇帝要来，那么就算睡也是睡不安稳的了。裕衍杭心里稍作打算，便斜着身子在殿内一隅的软塌上闭上眼睛休憩了起来。
　　再说她走了之后，裕衍林便屏退了众人。他瞥了眼桌上的吃食，慢慢开口道:“朕幼时便听太傅说过，北荒自古就是蛮夷之地，北荒人便是夏朝亡国之君夏桀的子孙。那夏桀荒淫无度，竟然还与他父王的嫔妃私通苟合，很是让天下人不耻。故而在亡国之后，像个丧家之犬般让人赶到了北边。北荒条件艰苦，外邦女子鲜少愿意嫁过去，所以北荒的女子一直便有‘父死子继、兄亡弟承’的习俗。”说到这儿，裕衍林伸出手慢慢抬起了李嫱的下巴，用粗糙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嘴唇，“爱妃你倒说说，这事荒不荒唐。”
　　“本朝乃礼仪之邦，女子自古便是以气节为重，万万不会有如这般野蛮的行径，陛下不必多虑。”她拧过头倔强的直视上了裕衍林的眼睛，他停留在唇上的手此时此刻危险得像蛰伏在暗处的动物。
　　看到了她眼底的慌张，裕衍林低低笑了笑，松了手。
　　“朕至今膝下无子，这些年身子若还好不了。日后燕王便是朝里第一位能说上话的人。到时候...到时候也不迟......只是如今朕却想争上一争”他喃喃的看着李嫱，微微一笑。
　　“这些都是燕王小时候爱吃的，难为你还记得。”裕衍林指了指案桌上没动几筷的东西，继续说道，“朕幼时也曾看过戏本子上的事，里边有这么一句话时至今日朕还记得:“若是我偏要勉强”。如今看来，朕与爱妃都是那个偏要勉强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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