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孤之洛神赋

作者:心里住着王子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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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何患无辞


      张泽成年过四十,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燕颔虎须,肌肥肉重,面阔口方。

      他着常服,惬意的坐于上首,用刀子切羊腿,有小奴在左右打扇,并有美妾在一旁用纤纤玉手剥着杏核。

      他将一块羊肉丢入嘴中,络腮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的。

      “你在逗咱家罢?朝野上下哪个大臣没有那么几件唵噆事?只要是查,没有查不出来的!”

      李阜在下首,闻言赶紧哆哆嗦嗦的前倾上身、由坐变跪,诚惶诚恐道:“臣已命人将那百里韬祖宗三代都查遍了,谁知他为官清廉的很,竟找不出一丝可以论罪的地方。”

      张泽成周遭的空气瞬间凉了似的,慢慢将那口肉咽下,拿眼瞟向另一首坐着的曲卫。

      曲卫有眼色的连忙说道:“下官也听说了,那百里韬从不收受贿赂,家徒四壁,听说其府上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之外别无奴仆,其父母妻儿事必躬亲,其妻缝补浆洗以补贴家用,家里连碎银都没有,只有几挂铜钱吊在房梁上,他也因此十分倨傲,为人刚正不阿、直来直去,得罪了不少朝中大臣,正是因为这样,他直至今年才得以升迁,谁知新官上任三把火,刚一有机会面圣,便急吼吼的提出什么建言十二策的混账话。”

      张泽成听了面色稍霁,李阜暗暗长舒一口气。

      “哼——是咱家疏忽了,放这么个酸腐书生在皇帝面前大嚼舌根,原是小看了那厮,他这把火都快烧掉咱家的眉毛了!”张泽成中气十足道,“哎呦——这什么劳什子,酸死咱家了!”

      一旁的美妾连忙伸手让他把口中的杏肉吐出来,并有一个美妾从另一旁拿来酒觞给他漱口。

      李阜心里七上八下,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尽量缩小自己的气息。

      “要说这那厮可忒不是东西!咱家想当年跟着先帝走南闯北、风餐露宿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穿开裆裤呢!好嘛!江山打下来了,才跑出来说三道四的挤兑咱家——咱家这辈子最讨厌这些个又酸又腐的书生了!耍耍嘴皮子,西琰能撤兵不?动动笔杆子,南瓴能消停不?还不得靠咱家一刀一枪的给它打下来?”

      曲卫忙恭维道:“丞相所言极是,那些逞口舌之利的狂妄之徒只会搬弄是非,怎么知道丞相连年征战的辛苦呢。”

      那厢小妾已经力道适中的按摩起了张泽成的虎背,他闭上眼舒服的直哼哼。

      “——咱家当年随先帝打仗,光是这身上的伤就有三十余处,有些深可见骨,直到现在,一下雨,还疼着呢!哎呀~这一疼啊,咱家就想起先帝临终前对咱家的那个嘱托啊——说句大不敬的话,这皇上就是耳根子软,一句话就让他疏远咱家,这叫咱家怎么不心寒呐——可是再心寒,咱这做臣子的,也得时时刻刻的帮衬着皇帝!百里韬这厮搬弄是非、媚言祸主,咱家得帮着皇帝清君侧呀!你们说是吧!”

      “是是是——丞相日理万机,终日操劳国事,还望丞相一定要铲除奸佞,规劝陛下,还我朝一个太平——这也是百官所望,黎民所盼啊!”

      曲卫一通马屁,拍的张泽成好不舒服。

      “曲卫,既然如此,你来说说,这清君侧——怎么个清法?”

      曲卫忙拱手道:“下官确有一计,要献与丞相!”

      “是何计策,快快说来!”

      “是。据下官所知,百里韬之所以受到陛下的信任,就是因为他忠君爱国,之所以百毒不侵,就是因为他刚正不阿,这种人于等闲之处无欲无求,却最在意他自己的名分——依下官之意,他不是口口声声爱国忠君吗,那丞相不妨给他一条‘叛国’的罪名!”

      “叛国?”张泽成眼睛一亮。

      听到这里,李阜冷汗直流,不用曲卫再说,他已经了然,天下大乱,启国群狼环饲,一国之君或许可以容忍贪污、容忍怠工,唯独不能忍受臣下通敌卖国,“叛国”一条罪名一旦成立,百里韬就真的百口莫辩、死有余辜了。

      “好!曲卫这个计谋好!甚合咱家的心意!”

      曲卫谄媚的笑道:“丞相大人过誉了,为朝廷除害,为丞相解忧,是下官的荣幸。”
      “哈哈哈——好!”张泽成抚掌大笑,“——李阜!”

      李阜抖了一抖,没想到张泽成突然叫到自己。

      “下官在——”

      “——既然你负责监察百官,那么百里韬那厮就交给你处理了!”

      李阜从丞相府邸走出,全身虚脱,已然是满身的冷汗,冷风一吹,一个喷嚏,差点没把他这一把老骨头打散架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由得仰天长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当然,是在心里默念的。

      他胆小怕事,谨小慎微,无能又年老,是在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大的事情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思及此,他不禁再次叹道:于乱世中苟全身家性命,真是难呐~

      百里大人,是张丞相容不下你,老夫也是被逼无奈啊!

      待到李阜一路三叹的回到府邸,眼前的景象瞬时把他方才的惆怅惊飞了个一干二净。

      只见自家大门口,赫然阻塞了两个镇门的石兽!

      家丁见老爷回来了,忙笑盈盈的围上来。

      “主公回来了!”

      “阿宝——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宝一张讨喜的包子脸,逢迎的笑出了几道可爱的小褶子,骄傲无比的说:“姥爷,这是咱家公子前日跟万公子打赌嬴的的彩头!万家派十多个小厮运过来的呢!因为太大了,进不去咱家的门,所以只好搁在这里,等主公你回来再做处置——主公,你说咱是把大门拆了,还是把瑞兽弄成几块抬进去呀?”

      李阜一听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瑞兽你个头!”李阜恨不得抬脚给阿宝一下,不想闪了自己的老腰,“哎呦——”

      “主公?主公你没事罢?”阿宝赶紧搀扶起自家主公。

      “李衍庚那个兔崽子呢?”李阜摩挲着腰,在阿宝的搀扶下不得已从侧门进了府。

      阿宝闻言,飞快的眨了眨眼。

      李阜一看就知道没好事:“说!”

      “公子去…去琼楼了还未回来…”

      “什么?不是让你们拦住他吗?!”

      阿宝委屈的嘴一瘪:“公子骑着马,一路从后院奔至前门,小的拦也拦不住啊!”

      “这臭小子,竟敢在家里跑马!”李阜气的倒仰,左右寻不到趁手的“兵器”,将一旁小厮手里的扫帚一把抢下来,“看来今天老夫要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了!阿宝——”

      “是,主公——”

      “让人把除了正门之外,所有的偏门关上,锁起来,我看这混小子往哪跑!”

      看热闹不嫌事大,府内上下所有的下人都赶忙高高兴兴的关上了所有的门,连东角墙根底下的狗洞都没放过。

      李衍庚并关初枳从外面回来。

      “关公子一时没有下榻之处,不妨住到府上,改日我带关公子在这雩邑四处转转——咦?”李衍庚看到了阻挡在自家大门口的两个庞然大物,“万公子这就把东西送来了!”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捏着一把桃花扇,晃晃悠悠行至跟前,随便打量了几眼,点头笑道:“还成。”

      关初枳愣怔一旁,直觉又是这位大公子出的幺蛾子。

      谁知,刚进内堂,未及拜见,一个瘦削老者就手持扫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抡了过来,李衍庚马上灵活的躲闪。

      “爹莫打——是我啊!”

      “老夫打的就是你!我问你!那门口的石兽是怎么回事?”

      李衍庚躲过一劫,长舒一口气,笑道:“是万芳那小子与儿子打赌输了,不愿亲自为蓝忘机姑娘牵马执蹬、绕着他爹官署周围转上一圈,儿子也不好逼人太甚,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他家门前两只瑞兽了。”

      关初枳:…

      李阜气极:“你还退而求其次?!我让你退而求——”说着又欲再打。

      李衍庚笑着灵活的左右躲闪:“爹您消消气,爹不喜欢,我明天给他退回去就是了。”

      李阜挥了两下扫把就到了强弩之末,只得放下扫把直喘气。

      李衍庚连忙上前搀扶他老人家,眼神示意一旁的阿宝给父亲倒水。

      “老夫再问你,你怎么又去琼楼那种地方?老夫不是多次教你,让你修身养性,勿要再去了吗?”

      李衍庚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壶酒,一把揭下封口,一股醇厚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李阜鼻子倒灵,一双眼睛顿时来了神采:“红酥手?”

      “是呀——儿子看爹最近食欲不振,案牍劳形,心中甚为不忍,知道爹您最爱喝这琼楼的红酥手,特地给爹您沽回来的。”

      李阜看见酒比看见儿子都亲,顿时不生气了。

      红酥手是琼楼的招牌佳酿,其香气醇厚,芬芳馥郁,因其秘方拒不外泄,是故售卖这种酒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儿子想着,那琼楼实乃唵噆之地,父亲您品行高雅,洁身自好,自是不能亲至那种地方的,身为儿子,应该以身代劳,纵然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当为父亲沽来!”李衍庚瞎信手拈来,且说的慷慨激昂。

      关初枳:…

      不知洁身自好,从不出入烟花柳巷之地的李主公,是怎么喜欢上烟花柳巷之地的佳酿的呢?

      这时,李阜仿佛才看见一旁的关初枳:“这位是?”

      关初枳连忙上前,行礼自陈。

      李阜此时倒是大度爽朗的很:“既然如此,关公子不妨在这里小住。”

      关初枳谢过主公,连忙跟随小厮下去,不欲久留于此等是非之地。

      李衍庚亲自为李阜斟满,李阜一饮而尽,回味无穷:“红酥手果然天下一绝啊!”

      李衍庚向阿宝递眼色,阿宝忙在一旁适时的插言道:“咱们家公子真是孝顺,就冲这份孝心,主公您可不能再生公子的气啦!”

      李阜看了看儿子,面色转怒为喜:“这话倒是真的,我儿孝顺!为父知道!”

      “——而且呀,我们公子在众多公子中,才貌可以数一数二的呢!像万公子那种草包纨绔,根本不及咱们公子一根汗毛!”阿宝脆生生的说道,主仆二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出奇相似,可见李衍庚平时多有教导。

      李阜第一千次仔细审视自己的宝贝儿子,第一万次发觉儿子英俊潇洒、气宇不凡,简直越看越爱,顿时喜笑颜开道:“我儿一表人才,不是常人可以比肩的——不过我儿,为父还是希望你能多在家修习一些圣人之言啊、兴国安邦之策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啊——”

      “爹~儿子不愿在朝为官,只想一辈子侍奉父亲左右。”李衍庚一双桃花眼笑的魅力无边,讨好的说道。

      李阜一听,顿时感动的无以复加,只差老泪纵横、涕泗滂沱了。

      “我儿孝顺,养儿如此,夫复何求啊!老夫这辈子没白活啊…”

      父子俩就这样再一次你一杯我一杯,共话沧桑,共叙父子情深。

      一众小厮:…

      就知道会是这样。

      一小厮跟另一个小厮说道:“主公每次说教训公子,结果都不了了之,这么多年来被咱们公子耍的团团转——这到底…谁是谁的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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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一个萌萌哒小老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家不妨猜猜李阜为啥对儿子百依百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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