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孤之洛神赋

作者:心里住着王子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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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琼楼


      时近晌午,雩邑城内大街小巷人来人往,走夫贩卒穿插其间,商贩宾客来往云集,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楼栏高台夹道而立,鳞次栉比、各抱地势,间或有高马美车驰骋而去。

      关初枳行走其间,不禁大为感慨:雩邑不愧为百年都邑,其繁华非常能比。

      又往前行数十步,忽闻鼓乐之声隐约传来,闻声望去,只见一危楼伫立其间,装饰甚于四周建筑,有牌匾曰:琼楼。

      关初枳驻足良久,听得入迷,不自觉抬步迈入,一个三层酒肆赫然映入眼帘,内里与外间相比别有一番天地,雕梁画栋,彩带飘逸,四周皆是雅座,中间台上勾栏之间正有伶优舞女拨弄琴弦,徐徐吟唱,从台上至四周有帷幔层层叠叠铺陈开来,好似仙人彩云,香兽吞云吐雾,香气弥漫,中间尚有匾额题道“不如归去”,“危楼揽月”等字眼,置身其间仿佛腾云驾雾,凡间一切都休要再提。

      关初枳找了一个偏僻处所落座,早有伙计于案上摆好果品小盏,因一路走来囊中羞涩,他只要了一壶温酒,一边喝酒,一边细细品味台上乐曲。

      台上被十几个美娥簇拥着一位妙龄女子,只见这位女子一袭白衣,点额寿阳,微施粉泽,宛转蛾眉之下的朱唇榴齿,的砾灿练,一头乌黑秀发斜抱云和,简直尽态极妍,犹如出水芙蓉。

      只见她纤纤玉手,轻捻慢挑,在一旁女子鼓点应和下,徐徐吟唱。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
      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一曲毕了,在座各位无不抚掌叫好。

      那女子站起身,裣衽为礼,复又坐下,转轴拨弦又是一曲。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其声之切切,令人动容,回忆一路走来荒田饿殍,关初枳不禁悲从中来,遂执箸击瓮,轻声附和。

      谁知未及唱完,一座宾客便大声嗔斥到:“浩浩乾坤日月,你竟作此悲音,真是扫兴!”

      说着,将酒壶从二楼投掷到台上,酒壶应声而碎,酒水溅了那女子一身,好好的一件白衣平白污了酒渍。

      关初枳曲子听得好好的,忽然被一个蛮不讲理的庸俗之徒打断,好不恼怒,被曲子引出的一腔悲愤之情加之一壶酒无从发泄,顿时便腾的站起来:“你怎么如此蛮横无理!”

      那衣着鲜亮的公子吃了一惊,命左右:“谁在放肆?带他过来!”

      关初枳被左右挟持上了二楼一处雅间,这雅间装饰豪奢,比别处更多了一干下人奴仆左右侍奉,榻间围绕案几坐着三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并有几位美貌女子沽酒作陪,一眼望去,满目纨绔。

      先前那位唱曲的女子也被带上来,跪在一旁。

      邱少宣待得看清来人,不禁嗤之以鼻,向同桌的二位公子笑料道:“哟~这是从哪里来的乡巴佬?”

      那两人闻言,皆嗤笑起来。

      关初枳心中气极,不想来雩邑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坐地霸王,但顾及他们可能是京中显贵,不是自己这等草民开罪的起的,于是强压怒气道:“方才是草民失礼,但天下之大,尚且有富有贫有喜有忧,小小酒肆之间更无只许演奏欢曲的道理了,若是公子体恤宽恕这位姑娘,这天下添一乐事,酒肆之间岂不是又能少一悲音么?”

      一席话罢,其余两位公子都饶有兴趣的打量他。

      这一番话虽听起来平和,但细想起来竟是夹枪带棒、指桑骂槐,邱少宣再不学无术也难免怒从中起:“你是什么人?也敢教训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关初枳知道他恐怕是要搬出达官显贵的亲戚压人了,便直视气急败坏的邱少宣:“我听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草民恐怕和公子一样,都是陛下的臣子。”

      邱少宣气的一张脸涨红,眼睛眨了两下,搜肠刮肚,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哈哈哈哈哈哈…”

      一放肆笑声打破尴尬,只见原坐于上首的一位公子笑道:“我说敏之,这位先生真是一妙人呐!”

      关初枳向这位公子看去,这位公子轮廓分明,星眉剑目,俊美非常,头戴鎏金冠,身着玉锦袍,行动间颇为浪荡不羁,只见他斜倚扶榻,散漫慵懒,笑容之间狂狷之态尽显。

      而被他称“敏之”的那位公子也生得人中翘楚,不过眉目温润,行端坐正,与之相比颇为内敛含蓄,回李衍庚道:“确实。”

      魏敏之并未大笑,只是微微抿起嘴角,看着关初枳,不知思量些什么。

      李衍庚自己笑完,转头看向坐在他身边一位女子:“忘机姑娘,我云弟不喜悲音,还不赶快下去弹个欢快的给我云弟赔罪?”

      叫忘机的女子体态婀娜,曼妙多姿,面若桃李,如果说之前唱曲的女子是一朵白芙蓉,那她就是一株艳丽的海棠花。

      忘机听了,连忙起身,福道:“我这位妹妹新来,曲子唱的不入耳,几位公子可千万不要怪罪她。”

      说着拉起跪地的应纾,笑道:“你这死丫头,还不快给公子们告罪!”

      应纾接过蓝忘机递过来的酒杯,向邱少宣道:“奴家技艺不精,扫公子们的兴致了,愿罚三杯,请公子不要生气。”

      邱少宣本来进退两难,正是尴尬,见有人解围,自是没有不允的道理,脸色转缓,不再追究。

      李衍庚向关初枳拱手道:“不打不相识,这位先生如若不嫌弃,拼桌共饮如何?”

      关初枳知道他们都是显贵公子哥,平生耻于与他们为伍,但看魏敏之一言一行与邱、李二人大相径庭,便也不推辞,爽快落座。

      “关兄不是雩邑人士,不知从幽州远道而来,所为为何?”魏敏之问。

      “不瞒魏兄,我本靠祖上一点家资荫庇,不想朝廷连年与西琰刀兵,加之连年灾荒,幽州人士已经十之不存者有七八,我靠祖上的几十亩薄田也实在难以为继,今年年初老母病逝,我便变卖家产,来雩邑谋一份差事。”

      “幽州地处枢纽要地,渭水流经,自古就是四争之地,可惜我朝此次出师不利,枉送了五万将士性命。”魏敏之感叹到,“我看关兄器宇不凡,谈吐之间颇有大才,不知欲在何人门下谋职?”

      “关谋不才,对百里大人慕名已久。”

      关初枳话落,见魏敏之似乎一愣,心下一跳,方知方才可能有所失言。

      这时李衍庚忽然插话:“身在风月之地,就谈风月之事,二位仁兄置满座佳丽于不顾,岂非辜负佳人了么?”

      邱少宣早已听得不耐烦,连声赞同道:“是呀,说那些没得教人扫兴!”

      李衍庚一双桃花眼一转,笑道:“关兄初次来都城,想必还没来得及游历一番罢?”

      紧接着便大肆为他介绍起雩邑的风土人情。

      那厢台上,蓝忘机已经跳起了霓裳羽衣舞。

      伴随着铿锵乐曲,李衍庚大有喋喋不休之意:“…关兄真是好眼光,这琼楼可是雩邑第一大好去处——这雩邑乃是百年国都,自前朝闵武帝迁都以来历经二百余年,其间风雨飘摇,王朝更迭,多少君王英杰已去,可是雩邑依旧在。说起雩邑可是有三宝,关兄不妨猜猜是哪三宝?”

      听到这里,关初枳算是明白了,一桌三人,邱少宣是鲁莽草包一个,而这位纨绔对别的不感兴趣,说起吃喝玩乐来那可真是如数家珍,十分对得起纨绔的称号。

      “…这其中第一宝,便是雩邑宫三座高台,九华台、瀛台、夏央台,瀛台上鎏金青铜展翼祥纹鸾凤可是天下至宝,是前朝闵武帝征服各国统一天下之后,用各国九鼎重铸而成,此铜鸾巨大无比,其形态如垂天之云,遮天蔽日,蔚为壮观呐!

      “这第二宝就是梅邬,梅邬是闵哀帝为讨其爱妃丽姬欢心,令天下能工巧匠历时三年建成,听说其中以金玉铺地,夜明珠坠顶,极尽奢靡,宫殿中更引千里之外的天山温泉之水,供一应妃嫔沐浴,称为玉泉,据说有返老还童的功效,闵哀帝就在其中与妃嫔们享尽天下极乐…”

      李衍庚说到兴处,脸上神情放空,双眼直直盯着虚空中一处所在,不知在意淫何物,旁若无人的自顾自陶醉其中。

      “…还有这第三宝,就是这琼楼里的姹紫嫣红、千姿百态了,这里荟萃了天下名妓,不但有中原美女,更有化外胡姬,曾经的天下第一名伶商浥尘就是出身这里,唉~说起商浥尘真是一代倾城,当年一曲《洛神赋》不知倾倒几多王公贵族、英雄豪杰啊,可惜佳人薄命,斯人已逝,平添‘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故’之憾呐…”

      李衍庚在回味无穷中巧妙的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话题至此,满座皆忘记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就连邱少宣也自在了起来:“这倒是,话说那商浥尘死了有多少年了?”

      “到下月有整整一十四年了。”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魏敏之饮了口酒说道。

      “唉~可叹可叹,悲夫悲夫,噫吁嚱~”李衍庚怅惘道。

      关初枳:…

      邱少宣笑话他:“庚兄何至于如此怅惘,那天下第一名伶虽然没了,但她不是还有一位女儿养于宫中嘛,其母姿容出众,料想这位公主也必定不俗,何不让伯父为你聘来,以解相思之苦?庚兄少年英杰,一表人才,相必皇上会应允哈哈哈——”

      李衍庚被打趣,并不气恼,也不见脸红,慢里斯条的说道:“贤弟休要胡说,正所谓美人配英雄,人家贵为王室公主,我一不建功立业,二不家财万贯,只是一浪荡纨绔,嫁我作甚,吃饱撑的?”

      关初枳:…

      细论起来,这人也可算是雩邑里的活宝一件。

      之后,几人皆谈些无关紧要之事,前言再无人谈及。

      酒席散去,关初枳步出琼楼,只见日落西山,又是一天黄昏时,方才魏敏之的欲言又止让他心中无论如何似有一点郁结,看来,这雩邑藏龙卧虎,盘根错节,不是他这样一个草民可以随意掺和的。

      刚盘算着今晚到哪里过夜之时,有一小奴走来,抱拳道:“先生留步,我家公子邀请你过府一叙,先生这边请。”

      关初枳连忙道:“有劳。”

      天色渐暗,待走至跟前,关初枳不由得一顿。

      只见李衍庚坐于马上,姿态随意,从上俯视道:“怎么?关公子没想到竟是我邀请你吗?”

      关初枳确实始料未及,还以为是魏敏之。

      李衍庚好像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不在乎的一笑:“请关公子上马。”

      关初枳只好在小奴的帮助下上马,李衍庚自己信马由缰,关初枳由小奴牵马随行,两人一起慢慢的向前走去。

      “李某有一事想要请问关公子。”

      关初枳注意到,出了琼楼,李衍庚好似卸下伪装一样,对他不再那么客气,也不复方才的嬉笑不羁,这让他出乎意料。

      不等关初枳回答,他就自顾说道:“关公子为何要投奔百里司空的门下呢?”

      关初枳略微思忖,实话实说:“我拜读了百里大人为皇上建言的十二策,叹为观止,大为佩服,所以想投奔他。”

      百里韬一个月以前向皇上建言十二策,其中有针对朝廷现下的弊端提出的收兵权集中于皇上一人,收取朝臣封邑私库赈灾扩军,开恩科广纳天下英才等等,皇上大悦,封他为大司空,位居三公,与张泽成、魏悉二人并列,现下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建言十二策有最重要的三条关公子可知?”

      不等关初枳回答,他又接口说道:“是收兵权,捐赈资,开恩科。我不妨再归结一点,就是‘弱相权,强皇权’,你说,相国张泽成会答应吗?”

      关初枳不想李衍庚竟然如此不避讳的跟他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百里韬这是在公然与跟着先帝南征北伐、艰苦创业的将军们为敌啊。”

      “难道…难道这些年张泽成张贵妃一党在朝廷中独断专权、横行霸道,以至皇权旁落,这样的不臣之心就不该惩治吗?百里大人这是勇气可嘉!”

      李衍庚嗤了一声:“匹夫之勇!张党该惩治,但不是现在,不是如今。如今我朝群狼环饲,南有南瓴,西有西琰,北有北戎,更不要说无数州县太守各自为政,天下如此乱局,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张泽成在军中威望最高,且不论能否除掉他,就是真的除掉了,也难保各国不会趁虚而入,到时真酿成大祸,可就悔之晚矣了。”

      李衍庚坐在马上,语气随意的说出这番本该是慷慨陈词的话,可是在关初枳听来,却如同惊天雷一般发人深省。

      “可是皇上要提拔他,张泽成不是也没有说什么吗?”

      李衍庚忽的笑道:“孺子可教,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张泽成那个老匹夫会放由一个逞口舌战利的文官毁掉他的半生经营吗?当然不会,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表面上不发一言,实则在酝酿一个更大的圈套等着百里韬钻呢!”

      关初枳惊到:“那百里大人会如何?”

      李衍庚嘴角牵出一丝极冷的笑:“我不妨与你打个赌,不出半月,百里韬必死。”

      关初枳只觉背后一阵发凉,半响,才声涩的问道:“这些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为什么,看你是忠义之人,不想让你白白给百里韬陪葬。”李衍庚的脸在完全暗下来的夜色中有些模糊,只听他语气随意的道。

      关初枳不解的问:“李公子有如此见地,为何——”

      李衍庚故态复萌,呵呵一笑:“如此大争之世,天下英杰皆对建功立业趋之若鹜,我不过想偷安一隅,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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