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孤之洛神赋

作者:心里住着王子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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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斩杀赵岭



      崇凰一身白衣素裹,在一众铁甲之士中尤为明显。

      他的确纤弱,在你争我抢、铁马金戈的乱世中可以一击即碎,可他也的确足以让人肃然起敬,在满朝文武皆龟缩屈膝之时,敢于挺身而出、为父请命,以一力挑万钧。

      张泽成活至今日,还从未见过这等人物。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平生只知道刀兵酒肉、美女金银,对那些文人骚客的之乎者也和雅人韵士的阳春白雪,素来看不懂,也不屑一顾,只知道上马杀人,下马睡.人,牛嚼牡丹,囫囵吞枣,从来不知道为何人之生老病死与食色大欲,非要被繁文缛节来粉饰一通,真真是麻烦透顶,可是在这一刻,他被猪油蒙了几十年的心突然跳的稍微不合常理了那么一小下,生平第一次觉着好像人世间有些事也得朦胧那么一下儿,迂回那么一下儿,才更为撩拨人心,忽然就觉得好像那些人高雅情趣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嚼劲。

      眼前这个浸透着坚韧的柔弱似乎像是一支通体洁白的翎羽,令他心神荡漾之后满是涟漪,像是见到了一件精美绝伦、绝无仅有的稀罕物。

      见张丞相百年不遇的打量一个人,眼神还有一点直,曲卫适时的凑在丞相耳边说道:“这便是数日前刚回来的公子凰了。”

      张泽成素来欣赏有胆识的人,随即豪迈又无不试探的一笑:“你真要杀他?”

      崇凰一言不发,只是从容的微微抬头,仰视这个高大粗野、蛮横可恨的天下祸首,缓缓从披风下伸出一只纤长素白的手。

      张泽成一愣,随即仰天大笑,众人皆在这好似震耳欲聋的狂妄笑声中噤若寒蝉。

      张泽成心中大叹有趣有趣,爽快的将自己的佩剑,交交到崇凰的手中。

      这把剑名为“龙须”,剑长三尺九寸,重九斤九两,先闵制式,剑锋三尺九寸,剑柄上雕以繁复粗犷的龙纹,古朴大气又张扬肆意,其势似要破剑而出,这把剑利可断金,锋利非常,跟随张泽成南征北战多年,死于剑锋之下者以万数计,让人闻之丧胆,可怖非常。

      一把至凶至刚的利器,此刻正握于至美之人手中。

      崇凰紧紧攥着剑柄,广袖下的手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没有迟疑,转身走至赵岭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这个狼狈跪地、满身血污,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老将。

      崇凰面无表情,声音也并无一丝起伏,道:“将军可还有什么遗言么?”

      赵岭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苍老而干涩:“老夫无他愿,惟愿天怜苍生。”

      崇凰眼眸微动:“必如尔所愿。”

      话音刚落,众人忽见崇凰周身披风与衣袍荡起,在城楼上飒飒秋风的吹拂下几欲振翅而飞,恍神间,只听得一声铮铮剑啸,似有寒光一闪,再看时,长剑已经没入赵岭的前胸,顿时有大量的鲜血破肤而出,为崇凰的一袭白衣上溅得一片血红。

      皎皎白衣,点点血.迹,竟如同一副寒冬腊梅图,万艳齐放,灼灼夺目,至凄至美,令人不忍逼视又引人遐思。

      血.流沿着微微颤抖的刀刃缓慢的滴落,逐渐在崇凰和一命呜呼的赵岭之间汇聚成一小片水洼,只有阿枫能看到,斗篷之下的身.躯在轻轻发抖,崇凰的眼眸中似有洪波万顷,又于眨眼再看时销声匿迹,他长长的睫毛微颤,压抑着急促的呼吸,良久,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神色不变的直视张泽成,眼睛中不带一丝情绪,亦或者是情绪太多,只是彼此之间争斗消融个一丝不剩。

      阿枫阴沉着脸,微低着头,暗暗将一口白牙咬碎,祸乱天下,害死自己至亲的奸贼在此,自己却不能报仇,甚至是不能让别人注意到自己,这种怒火中烧的煎熬,他总算是体会了,他恨此时此刻的自己,如此软弱可欺,如此渺小脆弱,没有能力为亲人报仇雪恨,亦不能为主分忧解难,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勤加练武,积蓄力量,五年,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让天下奸贼死无葬身之地。

      变强成了根植在这个少年深埋内心的挥之不去的执念,在一刻,阿枫的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急切的渴望变得强大。

      张泽成抚掌大笑:“哈哈哈——想不到,公子之勇,不比咱家麾下猛将少啊!”

      他一双泛着精光的贪婪的眼睛,不加掩饰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崇凰,一张横肉遍布的脸都笑出了褶子。

      他得意的上前,亲手一把拔出插在赵岭胸前的剑,丝毫不介意的用自己的袖子一抹,长剑寒光依旧,还剑入鞘。

      司马沛与魏悉、魏敏之带领众将士一路浩浩荡荡纵马疾驰,一刻也不敢耽误。

      忽见一人一骑飞驰而来,那探子飞身下马,行动间无不狼狈:“禀将军,前方尘土弥漫,张贼的大军将我们包围了!”

      魏悉大惊:“什么?!”

      “张泽成果然早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不杀我们不罢休了!”魏敏之勒住马道。

      司马沛一双虎目中带着被逼入绝境的疯狂:“照我说,我们干脆杀回去,和师傅一起与那张贼一决雌雄,大家一起杀个痛快!”说着就要调转马头。

      魏敏之伸手一把拦住他,大声喝道:“你做什么!你难道要回去受死么?!”

      司马沛也转头冲他大喝,声音比他大了几倍不止:“死也和师傅死在一处!”

      魏敏之平日里具是举止有礼,端正温和,是一个谦谦君子,可现在他双眉紧蹙,一双原本温和的眼睛无端带上了威严:“难道你想让你师傅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么?!如此匹夫行径,要去就去罢!赵将军的八万心血今日不毁,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你亲手毁尽!”

      司马沛被他戳中死穴,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似要从眼睛里喷出火,将这个对自己指手画脚的无用书生瞬间化为灰烬,可偏偏他说的他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难道天要亡我?亡我大启么?

      魏悉这时突然想到一件事,遂伸手摸向自己的怀中,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锦囊。

      “这可是公子凰给父亲的那个锦囊?”魏敏之不再理睬这个鲁莽的少年将领,向自己的父亲问道。

      “的确。”魏悉想了想,打开了锦囊,其中有一片折叠的布帛,上只写了四个字。

      杀己保军。

      魏悉犹如雷霆轰顶,顿时明白了过来。

      “父亲…”魏敏之也看到了布帛上的字,他是聪明人,刹那间也明白了,“父亲不可!”

      魏悉抬起头,方才还急躁无比的心瞬间一片云淡风清。

      呵!看来老夫真是越发的糊涂了,关键时刻,竟然惊慌失措、束手无策,公子凰不过小小少年,却已然能够如此精明果决、善断人心、洞察本质,真可谓是大启之福,社稷江山之福啊!这真是一个好法子啊!我魏悉是这件事从头到尾的主谋,老夫不死,张泽成意难平,势必追杀到底,可老夫若死了,所有人就都能得到保全,现在正值战时,正是用人之际,所以张泽成更没有理由对这些将士赶尽杀绝——

      “父亲父亲?!”魏敏之在一旁担心的看着父亲好像是陷入沉思,整个人呆滞了一般,他知道现在父亲心中定然是在考虑什么危险至极的疯狂想法,以自己的聪敏完全可以揣度的到,但此时此刻,魏敏之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魏悉被儿子的连声呼唤从沉思中回过神,深深看着这个一直令自己骄傲万分的儿子,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不由得伸手抚摸儿子的臂膀道:“我儿…你长大了,可是为父多年奔波于国家社稷,还为来得及好好看看你呀…”

      魏敏之心下凉了半截,不可思议的看着苍老的父亲:“父亲…不可能——”

      魏悉感叹良久,忽的正色道:“我儿,你已经长大了,聪敏过人,沉静稳重,可堪大任,为父接下来说的话——你…必要牢记。”

      当魏敏之和司马沛跪倒在张泽成面前时,众人还都处于一个极度惊愕的状态,当魏敏之面无表情的亲手奉上装着魏悉头颅的木匣时,众人终于禁不住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切切议论声。

      甚至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从人群中大喊道:“魏敏之,枉你号称雩都第一才子,竟然卖父求荣!真是旷古未闻!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举,你竟也配活着?!”

      魏敏之跪在地上,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他两眼直视面前一方大地,似是没有听到一般道:“启禀丞相,罪人魏悉已经被我等斩杀军前,我与司马沛将军愿携十五万兵卒归顺朝廷,从此鞍前马后,为大启、为丞相效劳,万死不辞!”说着再拜于地。

      司马沛也死死的盯着一角,浑身的肌肉像是绷紧了,像是一只愤怒的困兽,却被一条无形的铁链束缚着、约束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一跃而起,杀光所有人的冲动。身边的魏敏之拜伏于地之后,过了数息,他也渐渐拜伏。

      张泽成哈哈大笑,顾左右而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们迫于咱家的军威,竟然不战而降!”

      正值张泽成得意忘形之际,曲卫再一次俯身道:“丞相大人,此二人断然不可留,他们忠心是真情还是假意还未可知啊!万一是想要卧薪尝胆,对丞相您伺机报复,岂不是养虎为患么?”

      张泽成一听,倒也觉得不无道理,正犹豫间,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崇凰悠悠说道:“丞相大人,若杀了此二人,今后还有谁愿意不战而降呢?天下四分五裂,丞相正是用人之际,丞相拥兵四十万,坐镇都城,金银无数,粮草充沛,难道连容下区区两个归顺的降将的气度和胆量都没有么?”

      淡淡的语调却在激将之外让人无端听出一丝轻蔑和挑衅的味道来,一下子就准确无误的戳中了张泽成的软肋。

      张泽成当然不可能让人认为他堂堂一国之丞相,却连容人的气度都没有,更不想见到崇凰的第一天就失了威仪,瞬间将曲卫的劝谏抛到九霄云外,豪气万千的准降,大方的将魏敏之与司马沛收归军中。

      起驾回宫时,崇凰回头看了一眼魏敏之,他还跪在原地,沉默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公子?”阿枫在一旁轻声叫他。

      崇凰回过神来,看着浩浩荡荡回宫的阵仗,列队点兵的兵甲,和道路两旁指点窃语的百姓们,突然就觉得这繁华的雩邑,让人窒息。

      自己本想回来探望父母,可是正如悟清师傅担忧的那样,他真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跳入这个巨大的漩涡中,身不由己,停不下来。

      过去十四年的青灯古佛的清净生活一去不返,转眼之间,青州、雩邑,已经是两个世界。

      他这是才感觉后背出汗了,后知后觉的闻到了已经干涸在衣襟上的血腥味——就在不久前,他亲手杀了人。

      忽然从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有那么一瞬间,周遭的事物跟着飞快的旋转起来,他甚至可以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最终一闭眼,了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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