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风离只对东祭酒说过两句话，一句明知故问的你是谁，一句如今的这句为什么是你。

　　只是现在的这句，风离说的很沉重，说的很晦涩。

　　他似乎希望自己的对手不是这个人，似乎又觉得此人在此如此理所当然，根本没有任何解释，甚至质疑，甚至反抗的必要。

　　东祭酒迈进决斗场，他没有风离那般的纠结与凝重，他张扬跋扈的脸上飞扬着狂妄。

　　“这话倒问得出奇，你能在我为何不能在？”东祭酒呵呵笑着，“倒是风小公子，终于决定不再躲在鸿园当缩头乌龟了？”

　　风离起身，他拍了拍衣服，红色的衣襟飘出好看的弧度。

　　他那一向镇定从容，清淡如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屑甚至鄙视的神情。

　　“原来是遵从父命，拿命来赌，当真是可怜。”

　　风离一句话立马就踩中东祭酒的小尾巴，疼得他浑身炸毛。

　　东祭酒脚尖猛踏，一个俯冲射了过去，一拳直取风离。

　　拳风呼啸，风离侧头，东祭酒一拳击空，但拳风凛凛，赫然威猛。

　　风离感到东祭酒就在眼前，一掌劈去。东祭酒侧身躲开，一脚踢了过去——拳拳相对，脚脚相踢。

　　第一战是肉搏。

　　星云修行之人分术师和武者两类。武者修外，体内运之气力称为内力，身姿轻盈或刚猛，术师修内，体力运之为术力，重在境界与心境。

　　术师多以术阵为招，端然而立便可引得天地异象，是为术。招式雅正，洒脱从容，不尚打打杀杀，只指间成决时胜负翻，生死定。

　　术师多出世家，崇以礼，框以义。但多数术师皆不善体力，拳脚相向极是不善，动作笨拙者多。

　　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飞扬跳脱，少年心性，多是以为自己这般血肉能拼出一番天地。故而他们笨拙的以硬碰硬，总是拼得你死我活，挣得头破血流。

　　而从未修习过武术的少年术师的肉搏，简而言之，就是——

　　扭成一团打……

　　风离一个左勾拳，东祭酒就是一个右勾拳，二人你来我往之下顷刻间就扭成一团，相互缠着往对方身上脸上砸着拳头。

　　完全没有丝毫的机巧可言。

　　红白相间的衣衫上滚着一层又一层的灰，狼狈极了。

　　观台处静默着，不是不想说，是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高台上七长老猛得睁开眼睛，好一双浑浊的老花眼。七长老抚了抚白胡子，甚是欣慰着道，“这比试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东家主两眼望天，东方清鸿心里望天，这都谁家孩子，拖出去砍了吧。

　　风离和东祭酒的稚子打闹行为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场中二人势均力敌，且都激情高涨，时不时传出愤怒的宣言。

　　“小瞎子你敢打我！我今天就弄死！”
　　“你个白痴！”
　　“嘶！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
　　“兵不厌诈，没读过书就闭嘴！”
　　“我擦嘞！礼记读没读读没读！长幼有序尊老爱幼懂不懂！”
　　“你幼吗？舌头还好吗？”
　　“你爷爷！”
　　…………

　　诸如此类的对骂持续了半柱香，台下的观客终于反应过来，一片又一片的嘘声想起。虽然决斗台并未规定如何决斗，但这是术师间的战斗？

　　十五六岁的少年终于体力不支，双双倒在了台上。

　　“……是月也，不可以称兵，称兵必天殃。”

　　“兵戎不起，不可从我始。毋变天之道，毋绝地之理，毋乱人之纪。……音以赏奏，味以殊珍，文以明言，言以畅神。”

　　“之子之往，四美不臻。……水无当于五色，五色弗得不章。”

　　两个少年倒在台上，分明精疲力尽，但嘴里依旧喋喋不休，听拿模样似乎在对诗文。冷面判官怔怔看着，这样的比法倒是少见，先是粗俗的打一架，后又十分雅致的对起了诗文。

　　不是这两孩子疯了便是他疯了。

　　“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

　　“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

　　“哈哈！风离你输了！”风离话还没说完，东祭酒就强行打断，爬起来哈哈大笑，“这句后面应该是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 ！”

　　风离面露疑惑，“怎么”

　　东祭酒叉腰哈哈大笑，“惊讶吧吃惊吧，你一定在想为什么你从没听过这句对不对？”

　　“告诉你，因为当年我给你读的时候就故意没读这句！哈哈哈哈”

　　东祭酒洋洋得意正是时候，笑声却忽得一停，因为风离一脚踹上了他的肚子，他疼得在地上一翻。

　　“该死的风离，你竟然敢背后偷袭！”东祭酒捂着肚子爬起来，脸色阴鸷着，“你个混蛋，就等着去死好了！”

　　东祭酒手指一挥，猛然一圈红光从他身上震荡而出，红光所及的整个场内，金色的种子悄然出现，继而绽放出金色的花朵。

　　“风离，等着我给你收尸吧。”

　　东祭酒阴鸷的笑着，那金色的花朵洋洋洒洒的向风离聚集而去。

　　风离岿然不动，但衣摆却随风一扬卷起了一朵金花，随即，无根之火直接染上风离的衣角。

　　风离顺着衣襟向下顺去，手掌一直抚到火焰，抚到燃火的衣角，

　　手掌离去之时，落下的衣角熄了火，只剩下烧焦的痕迹，而风离的手指之间，落下点点红色光芒。

　　“这是什么阵法？”风离不敢轻易妄动。

　　“我知你厉害，自然得好好招待你，就随便一个小小的九叶金莲阵，你也别客气，随随便便破了就成。”

　　东祭酒掏了掏耳朵，神情那叫一个不屑。他说是让风离破阵，其实根本就破不了。

　　术师的术法术阵的确神奇，就如刚才风离那般能徒手灭火不合常理。但施展术阵最大的缺点就是耗时，越是精妙高深的阵法越是耗时。此为后手招式，一旦得手，便自运其阵，必将困在阵中之人击杀得片甲不留才肯罢休。

　　后手招式最好的破解之法便是事先击杀施阵者，但很显然这二人都不能在体力上击杀对方。

　　而如今状况便是东祭酒已先手出招，在刚才的乱斗已然准备好了阵法。而风离自是身陷囹圄，自身难保。

　　冷面判官飘到一旁，这二人怎么说斗就斗？
　　九叶金莲阵，那不是清虚境的阵法？

　　冷面判官觉得自己心里很凉，凉飕飕的。他再也不期待什么小破孩有朝一日腾龙升天，只求别再敲击他的玻璃心就好……

　　“九叶金莲花？你确定这莲有九叶？”风离倒没想破阵，只浅浅一笑。

　　东祭酒掏耳朵的动作一停，“你是瞎子还是我是瞎子，我说九叶就九叶！”

　　“哦？”风离煞有其事的转了三百六十度的音。

　　东祭酒被风离盯得面红耳赤，“八叶八叶！就八叶怎么了？！照样弄死你！”

　　“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你的术力都九阶巅峰，这个术阵还是不能升到九叶莲？”

　　“废话什么废话，我明天就能搞出来，但你今天得死。”东祭酒面无表情的说着。

　　金色的莲花极速飞旋而上，向风离逼近——

　　“那是因为我教你的时候也留了一手。”风离自问自答。

　　东祭酒瞬间石化。

　　“不过我现在倒是可以教你，也报答你刚才告诉我那句话的后续。”

　　地面忽得升起一股热气，青石的地面忽得如水般荡漾了一下，继而红色的莲花从哪荡漾的涟漪之中盘旋而出，冉冉飞升。

　　那花朵精巧，呈九叶，片片带火，叶叶携光。

　　九叶红莲围绕着东祭酒盘旋着。

　　“你个混蛋风离，你敢算计我？！”原来他布阵的时候这混蛋小子也布了阵。

　　“心照不宣。”风离的尾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模样。

　　东祭酒恶狠狠的瞪着风离，瞪着这个游刃有余又洋洋得意的混蛋！

　　他凶狠，“别得意！老子还有后手！”

　　“巧了，我也有。”

　　东祭酒语言一阵乱码，他都不知道该骂这个混蛋什么好。

　　总之他准备都用术阵的心思停了停，“看来你比我小的份上，我让着你点，你先出。”

　　“这可当不得，你先出。”

　　“你这么厉害，当然你先出。”

　　“岂敢岂敢，东少爷可是九阶巅峰，你先出。”

　　东祭酒在肚子里骂爹，讲真这个混蛋到底几阶他还真不知道。“公平点，一起出。”

　　“不要。”

　　“你说啥？？”东祭酒使劲掏了掏耳朵，想说他莫不是耳聋了，动作极其浮夸。

　　“你先出。”

　　“你小子还有没有点人性？！”东祭酒怒。

　　“那就请有人性的东少爷先出手吧。”

　　东祭酒嘴角使劲使劲抽，他莫不是第一天认识这小子？只怎生变得如此没皮没脸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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